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氣霧蒙蒙的,視線猶如烏沙覆面,所及之處皆是一片朦胧。
碧鳶端着托盤走上禦花園的石拱橋,遠遠地瞧見一身紫衣的顏漪岚斜靠着九曲長廊的石欄坐着,走廊間偶有氤氲着水汽的風緩緩吹動,吹起她寬松的衣袖帛帶掠水而過,水中豔麗的影子也随着漣漪層層漾開,整座水面猶如着了火一般豔魅。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顏漪岚微微循聲側過了頭,看見碧鳶放了托盤裏的酒壺在桌上,她這才起身走過去,徑自拿過杯盞,替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默默品了一口酒,顏漪岚聽見碧鳶遲疑道:“殿下,赤竺已經在殿外等候多時,是否即刻宣進來?”
顏漪岚仰脖飲盡杯中剩餘的清酒,寬袖掩面,只露出一雙如墨似然的鳳眸,微眯起了眼,顏漪岚若有所思道:“跪了多久了?”
“回殿下的話,有大半個時辰了。”
聞言,顏漪岚放下酒杯,冷冷道:“傳。”
碧鳶點頭退下,不多時,顏漪岚便看見碧鳶領着一名身着鵝黃衣衫的宮人婀娜行來,隔着濃霧,顏漪岚的視線看得并不清晰,依稀可見來人眉目清秀,身姿纖細,走路間步伐規矩優雅。
赤竺轉眼已經走到了亭子裏,見到顏漪岚,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垂下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收緊。
“奴婢拜見長公主。”
任由赤竺保持着行禮的姿勢跪拜着,顏漪岚并不說話,她懶懶地撐着下巴,眼光直直地看着赤竺,直到看得赤竺的身子忍不住顯出一絲輕顫,她才輕笑道:“你在害怕?”
“長公主天威浩蕩,奴婢只是…只是…”
顏漪岚的嘴角仍舊噙着笑意,可惜眼裏卻未及絲毫笑意,她那雙沒有笑意的鳳眸藏着一絲冷酷和譏諷,睥睨着身下瑟瑟跪拜着的赤竺,神情越發的冷漠了。“本宮聽說你向來同太子妃親近。”
雖然早有所料,但是如今聽到姜凝醉的名字,赤竺心裏仍舊是一陣忐忑不安,聲音強忍鎮定道:“太子妃為人親善,待奴婢也好,奴婢自然盡心盡力伺候着。”說着,赤竺顫着嘴唇思索片刻,才又道:“不過奴婢已經調往別處,已經無法再繼續伺候太子妃了。”
“好。”顏漪岚不明意欲地笑了笑,在赤竺忐忑不安的眼神裏,她自顧自斟滿了一杯酒,略微沉吟着緩緩飲盡。
顏漪岚未曾透露半點态度,赤竺跪在地上偷偷打量,奈何卻一點也揣測不到顏漪岚如今的心思,正踟蹰不安間,她聽得顏漪岚戲谑笑道:“本宮見你是個聰明人,怎麽盡做些糊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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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竺背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沁濕,她重又垂下頭,強笑道:“奴婢不明白長公主的意思。”
顏漪岚一徑笑而不語,她重新斟了一杯酒,這一次卻不是給自己的,而是遞到了赤竺的眼前,道:“太子妃前幾日遭了太子責罰,被罰在老祖宗的靈位前長跪不起,這事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她染了風寒,身邊少不了人照顧,既然你與她親近,又是以前伺候她的婢女,日後你便繼續留在她的身邊。這杯酒,就算是本宮待她敬你了。”
赤竺原本素雅的臉上血色盡失,宮中要想一個人死,可以用的方法實在是太多了。她想着,緩緩地匍匐着來到顏漪岚的身邊,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接顏漪岚遞來的酒,指尖剛剛觸及杯壁,那杯酒便從指尖旁滑落,她來不及伸手撿起,只聽見砰地一聲脆響,杯盞瞬間摔落在地,清酒四濺在青灰色的地面上,灑了滿滿一地的酒香。
這一聲仿佛砸斷了赤竺心裏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她就着一直跪着的姿勢,連忙磕頭道:“奴婢該死,請長公主恕罪。”
“不過是摔碎了酒杯而已,你何須如此心慌?”顏漪岚冷笑一聲,重新拿過一個酒杯自斟自飲起來,她寬大的衣袖順着擡手的動作滑落手肘處,衣衫随風揚起,舉手投足間帶着說不盡的妩媚和灑脫。喝得微醺,顏漪岚這才放了酒杯,一雙妖冶的鳳眸沒有半點醉态,裏面藏着清明冷冽的光,她看着赤竺,起身道:“你随本宮過來。”
赤竺心跳如擂鼓,她不自覺地喘了幾口氣,伸手撫了撫胸口,許是跪的太久了,她站起身時踉跄了好幾步才得以站穩,望着顏漪岚走下橋尾的身影,她咬了咬牙,只能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顏漪岚踏着臺階拾級而下,她在湖邊站定,半蹲□子伸手劃撥了一下水面,漾出漣漪的水面将她的倒影散開,顯出一幅猙獰的畫面。
赤竺剛剛走過來就看見這樣詭異的場面,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腳步剛剛挪動,不想立即被顏漪岚逮了個正着,見她目光迷離,赤竺強作鎮定道:“長公主醉了。”
顏漪岚妩媚慵懶地笑了笑,頭微微一傾,頭上绾發的鳳簪順勢從烏發間滑落,撲通一聲沉入了水中。
滿頭青絲迎風飛揚,顏漪岚也毫不在意,只是沖着赤竺擺了擺手,道:“過來,替本宮绾發。”
赤竺從未見過這般随意而不小心的顏漪岚,心裏只道她或許是真的醉了,這般想着,赤竺之前一直懸起的心稍微落下,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懼意走到顏漪岚的身邊,剛剛站定,顏漪岚的手突然攀上了她的肩膀,一陣迷醉的香氣混合着酒香傳來,耳邊響起一陣慵懶笑語:“本宮的簪子不慎落了水,你去幫本宮拿回來。”
赤竺反應倒是快,聞言心口大震,立即往後快步退開,孰知顏漪岚桎梏住她肩膀的手壓根讓她掙脫不得,她只來得及看見視線一片倒轉,天旋地轉之際,冰冷的湖水突然從四面八面湧入口鼻,入眼一片碧色,耳裏只能聽見一陣湖水貫入的聲音。赤竺本能地開始大力掙紮起來,借着快要浮出水面之際,剛想要大聲呼救,突然頭頂又是一緊,她的臉龐再一次被狠狠按進了冰冷的湖水裏,所有的聲音全部被湖水無情的吞噬。
顏漪岚單身按住赤竺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她模糊地笑了笑,輕聲道:“這裏可比曲荷園要大得多,倒也不知發現一具宮女的屍體,要花上多少時日。”
曲荷園三個字一出,赤竺心神俱顫,她又是一陣拼命的掙紮,錯愕間已經看不清顏漪岚的面容,只有那雙映着寒冷水光的鳳眸越發清晰,那裏面倒映着禦花園的春光水色,卻獨獨沒有自己。
赤竺已經沒了多少掙紮的力氣,她咳出大口的水,焦急地嘶啞道:“長公主饒命,奴婢…也是…是…受人差遣…!”
肩上的力道驀地一松,赤竺趕忙雙手撐着岸邊提起上半身,空氣重又回到胸腔,赤竺趕忙大口喘着氣,她一邊咳着水,一邊轉向身邊的顏漪岚,說道:“長公主饒命,奴婢知曉太子妃落水一事的真相,太子的所有計劃奴婢都知道!”
“沒想到太子雖愚不可及,但是挑選線人的目光倒也值得贊賞。”顏漪岚輕笑出聲,笑聲裏是滿滿的揶揄和譏諷,“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敢與本宮談條件,就憑這一分膽色,難怪敢另附他人,吳王當真好手段。”
聽聞此話,赤竺愕然擡頭,她不甘心地想要掙紮起身逃跑,不想顏漪岚早有預料,她眼疾手快地按住赤竺的肩膀,迅速将她摁進了冰冷的湖水裏,豔魅的紫色衣袖被湖水濺濕,大片衣袖遇水而濕,波光蕩漾,整個水面頓時一片湖光豔色。
冷漠地看着赤竺在水下徒勞的掙紮,顏漪岚鳳眸微眯,笑道:“你的确該死,但是留着也尚有用處。”
赤竺聞言,已經昏沉的腦子突然清醒過來,她隐約感覺到按住肩膀的力道随之撤去,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她拼盡全力撐着身子冒出水面,拼了命的大口呼吸着。
“奴婢…奴婢願意…為長公主效勞。”
死死攀着岸邊的欄杆石雕,赤竺勉強朝着顏漪岚跪拜好,道:“只求…事成之後,長公主能讓我宮外的弟妹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赤竺死不足惜。”
“真是個聰明人。”顏漪岚啧啧笑道,“放心,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你。”
姜凝醉睡眠一向很淺,到了半夜,四周一片靜谧,她突然聽得寝宮外傳來一陣細碎聲響,頓時清醒了過來。
偏殿并沒有掌燈,姜凝醉下了床,循着聲響穿過重重帷幔,在最後一層帷幔後面,借着窗棂透進來的月光,她能夠清晰地看見紗幔後透出的那道淡淡人影,即使隔着帷幔,那抹豔魅絕倫的身姿,仍舊能夠一眼識別出來。
皎潔的月光下,顏漪岚隔着紗幔站在窗邊,如銀的月光灑在她的臉龐,仍舊照不化她身上的寒意和冷冽。她的臉上看不出悲喜,只有深深的疲憊和倦意,猶如帷幔,一重又一重的纏繞。
姜凝醉默然看了許久,她伸手撥開簾幔,來到顏漪岚的身邊。
夜風吹來,帷幔拂過姜凝醉的身側,飄到了顏漪岚的身邊去,她依然紋絲不動地站着,這樣寂寞的背影在此刻顯不出半分往日的強勢和從容,唯餘一片寂寥。
不知過了多久,姜凝醉緩步走上前去,步伐這時終于驚動了顏漪岚,只見顏漪岚收回打量窗外的目光,側目朝她這邊望了過來。
逆光的陰影裏,姜凝醉看不見顏漪岚的神情,只聽見她的聲音略帶沙啞的響起,帶着依稀的溫柔。
“我吵醒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的作者菌覺得自己是個大美人,尤其是在國慶這樣的節假日還能如此勤勞(喂,難道真的不是因為你沒對象嗎?
所以(╯‵□′)╯︵┻━┻既然知道,泥萌就快來給我撒花呀,不然我真的要哭給泥萌看了魂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