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村行屍
夜色消沉,月光打下來,整個村子荒蕪而寂寥,層層疊疊堆放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着。
行屍圍的密密麻麻,垂着頭在月光下格外滲人。
施虞離開也沒見它們攔,阿鸾靜靜的坐在空曠的地面,身後靠着錢代的屍體,抱着繡兒撫着她的頭發。
繡兒眼睛一睜一閉的,竟然就這麽以魂魄狀态睡了。
“楊柳兒彎彎……河水兒清清,我的乖乖喲,阿娘哄你睡……”
悠揚的小調在夜空中盤旋。
阿鸾恍惚回想起過去,她還是癡癡等待夫君回來的普通婦人,帶着兩個可愛的孩子,平靜的在山村裏生活。
她是大溝村最好看的姑娘,她的家也是大溝村最好的,青磚大瓦房,村子裏獨一份。
她有能幹的夫君,他不像別家的男人,出去了幾乎就沒想回來,都使勁兒往城鎮扒拉,最後在外邊娶了娘子,家裏的一切都能丢下,這個時代對男人真的太寬容了。
錢代每年都會回來一次,除了那一年,他再也沒回來。
那年正趕上饑荒,她們家還算殷實,鄰裏來借吃的,她也從不含糊,盡量給借一些,想着互相接濟着總能過去。
但是回龍山上來了一群人,十來個,衣衫褴褛,兩眼冒着綠光。
餓狠了的人是最可怕的,村子裏當時也就僅剩幾個青壯年,都是剛成婚不久的,不滿二十的小夥子。
他們全是老弱婦孺,沒什麽見識和膽量,不敢和人對上,只好将能拿的吃的都拿出來,希望這些人看在這點恩情的份上能夠吃飽就走。
所有的孩子都被大人關在屋裏,女人也不敢出門。
但人啊,餓的時候什麽都做得出來,吃飽了之後,又什麽都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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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看見這裏沒幾個男人之後就動了邪念,當天夜裏,翻進看着最氣派的錢家,把阿鸾和當時才十三歲的繡兒給輪番侮辱了。
那天晚上阿鸾凄慘的叫聲響徹了天空,也像今天一樣圓的月亮,照的黑暗裏都亮堂堂的。
繡兒被人堵着嘴,折磨的半死不活,阿鸾比她更慘,但她一直哭着求那些人,求他們放過自己的孩子。
她一直在求饒,在求人救命,整個村子全聽見了,但所有人都跟睡死了一樣,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她的小兒子才五歲,被吵醒了吓得直哭,他不懂這些人有多可怕,撲上來咬住一個人的大腿,不想讓壞人傷害娘親姐姐。
被咬疼了,那人氣急将孩子提起來,随手扔進了院子裏那口小井裏卡着。
井壁上太滑了,她就那麽眼睜睜的看着孩子快速的滑下去,小手在眼前一晃,連哭聲都消失了。
等天快亮了那些人就走了,她抱着已經癡癡呆呆的女兒眼淚都流幹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那些人顯然将這兒當做了仙境,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村裏的婦人幾乎都被沾遍了。
但人就是很奇怪,如果自己單單受害,可能就不想活了,可如果大家都這樣,反而能夠活下去了。
人們學會了逆來順受,人類的适應性總是那麽強,女人們沉默,只要能保護住自己的孩子,等到男人回來,什麽都不重要。
而二妞的丈夫在內的幾個村中的青壯年,為了保住自己的家庭,選擇了視而不見,和他們稱兄道弟起來。
阿鸾私下求過他們幫她報官,但都被他們拒絕,他們将她看做洪水猛獸。
直到那天,她被一個男人看着去小酒館買酒回來,被男人們逼着賠笑敬酒,她面無表情的任由他們吃豆腐。
等她回到家,卻看見大開的房門,被人暴力劈開的鎖頭扔在一邊。
她沖進屋,看見自己赤。裸的女兒挂在房梁上,凸出來的眼球死死的盯着她,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她瘋了。
從那天開始,阿鸾開始打扮自己,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女兒死了,她将她洗的幹幹淨淨穿好衣服放在床上,就像她一直睡着一樣。
她花枝招展,陪着那些男人盡情調笑,在村子裏女人男人的鄙夷下毫無顧忌。
沒兩天,再次來找繡兒的男人發現她死了,将這事大咧咧的宣揚出去,這下就連那些男人們都看不起阿鸾了,就這麽缺男人?女兒死了還在床上躺着呢,這就出來勾勾搭搭了。
緊接着阿鸾發現女兒的屍體不見了,她瘋狂的在屋子裏找了一圈,什麽也沒有,最後循着肉香出門,看着各家各戶的煙囪,眼眸逐漸晦暗。
很快到了繡兒的頭七,阿鸾壓根沒放在心上,她提着酒壺,嘴裏甜甜的哄着,在男人堆裏周旋。
因為饑荒,根本沒有糧食釀新酒,這些酒全是老王頭家多年的陳釀,阿鸾花光了家裏藏起來的僅有的銀子,全都買了酒。
男人們沒把弱小的女人放在眼裏,他們吃着喝着,一個個心滿意足的倒下。
阿鸾将早早磨好的刀拿出來,一個一個的捅進了他們的心窩子,半點沒手抖。
包括跟着一起喝酒倒下的二妞家相公幾人,她沒有一分留情。
酒裏是慢性毒。藥,老王頭當時交給她的時候目光了然,但他也沒有幫她報官,這裏離縣衙來去要整整兩天,而且官府大概率不會管這偏遠小地方的事,這種地方的縣衙,捕快都沒有十個人,真要能管的,得上城裏去,那兒時間更久。所謂天高皇帝遠,不是說說而已的。
而他還有一家子和剛兩歲的小兒子,不敢賭。
七天,阿鸾把這些男人全都送下了地獄。
跟着回到家裏,在繡兒吊死的地方,用同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女人們在屋子裏窩着,誰都沒敢出門,就怕遇上豺狼一樣的男人。
二妞一直沒等到自己的丈夫,到了中午,她實在忍不住了,怕丈夫出事,這才包着腦袋偷偷找過來。
進門就被一屋子死人驚呆了,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緊接着是所有人的歡呼,除了死了男人的二妞幾個。
她們在悲傷和喜悅過後,終于想起來找阿鸾這個女人中的敗類算賬。
她們沖進屋子,才發現阿鸾早就吊死了,而此時阿鸾已經死了一天一夜了。
她們以為地獄已經過去,殊不知才剛剛開始。
強大的怨氣和血氣喚醒了大溝村地下的養魂獸,它的蘇醒帶來了劇烈的陰氣,直接将大溝村裏的死人轉化成為行屍,活人的生魂也因此被困在這兒,這個地方形成了特別的封禁。
行屍猖狂,剩下的村民毫無抵抗之力。
阿鸾的陰魂也因此得到了強大的力量,她将兩個孩子保護在陰宅,從不讓他們單獨出去,以免受到傷害。
她開始瘋狂的報複,不斷地殺戮行屍,活下來的人不僅擔心行屍,還要恐慌她的存在。
最終陰氣引來一位道人,拼了性命将她封在陰宅且讓她永不能傷人。
兩個孩子怨氣沒那麽大,沒有母親的保護很快就會被化掉,阿鸾為了孩子和自由,便和養魂獸做了誓約。
她不再是為了報複,而是作為養魂獸的鬼魂幫它殺戮。
歲月的演變下,行屍在被阿鸾追殺的過程中,漸漸形成了她是宿敵的想法,加上它們生存的本能,需要活人的血氣強大己身,而大溝村就成了它們抓人的地方。因此和阿鸾多年來彼此傷害。
每到月圓之時,它們的力量是最強盛的時候,這時幾乎便會全員出動了。
不過阿鸾只破掉那道人一半的封禁,另外一半就形成了如今的禁锢。
後來老王頭不放心,一天夜裏在村外看的時候,瞄到了已經是鬼的阿鸾和渾身黑毛的行屍,登時吓得魂飛魄散,回去就大病了一場。
奄奄一息之際,只囑咐家人千萬不要再去大溝村,有機會必定要搬離這裏,跟着就撒手人寰了。
再過些年,因為大溝村太過詭異,幾乎沒有人再來。
而錢代,當年他回來的時候,中途在老王頭酒館歇腳,聽老王頭說了幾句,當聽到兒子閨女已經死了,大溝村現在被那些窮兇極惡的人占了,他是個慫包,掉了幾滴沒用的眼淚,竟然什麽都不敢做,甚至暗暗希望大溝村就這麽消失也好,他就再也不用為難了,跟着勾着腦袋灰溜溜的走了,好像從沒有來過,并沒有多想一點發妻,就這樣多年不曾回來。
原來他早早就在外邊有了家室,之所以往年還回來一趟,只是因為兒子的緣故,但到底沒有什麽感情,也就是心裏還帶着點假惺惺的愧疚罷了。
為了吸引更多人,大溝村神藥的傳說不胫而走,而那些離棄這裏的人,為了名利榮華,亦或者打神藥主意的其他人,就再次回到這裏送死。
錢代也是其中之一,他患了衰症,身子一天比一天軟,為了活命,才瞞着妻子兒女回來,卻不想,這是一個圈套。
他當初來了大溝村就被村裏的人奇怪的模樣吓到了,晚上就準備離開,剛到了村口,正好就和熊人碰了一回臉,跟着就看見了阿鸾,吓得飛奔遠走,到了酒館那,遇上了吳安和高樓。
而阿鸾不能殺人,但又不甘心,于是每天都會将來村裏的熊人抓起來,扒他們的皮,剁碎他們的肉,而這,就是村民們的主要吃食。
當初饑荒,他們偷偷将繡兒的遺體吃掉,如今,她讓他們永遠脫離不了這味道。
……
四周零零落落的全是肢體,阿鸾站在一地鮮紅裏面,魂體已經十分稀薄。
她握着小瓶,将裏面的一點靈抓在手心,飄到井口,“還有辦法嗎?”
“……”
“我知道了……”她低低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