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月光(三)
離家跟斐家百年前走得很近,甚至有着很親密的姻親關系,按這一輩的輩分,離湛本應該喊斐夙一聲叔叔的,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原本親密無間的兩個家族一夜間翻臉無情,仿佛從沒好過一樣。
兩家集團撤資的撤資,該搶資源合作商的時候也毫不手軟,讓江州豪門看得目瞪口呆。
外人不知道,可在斐家工作了十幾年的黑衣助理們卻清楚得很。這兩家翻臉為的不是別的,正是這座竹山上的一尊石棺。
這石棺年代久遠,懸在幽深的水洞深處,不知道有多少個年頭。斐家秘聞中,正是因為斐家祖上把石棺中死去多年的男屍作斐家供奉,接年不斷,才能在亂世中白手起家,積累萬貫家財。
然而人心貪婪,離家無意中得知斐家秘辛,想占為已有,這才翻了臉。可是這水洞深處的石棺并不好說話,任離家請法師高僧,它就是一動不動。
斐家嘲諷離家不自量力,集團業績卻每日況下,這才從美夢中驚醒。原來斐家對離家所作所為的冷眼旁觀惹怒了這石棺裏的男屍,不再對斐家庇佑。
斐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這時有一位風水玄學大師站了出來,說男屍肉體雖死,靈魂猶在,讓他們找個能看見靈魂的人,去勸說男屍。
斐夙這才被家族召回,得知此事的他無意間想起四年前診治過的小女孩樂桃,便派人調查她這幾年的生活狀态,更加确定了樂桃有陰陽眼一事。
斐夙無心無情,既然确定了是要找的人,也不管樂桃答應與否,直接把人帶了過來。好巧不巧,跟離家少爺離湛撞了個正着。
斐夙擡起手,看了看時間,“我沒有多餘的時間跟你廢話。”他聲音冷得像塊冰,“我給你一分鐘,想說什麽,快點說。”
離湛沒有被激怒,他笑了起來,“斐夙啊斐夙,你不覺得來晚了嗎?”
斐夙眉頭一鄒,“你想說什麽?”
離湛輕輕地拍了拍手,聲音惡劣,“擡出來。”
斐夙心底湧起一陣不安,他銳利的丹鳳眼看過去,只見離湛身後的黑色轎車車門全部打開,一個黑衣墨鏡的男人推着輛輪椅從後備箱處走了出來。
山路上全是腐朽味的枯枝殘葉,埋了厚厚一層,輪椅在上面滾着車輪,沒有一絲響動。
斐夙看到輪椅上低頭坐着的人,臉色就是一變,“離湛,你瘋了!”
昏暗的光線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微低着頭,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跟周圍站着的男人不同,他留着一頭烏黑的長發,因為沒有束發的發帶,正随風輕輕散開。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注意他的長發和過于好看的臉,只要一看見男人搭在輪椅扶手上那雙幹瘦發青的手,跟淬了毒一樣烏黑的長指甲,就不會再對他有任何好感。
離湛居然打開石棺,把男屍搬了出來!
斐夙憤怒之餘震驚,憤怒是因為離湛這樣做極有可能徹底惹怒男屍,到時候不僅離家出事,斐家也會受牽連;震驚是因為這男屍處處古怪,離湛明知故犯,簡直膽大包天。
為什麽離家在知道石棺之事後不敢把石棺搬走,要專門去請有道行的法師高僧?正是因為這男屍的古怪之處讓人不敢輕舉妄動。
離湛也不知道去哪裏借的膽子,居然把人搬了出來。
“怎麽樣,斐夙?這下看你怎麽跟我鬥。”離湛正是十八九歲年少氣盛的時候,做事從來不顧後果。他這次瞞着所有人到竹山,也是存了想氣一氣斐家人的心思,這才把男屍搬下山。
他對斐家秘聞一清二楚,卻嗤之以鼻,認為這是封建糟粕,遲早要被打臉的,故而一點也不擔心惹怒男屍。
斐夙深吸了口氣,他本是極其冷靜的人,這次也被離湛不按常理的出牌打了個措手不及。他摘下眼鏡,目光冷冷地看着離湛,“這次當我沒有來過,你馬上把他放回去,要是一會兒出了事,別怪我沒提醒你。”
放回去?
離湛嗤笑一聲,“好歹也是從名校畢業的大學生,斐大醫生,怎麽連你都相信這種封建糟粕?你不會告訴我,你們斐家就是靠着這具屍體白手起家的吧?”
斐夙沒有回答,轉身走向自己的車,動作幹脆利落,仿佛輪椅上坐着什麽可怕的東西。
離湛危險地眯起雙眼,身後保镖低聲開口,“少爺,還是把這東西放回去吧。”
斐家人對這男屍諱莫如深,見多識廣如保镖,也不得不心裏打鼓。
“斐夙這态度,有點不正常。”離湛皺眉,斐夙居然連看都不看這男屍,直接開車離開了,這男屍對斐家不是很重要嗎?
霞光聚攏在雲層深處,只依稀看見火燒雲的模樣。日落西山,天色變暗,竹山上下仿佛被黑暗籠罩,透着陰森詭谲的氣息。
山路崎岖,車子只能放慢速度行駛。樂桃緊緊地抱着懷裏的書包,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景色。
“斐先生,接下來該怎麽辦?”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助理開口。以他對斐先生的了解,應該不會善罷甘休才對。
斐夙閉目養神,語氣一如既往的沒有情緒,“繞開離湛下山的路,看看他想做什麽。”
竹山山腰有一片野地,四面都是高聳挺拔的大樹,車子行駛到岔路口,停了下來。
“下車。”斐夙下車前看了樂桃一眼,便不再管她。
助理歉意地對她笑了笑,“我們在這裏等一等,不會很久的。”
樂桃跟在幾人身後下車,因為害怕陰晴不定的斐夙,她緊緊地跟在助理身後。
“剛才看見了嗎?”斐夙靠在車門上,手裏翻着一本泛黃的書,目光專注。
樂桃沒反應過來,助理在旁邊低聲開口,“斐先生問你,剛才趴在車窗上都看見了什麽?”
樂桃這才知道他的意思,她結結巴巴開口,“什,什麽都沒看見。”
斐夙若有所思,“是嗎?”他合上書本,“看來是離得太遠了。”
樂桃不明白他的意思,臉色有點發白,“斐醫生,我們還要上山嗎?”
這會太陽都下山了,只有雲層裏還透着些許光亮,這裏四面都是山竹,能看得清路都是視力好的緣故。
斐夙卻不再說話,樂桃吶吶地看了他幾眼,便識趣地閉上嘴。
過了不知多久,司機兼保镖從山上跑了下來。傍晚光線昏暗,他臉色發白氣喘籲籲,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硬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斐先生快走!離湛那小子吃了鐵膽,把水洞炸了。我剛剛回去看過,離家的車還停在上面,幾個保镖全死了,屍體橫在竹葉堆上,被吸成了人幹。”
樂桃聽得毛骨悚然,斐夙臉色一變,沉聲道,“那男屍呢?”
“不清楚,我沒敢過去。”保镖臉上還帶着驚恐。
斐夙心下一狠,“上車。”
樂桃忙跟着坐上車,引擎發動,車子拐進另一條山路,向剛才停車的方向駛去。
斐夙是真沒想到,離湛會無腦到這種地步。他以為在他警告并退讓一步下山之後,離湛會把男屍放回石棺,沒想到他自以為是,把水洞給炸了。
竹林深處一片黑暗,車子打起燈,拐了幾條山路,很快到了原先碰到離湛的地方。
月光冷冷淡淡地灑在亂石堆上,隐隐約約看見斑斑血跡。
斐夙打開車門,向亂石堆走去。樹影下,他的臉忽明忽暗,看不清有什麽情緒。
“不見了。”保镖跟在身後,低呼一聲。
埋了厚厚一層枯葉的山路上,幾道血跡淩亂地交織在一起,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車不見了。”助理走過來,低聲對斐夙開口,“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初步估計是離湛自己開了回去。”
斐夙目光一動,撿起地上一片落葉。這落葉似剛剛才從樹枝上落下來,明明泛着枯黃,卻透着勃勃生機。
“……斐先生,這裏好像有輪椅走動的痕跡。”助理半蹲在離湛原先停車的地方,遲疑地開口。
斐夙瞳孔一縮,猛地回頭,“上車!”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伴随着竹林深處驚起的鴉影陣陣,保镖發出一聲慘叫聲。
……
樂桃臉色慘白,跌跌撞撞地往山下逃命,身後黑影若隐若現,仿佛有惡鬼追來。
竹林上空,烏雲如霧,明月懸挂。明明不是十五的夜晚,月亮卻異常得圓,帶着詭異的紅色。
夜深人靜的公路,沒有多少車輛經過,正當樂桃絕望之際,一輛黑色轎車突然駛來。
她顧不得腳下的碎石,咬牙從斷路口跳了下去,那一剎那,一只幹瘦發青的手從枝葉中伸了出來,淬了毒一樣的長指甲在樂桃揚起的發絲中穿過。
樂桃不知道自己剛才在生死存亡間做出了選擇,她捂着受傷的腿,顧不得這是公路,直接向那輛黑色轎車跑去。
剎車的聲音有些刺耳,樂桃倒在地上,聽見一道沉穩年輕的男聲,“總裁,您沒事吧?”
另一道冷冷淡淡地聲音響起,“問問看,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