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嗯……”點頭應下楚玉姝,餘慕娴心笑, 這病卻不是她想病便能病的。
所謂“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但使楚宏德活一日, 她便是要要承着聖命的。
含笑與楚玉姝說過些許閑話, 餘慕娴即與楚玉姝改至舍內, 下了幾局閑棋。
待楚玉姝道其府上有事,餘慕娴遂起身送楚玉姝到府門外。
楚玉姝出府時, 已到了宵禁時候。
但礙着楚玉姝的身份,新都中也無人敢管其越矩一事。
想着此時新都諸民皆一入寝,餘慕娴擡目望了望, 打燈走在車辇前頭的婢子。
世道終究是未亂時好。
悠悠關上府門, 餘慕娴回寝室起筆繪了副丹青。
雖不知今夜為何想畫楚玉姝, 但筆一入墨,餘慕娴便覺胸有成竹。
渾渾然, 一氣呵成。
低眉側望着案上的圖卷, 餘慕娴彎眉。
縱使佳人不能在側, 卻亦有音容可供回甘。
心頭默默将楚玉姝念上幾遍, 餘慕娴驀然失笑。
她卻是也有夜半思人的時候。
明明相別不過一個時辰……
掐指算算此時約近三更, 餘慕娴索性命管家添來幾壺溫酒, 獨自喝個痛快。
許是酒醉人, 又或是人自醉。
醺醺然轉醒時, 已是次日半夜。
“昨日可有要事?”慵懶地揉揉眉心, 餘慕娴緩緩從榻上起身。
見餘慕娴轉醒, 侍奉在一側的婢子忙道:“回主子,白日裏宮中人來過……”
“可是說來緣由?”想過近日朝中應無事尋她,餘慕娴不慌不忙地動勺吃婢子呈上的銀耳湯。
“回主子話,婢子聽宮人言,是聖上想見主子……”婢子據實說與餘慕娴。
聞是宮中人傳語,且為楚宏德口谕,餘慕娴鎖眉:“管家式如何報與聖上的?”
“管家只說是主子染了風寒……”婢子接過餘慕娴的碗,又言,“傍晚時分,長公主亦過府來過……”
“已是走了?”俯身穿履,餘慕娴笑道,“你這丫頭倒是好記性,竟是知曉将這些瑣碎事記下,說與我聽……”
“這卻不是婢子記性好!”一聲輕笑引得餘慕娴彎眉。
“原來殿下還在臣府上……”擺手命婢子退下,餘慕娴轉身與楚玉姝見禮,“真是未想過殿下今日會來微臣府上……”
“姐姐莫不是以為,姝兒近些日子都不會過來了?”斂袖拉餘慕娴坐到榻上,楚玉姝含笑道,“若不是朝中出了幺蛾子,到五月時,姐姐便該在姝兒府上了……”
“臣以為殿下會以國事為重……”恍惚記起昨日楚玉姝還要她裝病,餘慕娴不禁笑嘆,此真謂歪打正着。
她原是不想與楚宏德作梗,誰知,卻是美酒誤事。
“自是以國事為重……”颔首應下餘慕娴,楚玉姝道,“姐姐還記得姝兒說的窦順一事?今日窦順已在返新都的路上……據言,或是下月可到新都……”
“這般說來,聖上今日尋微臣,便是為了封賞一事?”蹙眉記過戶部的錢糧,餘慕娴道,“窦将軍回來的不是時候……”
“此時不歸,又該何時歸呢?姐姐莫要将諸事想的太過繁瑣……”反手将餘慕娴攬入懷中,楚玉姝道,“一日未見,姝兒便知何謂‘牽腸挂肚’……”
“殿下這般說……臣卻不知該如何答了……”彎眉任楚玉姝環住腰,餘慕娴調笑道,“臣舊時曾想,若是有朝一日,能日日伴在殿下身側,或是會惹得殿下厭煩……誰曾想,這一日複一日,卻引得殿下離不開微臣了……”
“早已離不開……哪裏需得一日又一日?”收手湊近餘慕娴耳際,楚玉姝道,“與姐姐相逢的日子,總是姝兒最歡愉的時候……姝兒曾想,姝兒該用何物将姐姐留下來……金銀,姐姐許是不喜歡,權位,姐姐許是早已膩味兒了……姝兒還真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姐姐移情別戀,姝兒該如何自處……”
“這卻是殿下多慮了……”彎腰将楚玉姝換到自己懷中,餘慕娴道,“若是殿下不安,便是今日皆為連理,微臣也是樂意為之……”
“此處……”擡眸将舍內的陳設瞧過,楚玉姝道,“此處或是過于簡陋了……”
“殿下既是這般說,微臣亦覺得再候上些時日也好。”颔首應下楚玉姝,餘慕娴道,“微臣有一物想贈與殿下……”
“不知是何物?”楚玉姝含笑等着餘慕娴獻禮。
雖想不承認方才她确實動了在餘府成親的心思,但瞧着眼前的麗影,楚玉姝心知自己此時已是悔了。
“這是臣尋人制的衣裳……”
親手将為楚玉姝備下的衣裙呈到楚玉姝眼底,餘慕娴道:“家慈曾言,此制式殿下一定喜歡。”
“不知是何處的制式?”伸手摸了摸衣邊,楚玉姝将視線轉到餘慕娴面上,“姐姐真是有心了,此衣,本殿确實喜歡……”
定神将托盤從餘慕娴手中接過,楚玉姝借着燭光看清了衣衫的顏色。
是嫁衣還是朝服?
低眉與餘慕娴對視一眼,楚玉姝道:“本殿今夜便想試試這套衣裳……”
“容臣去尋婢子……”餘慕娴轉足欲出戶,卻被楚玉姝阻住。
“方才言了心事,此時便要逃脫……”楚玉姝揶揄道,“姐姐既是想今夜将本殿迎回府上,何不在此時,與本殿成了好事?”
“呵……”聞楚玉姝又講舊事重提,餘慕娴彎眉道,“臣恐明日天明時,殿下便後悔……”
“此事有何好悔的?”起手将餘慕娴拉到榻旁,楚玉姝道,“本殿已是嫁過一次的公主,不比……”
“話是這般說,臣卻依舊以為,不急于一時……”伸手解去楚玉姝的系帶,餘慕娴道,“但更衣一事,臣願代勞……”
“姐姐這般說,卻是讓姝兒有些難為情了……”眯眼望着眼前人圍着衣衫上的系帶打轉,楚玉姝道,“姝兒不喜欠人人情……故而,待姐姐與姝兒穿好了……姝兒再與姐姐穿吧……”
“這卻是不必勞煩殿下了……”躬身從楚玉姝身後将其外袍撤到榻上,餘慕娴迅速将案上的朝服換到楚玉姝點頭。
借着系繩之機将楚玉姝的纖腰量過,餘慕娴溫聲道:“所謂‘溫玉暖懷’,不過如是……”
“姐姐此言當真?”低眉望着餘慕娴将腰前的飄帶打理好,楚玉姝笑道,“姐姐若是喜歡,或可待姝兒片刻……”
“殿下不必為臣勞心。”含笑止住楚玉姝,餘慕娴道,“衣裳已是穿好了,不知可合殿下心意?”
“姐姐以為呢?”曲指盤弄這袖間的繡花,楚玉姝贊嘆道,“姐姐好記性……”
這袖間的花紋伴了楚玉姝數載。
唯獨此時,她看清了花紋的規制。
為君者,有幾人需知曉其衣衫為何制式呢?
想過自己于楚宏德的朝服毫無印象,楚玉姝道:“這些年,真是苦了姐姐……”
“閑事尋些事做,算不得苦……”擺手擋過楚玉姝的視線,餘慕娴道,“夜已深,殿下可在臣居處小憩……待天明時,臣自會喚殿下起身……”
“姐姐何不與本殿同榻?”絲毫不顧及有人在側,楚玉姝伸手解了腰間的系帶,并轉眸與餘慕娴笑道,“這系帶,本殿不會系,但拆,本殿卻是略通一二……”
瞥到楚玉姝眸中有些許得意,餘慕娴忍俊不禁。
也只有為君之人,才會為善解衣而得意。
“殿下竟是有此長處……真是令臣大開眼界……”溫聲恭維楚玉姝半句,餘慕娴忽覺腰上一松。
“本殿并未欺瞞姐姐!”揚手将餘慕娴的腰帶在其眼前一晃,楚玉姝側坐到榻上,“如今天寒,姐姐怎舍得姝兒一人在榻……”
“呵……”近榻幾步,居高臨下,餘慕娴笑道,“殿下此般行事,或是在引狼入室……”
“是嗎?”仰頭與餘慕娴對視一眼,楚玉姝彎眉道,“姐姐這般委實托大了……”
“托沒托大,臣不知……但臣知……殿下想為之事,臣皆傾力為之……”含笑滅燭,餘慕娴脫履平躺到外側。
見餘慕娴已上榻,楚玉姝遂伸手環住餘慕娴的腰,逼其與自己膩在一處。
歡喜地湊到餘慕娴耳際言上片刻情話,楚玉姝喃喃道:“姐姐,姝兒倦了……”
“既是倦了,便安心入寝吧……”翻身輕拍了片刻楚玉姝的背心,餘慕娴睜眼熬過了數個時辰。
她總覺,窦順返都一事有蹊跷。
按常理,楚宏德不會在戶部少糧時召窦順還新都……
除非……
窦順與楚宏儒有牽扯。
……
窦順歸新都時是九月。
伴着蒙蒙的秋雨,窦順率着衆軍返回了新都。
跟朝臣一同列位在城門前,餘慕娴隐約察覺出幾分變數,但早已于事無補。
盯着楚宏德的背影,餘慕娴正要出聲,卻聞窦順伏地高喊道:“拜見聖上……”
利索的下馬聲容不得楚宏德思忖太多。
漫步朝着窦順近身,楚宏德俯身正要在諸臣子眼前将眼底這位功将扶起,卻忽覺腰間一痛。
“聖上——”
熟悉的驚呼讓楚宏德瞳孔一縮。
低頭望着腰間的匕首柄,楚宏德指着跪在眼前的窦順,怒斥道:“賊人!為何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