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換的這處雅間,是個南北通透,隔音良好的清涼處所。

三人這才緩緩吐出了積了一肚子的濁氣,重又入座交談了起來。

玄武韓介輕咳了一聲,才壓低了聲音問道:“對于這件事——就是青城組織人手進犯我教,也算鬧得盡人皆知了。你們是怎麽看的?”

陳欺霜也壓低了聲音回答:“本來以教主歷來的做法,我們是該躲的。但是,這三番五次的……我們算是跟青城結了大仇。加上上次我們又在青城吃了大虧。所以,我猜,教主會請出天魔令吧?”

“不會。”周钰恒用酒潤了潤唇,“武林正道人心不齊,看熱鬧與起哄的人居多。教主不會輕易動用天魔令,将事情鬧大的。”

天魔令。是所有魔教門派盟約後的誓物,是魔教總教主的信物,一般由魔尊親自保管。

血盟教老教主窮盡一生,将肆意妄為的魔教教衆,由一盤散沙,捏成了一座堅實的堡壘。

這也是現今江湖稱血盟教時,大多直接以魔教來概括的原因。

血盟教長老以上級別的人,曾有幸親眼見過這塊傳說中的令牌。

成年男子巴掌大的一塊琉璃,上面雕盡了一些看不懂的奇異形狀。正中間篆刻了“天魔”二字。除了觀賞把玩以外,并沒有任何的特殊用處。

但是,外界卻一直在流傳着這塊令牌的種種神奇。

可見,傳言終歸是傳言,并不見得都有出處。

“那最近教主在憂慮些什麽?”韓介又追問了一句:“是因為右護法?”

“恐怕是在擔心教內內鬼未除吧。”陳欺霜略頓了頓,接着說道,“內鬼未除,有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去做。……包括留住右護法,包括應對武林正道的讨伐,當然,也包括給小湘治病。”

他怔了一瞬,回過神時,忙舉起筷子替周钰恒夾了些菜,又斟上了一杯酒。

“內鬼?”玄武韓介皺緊了眉頭,抿了一口酒,謹慎地透露着消息,“刑堂動用了所有的手段,受審的幾人因為抗不住用刑,陸續崩潰了。但也并沒能問出一星半點的有用消息。怕不是,抓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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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些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是在懷疑我們?”

“教內有人向武林盟遞消息,我們知道的多,最先受些懷疑,也在情理之中。”周钰恒夾起一根青菜,慢慢的吃掉,又将菜內的一小段芫荽偷偷揀出來,推到了一邊。

陳欺霜伸出筷子,将芫荽挑出來吃掉,又喝了一杯酒:“先回去查查看吧,也說不定确實是手下有些不老實的人。不是凡事都講個‘未雨綢缪’麽?”

他說完,向周钰恒露出一個略顯得意的笑容。

周钰恒親自站起身來,替三人将酒杯滿上。

陳欺霜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韓介與周钰恒碰過酒杯後,又回敬了一杯。陳欺霜也跟着陪飲了一杯。

韓介連飲三杯後,才落座回椅子上,有些郁悶的開口道:“你們察覺後,竟然都不生氣?”

陳欺霜糾結了好半天,才沾着酒水,在桌子上寫出了“未雨”兩個字,他比比劃劃的,倒是還沒忘記繼續替周钰恒夾菜。

“防患于未然,并沒有什麽壞處。沒什麽可生氣的。”周钰恒以指尖沾着陳欺霜“雨”字上的酒漬,将“綢缪”兩字補了上去,“倒是畢先,他沖動易怒,最好先別讓他知道。”

韓介點了點頭,表示會留意。

他伸手又滿了一杯酒,猶豫半天,才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那麽,那兩位呢?他們也受到懷疑了麽?”

“玄武,你越界了。”陳欺霜輕輕用筷子末端點了點桌面:“這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情。”

韓介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後,冷靜地點了點頭,道:“好,我懂了。以後都不會再提。”

“哈哈!看,本大爺回來了!呦,你們竟然又換了一桌?”被按住一頓洗刷清理的白虎,總算又光鮮地出現在衆人的面前了。

他匆匆地挽起了兩邊的衣袖,拖出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抓了雙筷子,就伸向了離自己最近的那盤葷菜。肉還含在嘴裏,就已經含糊着開口問道:“在聊些什麽呢?怎麽氣氛這麽冷?”

其餘三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韓介重新垂下了眼睑。周钰恒不動聲色地伸手将陳欺霜在手中把玩的筷子接了下來,平放在桌面上,低頭抿了一口杯中酒。

陳欺霜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正好對上畢先帶了些探究之意的疑惑目光,只好強行扭轉話題,岔開畢先的提問:“那個白……白白啊,這才小半天不見,你又英俊了許多。”

韓介已經接受過暴擊,立馬如老僧入定般,眼觀鼻,鼻觀嘴,巋然不動。

反倒是平日一向淡然的周钰恒,一口酒喝下去,差點兒被嗆住。他神色頗為古怪的看向了“青青”,“青青”自覺失言,早已把臉羞成了“朱”紅色,但仍沒忘記替“朱朱”輕輕拍了拍背。

畢先倒像是什麽都沒聽出來似的,專程繞了過來,賞識地拍了拍陳欺霜的肩,又笑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算你有眼光。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洗得這麽幹淨,洗的還是花瓣浴。

來,小青蟲,你來聞聞看,這噴噴香的,熏得我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還有這衣服料子,呦,滑得跟沒穿衣服似的,我穿過大堂時,都是夾緊了屁股的,生怕被別人看去了我這清白的身子……”

畢先這麽一洗,果然白淨了許多。

他本就膚色偏白,眼睛又大,加上整個人長了張娃娃臉,一笑便露出一對兒小虎牙,如今搭配了象牙白的一身,活脫脫的一個眉清目秀、神采奕奕的小白臉。

“小白臉”還沒來得及收回小白牙,就被一串整齊的“嘩啦”聲,打散了笑容。

白虎僵直着後頸轉向聲源處,與青龍、玄武,一齊望向掏出了算盤的朱雀。

三人幾乎同時腦內一轟鳴,從心底發出了一聲哀嚎。

朱雀慢條斯理地将算珠撥動得清脆動人,嘴裏還念念有詞:“葛布成衣勉強算一金吧,樓下那兩桌,預付二十八兩,另外,一間上房,五兩,衣服清理費三兩……抹去零頭,二金三十兩,再加上利息,扣去這個月的月錢,你還欠我一千五百三十二兩四錢銀子。”

他“嘩啦”一聲,收攏了算盤,笑得從容又優雅,将奸商的醜惡嘴臉展露得淋漓盡致:“謝謝惠顧。還有,趕緊還錢。否則,我只能将‘英俊’又‘噴噴香’的你,賣掉抵債了。”

畢先被周钰恒雙眼彎成月牙似的微笑,笑得心都碎了,又接連聽到了一長串巴拉着手指頭都算不明白的巨額欠款。

他哀嚎着撲進了陳欺霜的懷裏:“青青啊!你家朱雀這是怎麽了?他為什麽要對我說些我都聽不懂的話,還朝我笑得這麽開心?”

韓介已經聳着肩膀笑出聲來了。陳欺霜也笑着把畢先往外推。周钰恒展開紙扇,只留出那笑得彎彎的眉眼。

畢先擦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淚,當着朱雀的面,顫顫悠悠地伸手,要将這還沒焐熱的“一金”給脫下來:“得喽,大爺我無福消受,還給你。”

陳欺霜哭笑不得,忙伸手拉住差點兒連內褲都脫下來的畢先:“他逗你玩呢!上次還欠了兩千多兩,這次就減了五百……”

畢先整張臉都垮了下去:“小青啊!你們可真是一家人。在他那兒還是‘一’字打頭呢,到了你嘴裏,這立馬就翻了一番。”

朱雀莞爾一笑,面若桃花。他喝下一杯酒,才又緩緩開口補充道:“扣的那五百兩,是因為他把宅子抵給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韓瑩湘應該是個像燦爛陽光一樣可愛的女孩子,因為她跟白虎總吵架,所以看看白虎,應該就能知道了。

我也很喜歡小白虎。他的名字怪怪的,有點兒像“筆仙”,每次打字都心驚膽戰,生怕他會隔着屏幕過來撓我。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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