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情難自己?

彎眉細聽着眼前人說渾話,餘慕娴輕笑一聲道:“殿下這般說, 卻是折煞慕娴了……”

“如此便算是折煞麽?”隔紗與餘慕娴對視,楚玉姝望着餘慕娴的眼睛, 低笑着問道, “若是折煞了,姐姐願以何法相報?”

“相報?”聞楚玉姝竟是當衆讨酬,餘慕娴雙眼一眯道, “臣舊時曾聞, ‘以色侍人,不能長久’……臣此時無色,或是能侍人長久……”

“這般說卻是何處的理?”低頭湊近餘慕娴, 楚玉姝戲谑道, “舊人有色, 尚不能長久……姐姐若是無顏,如何坐穩這山河……”

“山河不是皆在殿下手中麽?”伸手撫上楚玉姝的側顏, 餘慕娴湊近楚玉姝的耳際, 笑問道,“殿下顏色更好……”

餘慕娴話音一落, 楚玉姝便是被其湊近的面皮吸引。

眯眼細瞧着餘慕娴臉上的麻點, 楚玉姝隐隐約約覺察出幾分不妥。

但究竟是何處不妥,她又着實說不上來……

承着餘慕娴的手,楚玉姝道:“既是覺得本殿顏色好,便是該與本殿坦誠相待才是……”

“不知這‘坦誠相待’該做何解?”有意曲解着楚玉姝的言語,餘慕娴饒有興致地注視着楚玉姝露在薄紗下的紅唇。

居府時,餘慕娴從未覺得這鬥笠好看。

但當這帶着鬥笠的人站在這竹筏上,佐之接天蓮葉,綠波蕩漾,便是美不勝收之景。

将視線停留在那薄紗下的紅唇上,餘慕娴暗嘆,雖八月時,池中蓮花殘紅漸褪,單留一池綠影,略顯單調。

但若是往着這滿目的綠中添上一點朱紅,便瞬時擾亂了她這俗人的心境。

“說的自然是姐姐的臉……”未因餘慕娴的無禮而惱怒,楚玉姝揚手又補了一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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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水紋在水面上一散,餘慕娴即腳下一颠,險些落入水中。

“姐姐或是該到這水中洗把臉……”棄竿将餘慕娴扶住,楚玉姝順勢與餘慕娴坐在筏上。

被楚玉姝拉到筏上,餘慕娴笑道:“這下卻是可惜了衣裳……”

“衣裳有什麽值得可惜的!”擡目不看被池水浸濕的衣擺,楚玉姝眯眼道,“姐姐可會凫水?”

“殿下以為呢?”餘慕娴盯着水面上的影子微微出神。

許是臉上的麻點不大,又許是竹筏停靠的地方有半人高的荷葉,餘慕娴在水面上瞧清了自己的臉。

自八歲守靈起,她便再未細瞧過自己這張臉。

雖說是人皆愛臉面,但這渾渾噩噩近十年,她卻是無心将這張面容細看。

縱是此世誇她顏色好的人不少,餘慕娴仍覺,這面皮不駭人便是……

生得太好,太差,皆不是什麽好兆頭。

抿唇将湖面上的輪廓記過,餘慕娴正欲擡頭,卻見水面上添了一個人影。

“原來姐姐竟是在顧鏡自憐?”擡手将鬥笠收到懷中,楚玉姝将腰挺得直,嬉笑道,“姐姐且看,此時姐姐與姝兒是不是甚是登對?”

“嗯……”低笑着應下楚玉姝,餘慕娴心道,此話也只是在這筏上說。花朝國中,成親時,多是女子較男子高一頭。但這一頭,卻也不是如楚玉姝這般挺腰來的。

思及花朝國中,成親時女方府上會為其備下一塊墊腳之物,餘慕娴淡笑道:“此時卻是缺了個物件……”

“缺了什麽?”對池中的影子甚是滿意,楚玉姝起身坐到餘慕娴身後。

“姐姐覺得缺了什麽?”仰頭靠在餘慕娴背上,楚玉姝閑的格外閑适。

“許是缺了個會唱曲兒的人吧……”餘慕娴忽地轉身楚玉姝攬到懷中,彎眉道,“如此良辰,單是在這池中躲清閑,未免太過不解風情……”

“可姝兒明明問過姐姐可是會凫水……”楚玉姝含笑掃過餘慕娴的眼睛。

餘慕娴笑道:“臣答過不會。”

“那便是無計可施了!”伸手從餘慕娴肩頭借力起身,楚玉姝俯在餘慕娴的耳際道,“姝兒原是想讓姐姐來出英雄救美……如今看來,卻只能由姝兒代勞了……”

“殿下竟是會凫水?”餘慕娴眸中閃過狡黠。

楚玉姝笑道:“自是不會……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姝兒這般的人,如何會學凫水……”

“那便是好辦了……”餘慕娴雙手一緊,将楚玉姝橫摟在懷中,彎眼道,“殿下可知,這世上最感天動地的,便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那不是顯得過于刻意?”似是看穿了餘慕娴的心思,楚玉姝有意往餘慕娴懷中近了近,“姝兒這府上可沒有傻子……”

“自是有的……”餘慕娴一面俯身銜上楚玉姝的朱唇,一面抽手拾起楚玉姝方才取下的鬥笠,擋住荷葉對面的視線。

“臣不就是殿下府上的傻子麽?”在楚玉姝動怒前戴笠起身,餘慕娴将其橫抱着立起。

在竹筏上輕挪幾步,餘慕娴半真半假道:“殿下與臣在此處殉情可好?”

“姐姐當真是瘋了……”楚玉姝躺在餘慕娴懷中笑得花枝亂顫。

“如何是瘋了?”餘慕娴眯眼,“臣卻是做夢也盼着這日……”

“這卻是從哪處學來的瞎話?”楚玉姝揚眉望着餘慕娴的下颌,心覺,這妮子卻是從那處瞧了都好看。

“殿下怎知這是假話呢?”流露出幾分黯然神傷的模樣,餘慕娴一面搖頭,一面惋惜道,“這些皆是窦兄交與臣的……”

“真是不學好!”輕笑着搖頭,楚玉姝道,“姐姐當真是閑……與窦方學什麽不好,竟是學這般油腔滑調……”

“可殿下笑了不是?”見腳下的竹筏又吃了不少水,餘慕娴斂容道,“殿下既是笑了,那待會上岸了,可不能作踐微臣……”

“姐姐怎麽忽得自稱‘微臣’了?”楚玉姝正要追問,卻見餘慕娴竟是小退半步,失足踏入水中。

……

“哥哥!”

不失神智的驚呼一聲,楚玉姝眉頭緊蹙。

池水嗆鼻的滋味果真難受!

掙紮着要從水中擡頭,楚玉姝卻聽到帶着哭腔的疾呼。

“殿下!臣此生不負!”

餘慕娴的聲音混着水聲徘徊在耳側,楚玉姝輕咳片刻,鬼使神差道:“哥哥?姝兒可是已經死了?”

“殿下說什麽胡話!有我羅昌在,您哪裏會有什麽事兒?”中氣十足的聲音引得半立在水中的餘慕娴神情一變。

“羅大哥……”穩住半浮在池中的手,餘慕娴悲怆道,“羅大哥與慕娴相識八載,言生死之交尚不為過……慕娴想,羅大哥定是知曉慕娴與殿下的心意……”

“但餘相也不必趕着殉情不是?”揮手讓幾個婢子将鬥篷呈到餘慕娴面前,羅昌盯着半浮在水中,卻被餘慕娴擋了個嚴實的楚玉姝道,“餘相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長公主府是什麽樣的地界!哪裏輪得到您在此處此處殉情?”

揮劍斬足邊的幾頂荷葉,羅昌踏了踏荷葉下的石墩道:“聖上造長公主府時,可是為這池子花了不少心思……這池中的活水不談,且說說這池中的蓮花,卻是株株都栽在掏空的石墩中的……更莫要說這池底……尋常人家的池底皆是污泥……而殿下這府上,卻是先鋪了層金磚,而後才添得泥……”

“嗯……”收手将楚玉姝攬到懷中,餘慕娴鎖眉站到羅昌斬出的石墩上。

“有勞羅将軍費心!”帶着冷意給楚玉姝披上鬥篷,餘慕娴正身看了看周遭的景象。

原來宮中的禁軍皆是來楚玉姝府上了。

伸手扶上楚玉姝的側臉,餘慕娴溫聲道:“慕娴此番卻是害殿下受苦了……”

“哥哥何必如此……”見事已至此,楚玉姝随即握住餘慕娴的手腕道,“此事皆是姝兒的念想……哥哥切莫惹怒了皇兄!”

楚玉姝話音未落,卻聽身後一陣抽氣聲。

“姝兒的眼中,寡人便是這般薄情麽?”不悅地掃過餘慕娴濕到腰部的官服,楚宏德道,“餘相,你卻是這般與長公主談國事的?”

“國事?”輕咬着楚宏德的話尾,餘慕娴低聲道,“回聖上,國事已畢了……”

“是嗎?”楚宏德使眼色讓宮仆将楚玉姝扶到內殿更衣。

“你且說說這國事是如何畢的?”帶餘慕娴移到寬敞處,楚宏德命人搬來椅子,就地問起國事的結果。

“這國事自是如聖上所預料的那般完畢的……”餘慕娴隔薄紗望着楚宏德的鞋面,“長公主此番能帶羊舌國國主的國書至新都,實是聖上的照拂……”

“哦?姝兒此番回來竟是帶了國書?”楚宏德眉頭一松。

他來長公主府前,還當真憂心餘慕娴如窦方所言,擾亂于長公主府,敗壞姝兒清譽……

此番依着餘慕娴言語中的國書再看,或是姝兒有意與這少年牽扯不清?

否則,姝兒不是該在歸新都時,便将國書一事告與他?何必舍近求遠,繞着般大個圈子,幫着這小子添功?

“餘愛卿可知姝兒前些日子做過什麽?”楚宏德起身走到餘慕娴跟前。

見楚宏德開言沒有與她治罪,餘慕娴疑窦叢生。

但此時與楚宏德認罪是不明智的……

餘慕娴朝着楚宏德一拜,道:“臣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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