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世子(十一)
塗丹何曾受過如此羞辱。
燕離将他送回候府後,他急怒之下,連喚秋月去西街請廖大夫,欲以此為借口躲開燕離。
秋意深沉,塗丹本是裝着病的,哪知裝着裝着就病了起來。
這一病就病到了現在。
燕離似沒有聽見塗丹的話,他松開手臂,自拔步床上走了下來。依舊是朱色官服,烏發高束。
他将垂落在地的紗帳挂到一旁,去室外将湯藥端了進來。
湯藥還在冒着熱氣,燕離坐到床沿,将藥碗擱到一旁矮幾上,仔細的給塗丹攏緊衣裳,“夜裏涼,雖說屋裏點了碳火,還是要注意着身體。”
塗丹偏着頭不去看他,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燕離。
“喝藥吧。”燕離端起藥碗,舀了一匙吹了吹,“喝完我就離開。”
塗丹轉過頭來,像是不敢相信燕離這麽好說話。
燕離的神色還是冷冷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塗丹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藥碗。
他的手指纖白柔軟,将湯藥湊到沒有血色的唇邊,小小的綴飲了幾口。
塗丹喝藥的動作極慢,慢條斯理,卻優雅至極。接連綴飲幾口,他似被藥嗆到,有些難受的咳了幾聲。
“我喝完了。”言下之意,是燕離該離開了。
燕離眸色暗沉起來,“明日我再來看你。”
“你這又是何必”塗丹不是不知事的少年郎,他抿了抿嘴,“往後不要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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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火漸熄,屋裏逐漸變涼。
挂到拔步床一頭的紗帳被人扯落,塗丹猝不及防,被燕離摁倒在床上。
被褥塌陷,瓷碗“砰”聲碎了一地。
燕離将他纖弱的雙手摁在枕頭兩側,唇色極冷,“你心悅斐夙”
塗丹被他摁得手腕發疼,“我從沒心悅過誰。”他蹙緊眉頭,“你放開我”
“你何不看看我”燕離低頭去吻他,緊緊地攬着他的腰,“我比他心疼你。”
塗丹又慌又怒,掙紮不能,脫身不能,指尖都吓得發白起來,“燕離燕世子”他慌慌張張的喚他的名字,“你放開我這是華元候府,不是你的巡儉司”
窗外的月影開始西斜。
拔步床上紗帳抖動許久,燕離坐在床沿,整理自己的衣領烏發。他的脖頸後背處有許多紅痕,有些已經開始結疤。
一旁的落地宮燈燃着将息未息的火光,微微燈籠光透過紗帳縫隙投進去,映在塗丹有些泛紅的臉上。
塗丹在被褥下卷縮着身體,他眉頭蹙緊,長睫不安的輕顫着,似乎在害怕什麽。
燕離穿好朱衣,束好長發,低頭在塗丹嘴角落下一吻,“我會将一切都安排好。”
前院宴席散了,只餘幾個喝得醉醺醺的巡儉使躺在椅子上。幾人滿臉通紅,時不時呓語着什麽。
銀月如懸鈎,秋意如寒冬。
游廊外的燈光昏暗,燕離提着劍,微微掀開竹簾走了進來。
他冷淡銳利的目光在前廳掃了一眼,落在主位上正和賀冬客套的華元候身上。
華元候塗元慶能生出塗丹這麽一個兒子,面貌自然差不到哪裏去。只見他不惑之年,卻生得容貌清俊,一身氣質溫文爾雅。
華元候,“燕大人這麽快就辦完公務了”
燕離乃江陵巡儉司都儉事副使,地位舉足輕重,平日裏自然公務繁忙。
“謝侯爺今夜宴請。”燕離答非所問,他看了賀冬一眼,“我這些手下許久不見酒香,倒讓侯爺見笑了。”
“哪裏哪裏。”
互相客套了幾句,賀冬讓下人将醉醺醺的幾個下屬架到候府外的馬車上,同燕離一起離開候府。
夜色深沉,更深露重。
華元候反手站在游廊雕梁下,燈火熠熠,落在他的臉上有些忽明忽暗。
“侯爺,這賀冬精明的很,難保他看不出什麽。”一人影從牆角透花窗處走出來。
“賀冬精明,燕離更不是個省油的燈。”華元候冷道。
幕僚沉默片刻,“那依侯爺的意思”
“我膝下有個兒子,聽說與北司的指揮使交情甚篤。”
“侯爺說的是塗丹公子”幕僚一愣。
華元候轉身走進偏廳,“我這個兒子什麽都好,唯有一點讓人放心不下。”
幕僚跟在他身後,“塗丹公子體弱畏寒,确實讓人擔憂。”
燭光剪影下,華元候停下腳步,“或許,我們該換個方法。”
霞光初露,魚肚泛白。
梅園裏,秋月正在整理去普寒寺請願的東西。塗丹坐在一旁喝藥,“記得将我抄錄的經文也一并帶去。”
“是,奴婢記着呢。”秋月轉身去書房。
塗丹喝藥喝到一半,前院忽然來了人。
“二公子,侯爺聽說您要去普寒寺替老太君祈福,叫您去前廳一趟。”穿着灰色長袍的下人畢恭畢敬開口。
塗丹喝藥的動作一頓,他将藥碗擱下,“可有說是什麽事情”
“奴才不知。”
梅園過前院的游廊交接處有個垂花門,那裏花影斑駁,金桂紛落。
塗丹踩着一地花瓣,走上石階,掀開竹簾,向前廳走去。
雕花窗,薄圍屏。
獵獵日光透過窗棂縫隙投到青石板上,光影中,塗丹看到鶴擺朱衣,如雪如血,清冷至極。
容色冷淡的斐夙坐在主位上,他摁着劍,擡頭看過來,似明月熠熠輝相遙,直将塗丹釘在原地。
“塗公子。”這音色聽起來比以往還要冷冽。
塗丹心頭莫名一緊,“塗丹不知斐大人到候府作客,失禮了。”
“斐大人可不是來做客的。”
華元候笑着從門外走進來,“丹兒快過來,你不是要去普寒寺替祖母祈福嗎,斐大人也正好去那裏辦差,爹知道普寒寺路途遙遠,你身體又一向不好,特意将斐大人請了過來,你這一路有斐大人護着,爹很放心。”
塗丹下意識的去看斐夙。
斐夙也在看着他,目光幽深,“塗公子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爹,斐大人公務繁忙,怎好”
華元候打斷他的話,“你這孩子,爹也是為了你的身體着想。普寒寺路途遙遠,你帶着幾個婢女上路,爹怎麽放心得下萬一遇上歹人,你讓爹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