第29章 番外-雲容

江湖上總是有各式各樣的流言,不是這家發現寶藏,就是那家被搶奪武功秘籍滅門,人們聽得乏了,屢見不鮮。

但這一次卻讓整個江湖都沸騰了。

因為已經被滅門的厄州鳳氏的直系後人忽然就重現江湖了。

這可是一個大新聞,誰不知道藥王丹被列為天下奇藥第一名,傳說中只要是毒,就沒有它不能解的。而且最誘人的是,藥王丹的煉制的藥材雖然稀有,但要在這世上找到那麽一兩百株也不困難,比起那些動不動就要用到千年萬年份的神藥,簡直就是白送的。

這個留言之所以讓所有人都趨之若鹜,是因為藥王丹中最重要的,每味丹藥都必不可少的藥引--已經絕跡多年的厄州鳳氏直系的血。

真要算起來,當年鳳氏被滅門也算得上是有情可原。仗着自己有這麽一個優勢,大肆斂財,明明年産少說也有八到十一粒,他們偏偏只在自家一年一度的拍賣會上賣出一粒,每次都會拍出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天價,多一顆也不賣。雖說物以稀為貴,但這樣一點餘地也不給別人留的方式,自然也分外的得罪人。上到朝廷下到江湖,惦記他們家的人不知凡幾,都說寡不敵衆,所以理所當然的,他們付出了代價。

自此之後,江湖上再也沒有厄州鳳氏。但可惜的是,他們在最後關頭,一把火燒了整個密室的藥王丹,因此現在的藥王丹,真的是用一顆少一顆,無法再度煉制。

可想而知,在衆人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即使是高坐金銮的九五至尊,都不由動容,派出了大批高手以期能把人帶回來,更不要提江湖上的那些勢力了。

全江湖都在瘋了一般的找餘處。

與世界為敵的感覺是什麽?無方和斷白浪現在深有體會,不論在江湖上的聲望有多高,在無窮無盡的藥王丹面前,他們什麽都不是。在這之前,兩人的功力不說是登峰造極,那也是鮮有敵手,可直到這時方知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們已經在這片林中逃了五日,無處不在的追兵使得三人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再加上斷白浪在與一位隐世不出的高人對掌時不慎被對方雄渾的內力入侵到心脈,一路跑一路吐血,現在幹脆膝蓋一軟,直接跪地上,艱難的喘着粗氣,似乎連呼吸都要斷了。

餘處臉上都是黑泥,身上衣服也破破爛爛的,見心上人好像要不久人世,吓得眼淚都出來了,趕緊拉着同樣內息不勻的無方求道“無方你快看看白浪!他有沒有事啊?!”

一條絲線從無方的右手彈射而出,系在對方手腕上。搭了一會,他略略皺眉,冰冷的眼睛從斷白浪身上掃過,道“另一股內力正在破壞他的心脈,再不處理,他就會死。”

餘處簡直要吓傻了。

會死?!

斷白浪怎麽可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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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撲過去,抓住無方的手,淚水在臉上沖出兩道泥印,滿懷期望道“你可以救他的吧!我求求你一定要救他!”

無方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斷白浪“他在後面追了我兩年,無數次差點之我于死地,若非你遭遇此難,不宜動手,我現在就會殺了他。”

餘處被對方無情的話語吓住了,片刻後才語無倫次道“可是我是被你強行…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無方沉默了許久,才無奈的開口道“你要知,這裏距醫門有三日路程,但他這身上一刻也耽誤不得。我現下也找不到藥,只能用這身特有的內力壓制。若要治好他,我這二十多年的內力一絲不剩了。”

餘處睜大眼睛看着他,不死心道“沒有別的方法了麽?”

無方冷冷的加了一句“別無他法,而且他自己也會武功盡失,成為普通人。到時候你被那群人追上,就是死路一條,即使如此,你也要救他麽?”

“.….我這條命本就是白浪的,我要救他。”餘處并沒有考慮多久,就斬釘截鐵道“求你救他!”

無方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等到那口氣吐出來,複又睜開時,其中洶湧的暗流已經平靜“救他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事後離開他,随我回醫門。”

餘處死死地咬着唇,手無意識的絞着衣擺,過了一會才委屈道“帶上他,不行麽?”

無方的臉冷的似乎陽光照上去都會破碎“與醫門無關之人不得進入,你算是我的伴侶,自是無礙。”他見餘處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麽,毫不停頓的接着道“天下醫者十之八·九皆出自醫門,他們敢趁我在外時得罪我,卻絕跡不敢與天下醫師為敵,唯有那裏,你的性命才能保全。”

“.…..”

餘處呆愣愣的看着不知何時暈倒在地上,已經失去意識的斷白浪,視線觸碰到對方慘白的面孔時,微微一顫,紅着眼眶道“.….我…答應你。”

...他就那麽重要麽?

你的心中分明有我,又為何做出這幅被強迫的姿态?

無方苦澀的笑了笑,找了個勉強算是隐蔽的地方,将斷白浪調整成盤膝的坐姿,自己在他背後坐下,雙手抵住對方的後背,翠綠的內力順着全身的經脈游走了一圈,這才小心翼翼的包裹住心脈,一點一點蠶食其中的另一股力量。他的臉色漸漸蒼白,冷汗遍布額頭,直到最後一絲內力耗盡,他才筋疲力盡的收回手,閉目靠在背後的石頭上調息。

餘處本就在旁一直觀察兩人,現下見成功了,忙不疊的跑過來關懷道“你怎麽樣了?”

無方的神情很不好,沉重的四肢,空蕩蕩的丹田,驟然變差的視力和聽力….這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昭示着:他沒有武功了…

二十年來的努力眨眼間化作東流。

但看着餘處開心的樣子,想着對方舍棄半身鮮血救自己的樣子,他又釋懷了。

只要能讓這個人開心就好…

許是因為用盡了所有力氣,無方只覺得眼皮很重,很重,即便是睡着前心中隐隐察覺不對,卻只能陷入沉眠。

再次醒來時,他已經身在某個草屋的櫃子裏了,似乎是被點了穴,他渾身上下除了呼吸,就只有眼睛能動了。而且對方似乎是有意把自己擺在這個角度,正好能透過櫃子縫隙看到外面的情況。

餘處怎麽樣了?!他是不是也被抓來了?!!

無方心下焦急,可自從失去內力,他連平常至極的解穴都做不到,只能一動不動的坐在這裏。

忽然,吱呀一聲,似乎是門開的聲音,兩個腳步聲一前一後的走進來,停在櫃子前方不遠處。

“餘處!無方!該死,我的內力呢?!”

餘處背對着自己,小心翼翼的帶着哭腔道“白浪你…你冷靜些。前兩日你受了重傷,我們又沒有藥,無方邊用自己一身的內力…保住了你的性命。”

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我已經盡力了。”

失去武功對于江湖人來說,不啻于直接要了他們的性命,斷白浪簡直要瘋魔了,憤怒的嘶吼道“不!我不信!!你一定是故意的!!”

“白浪!你聽我解釋....”

先不說外面如何混亂,無方在看到那一身藍色長袍的背影時就覺得極度眼熟,現在聽到聲音,他渾然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這是我的聲音?!

這人是誰?!有什麽目的?!為何要扮成我?!可是要對餘處不利?!

他再次試圖控制自己的身體,哪怕只能夠動一下,哪怕只發出一個音節,制造出一點響聲。即便不谙世事的餘處注意不到,斷白浪也定能發現!

可是不行…沒有了內力的他就像是砧板上的魚肉,除了任人宰割,竟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斷白浪冷靜下來,眼睜睜的看餘處說“我要随無方離開了。”

不要去,那不是我!

那人只是易容成了我的樣子!!

他想吶喊,想跑過去把他拉住,但在斷白浪和他絕望的眼神中,餘處還是和那人走了。走得幹脆利落,毫無留念。

斷白浪從床上跌下,雙手撐地爬起來,慌亂的喊着餘處的名字追了出去,哪裏還有一代高手的風範。但結果連想都不用想,自是又一個人表情恍惚的回來了,呆呆的坐在床邊,似乎世界都崩塌了。

無方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裏呆多久,也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能發現他,直到月上中天,一道人影才悄聲無息的打開櫃門,提着自己的衣服飛出去,扔在地上。

他警惕的向後退了退,這才發現自己的穴位不知何時解開了,強做鎮定的開口道“你是何人?”

一道有些耳熟的女聲哼了一聲,掀開鬥笠,冷笑道“你說我是誰?”

無方瞳孔一縮,這人竟有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在夜色裏配上女性的聲音,怎麽看怎麽詭異。他臉色一沉,冰冷的質問道“你把餘處怎麽了?”

面前這人像是聽到笑話一般哈哈直笑,笑到眼睛都有些濕潤了,才道“我把他怎麽了?哈哈哈…我能把他怎麽樣?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看來是為了藥王丹來的…

他垂下睫毛,冷冷道“我是醫門的門主,只要你能将他帶回,任何條件随便你提。”

‘啧啧啧。’面前之人搖了搖頭,語調一轉,就變成了他自己的聲音“我就要他,是他自己答應的,我救活斷白浪,他就跟我在一起。”

無方寒聲道“他答應的是我。”

“有什麽區別嗎?”那人無所謂的把玩着竹制鬥笠的邊緣,漫不經心道“我們長得一模一樣,你救了斷白浪,不就等于我救了斷白浪麽。”

無方氣結“胡言亂語!”

“哦?你現在說我是胡言亂語了?”她把手中的鬥笠一扔,言語中已經有了掩飾不住的恨意“可你不就做了這種事麽?”

“我何時…”話說到一半,他忽然腦中靈光一閃,下意識道“你是斷白浪家的那個下人?”

“哦~虧你還記得我。”

無方心裏隐隐産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你的意思是…是…當年為我解毒的是…憺忘歸?”

雲容咧出一個惡意的笑容,道“怎麽?分明是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還要我提示的這麽明顯麽?”

無方再也維持不了平日的冷淡,慌忙問道“那他現在….”

“他死了。”雲容平靜的接道,不等對方說話,繼續道“你們已經成了江湖公敵,也沒了武功,我便不再與你們為難。至于餘處那個賤人….哼,放心吧,我不會殺了他的。”

“但我會讓他好好品嘗一下從天堂跌落道地獄的感覺。”

說罷,她似乎不想再呆在這裏,轉身便要離開。

“...抱歉。”

無方低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留住了她的腳步。雲容沒有轉身,只是不屑的嗤笑道“你這一聲抱歉,來得太遲了。”說罷,再不遲疑,決絕的離開了這裏,徒留無方頹然看着她的背影。

此後,醫門門主立誓不再離開駐地一步,再沒人見過他的身影。斷白浪受不了武功全失的落差,整天以酒度日,若非有餘處臨走前不舍得眼神撐着點希望,早就醉死了。

但斷白浪不會知道,那心目中忍辱負重的餘處,正随着雲容游遍了大好河山,嘗遍了天下美食,幸福的不得了。

這日,化妝成無方的雲容帶着他到某處別苑宿下,再醒來時,餘處驚恐地發現自己被點了穴,關在了旁邊的櫃子裏。

如果無方在的話,估計很願意和他交流一下圍觀經驗。

雲容故技重施的找了一個人易容成餘處,假做毫不知情,和那個人像往常一般攜手共去了。臨出門前,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假貨掃了眼櫃子,拉住身邊的人,撒嬌道“我的衣擺亂了。”

易容成無方的雲容便眼神溫柔的蹲下·身幫那個假貨整了整衣擺,又親了他額頭一下,寵溺的笑了。

餘處已經要瘋了,他心裏滴着血,目呲欲裂的看着這一切,恨不得沖出去殺了那個假貨。

只可惜,沒人發現他。

自動解穴後,他試圖去醫門找無方,但所有人都只說門主閉關,不見客。有些人見他衣衫褴褛,還以為是哪裏來的打秋風的乞丐,嫌惡的将人趕了出去。

餘處徘徊多日而不得,只能拾起以前打獵的活計,勉強度日。

沒過多久,他在打獵的時候被不知道被哪個勢力的人抓走了,再也沒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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