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溫朵做了一個夢,夢裏陳然很兇。她害怕極了往後躲,有人從背後潑過來一盆水,在刺骨的冰冷中,她睜開了眼睛。
床頭開了一盞暖黃的燈,有月光從窗戶外邊斜斜的照進來。
看了看房間內的裝飾,她反應過來這是回到了她住的地方。再往旁邊看,她對上了陳然漆黑的眼睛。
四處寂靜,溫朵覺得自己渾身發燙,骨頭深處都傳來陣陣抽疼的感覺。
“你醒了。”陳然的聲音嘶啞,他臉上的傷還沒有處理,看上去觸目驚心。
溫朵點點頭,開口時聲音喉嚨疼的不行,“你怎麽在這裏。”
她想努力的坐起來,可惜使不上一點力氣。喉嚨裏燒的難受,她四下搜尋着找自己的杯子。
陳然看她一眼,從地上抓起一瓶水,擰開瓶蓋遞過去。
溫朵指尖泛白,低聲說了句:“謝謝。”
她臉色蒼白,唇色也很淡,偏偏那雙眼睛裏,含着水汽,此時仰頭看着陳然,有些可憐兮兮的。
“為什麽要回來。”陳然低聲問道。臺燈照着他的側臉,他的眼神全隐在暗處,溫朵看不到他眼神裏的情緒。
溫朵抿了一小口水,喉嚨那種灼熱的感覺稍微好了些。
“你還在那裏,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她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臉頰處覆上一層陰影。
陳然的表情僵了下,他喉嚨動了動,也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覺。
過了片刻,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帶着冷靜的克制,“溫朵,你能不能別這樣。”
這種帶着卑微的請求的語氣,讓溫朵停下了喝水的動作,她看着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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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特招你煩啊。”她輕聲問。
閉了閉眼,陳然再度睜開眼睛時,他眼神中的波瀾,已經消失不見。
“是。”
月色涼如水,溫朵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輕了,她把那瓶水,放到床頭櫃上,往下縮了縮,揪着被角,蒙在自己頭上。
帶着壓抑的哽咽從被下傳來,“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沒有當着他的面哭出來。
陳然坐在地上,靠着衣櫃,眼神落在床上縮成的一團,心裏一片荒涼。
溫朵不會知道,在臺球廳時,他看着溫朵去而複返時,內心的震動。還有後來她倒下的時候,自己那差點停止的心跳。
陳然無法否認溫朵對自己的影響。
可是,他何德何能,他只能笨拙的用自己的方法,把人推出去。
就像此時,他寧願溫朵打他罵他,也不希望她難過的無聲無息,哭都要忍住。
他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那我走了。”他語氣酸澀。
被子下的人蠕動了番,依稀能辯駁出她點頭的動作。
腳步聲,漸漸遠離。溫朵拉下被子。房間裏靜悄悄的,她終于抑制不住,嗚咽出聲。
她就是很難過,特別在承認承認他很讨厭自己的時候,溫朵就難過的不得了。
眼淚溢滿了整張臉,溫朵也顧不得擦,尤其在此時她生病的時候,情緒比以往更加的脆弱。
她躺在那裏,眼淚順着眼角流下,濕了枕頭。
從克制的嗚咽,到後來嘶啞的聲音,溫朵從來都沒有這麽傷心過。
卧室外,陳然靠在牆壁上,耳邊全是她哭泣的聲音。他想走,可是腳下卻移動不了半分。
那聲音像是細密的針,一針一針的紮在他心裏。
密不透風,喘不過氣。
黑暗裏,陳然試着讓自己不去聽,不去想。但是揪着的心,卻欺騙不了任何人。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
溫朵還在抽噎,淚眼朦胧間,她看到原本應該離開的人,又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以為自己恍惚間出現了幻覺。
直到,臉頰上感受到他指腹傳來的溫熱,她才有種真實的感覺。
“你……你怎麽回來了。”她甕聲甕氣,帶着濃重的鼻音。
陳然站在那裏,微俯身,指尖上沾染着她的眼淚,“別哭了。”
她原本就有些發熱,此時哭的臉頰和鼻子緋紅,梨花帶雨,看上去更可憐了。
陳然蹲下,抽了張紙,捏在手裏,仔細給她擦去眼淚。
“陳然,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別對我這麽好。”溫朵低聲,內心苦澀。
她覺得陳然此時很過分,更不明白他去而複返的意思。此時兩個人離得很近,溫朵能清楚地看到他深色的瞳孔倒映着自己狼狽的樣子。
陳然聞言淡聲問:“我對你好嗎?”手下的動作卻沒停下。
細細想來,他對她是真的不好。
面對她笑臉的,永遠是他的冷眼。
這樣想着,他擦眼淚的動作不由得加重,臉頰上的皮膚嬌嫩,他一用力,頓時就紅了。
陳然看着,心裏更煩躁,把紙扔進垃圾桶,重新擡眼看着她。
“溫朵。”他叫她的名字。
溫朵的眼睛中,還含着水汽,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喜歡我。我其實,不是什麽好人。”
他皺了皺眉,似乎是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講起。
“我不是讨厭你,而是厭惡我自己。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喜歡。”
他輕曬,帶了種自嘲的語氣。
溫朵看着他,搖頭,“不是的,你很好。”
“你不懂,我是在一個什麽樣的環境下長大。我沒有父母,應該有的,但是我卻不知道他們是誰,所以有和沒有,對我來說并沒有任何區別。”
“整天渾渾噩噩,想上課就去上,不想上就逃課。打架更是家常便飯。我曾經幻想過,或許有天我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陳然很少說這麽多話,說的多了他自己都有些不習慣。
他沒什麽表情,好像是在訴說着別人的人生。
“陳然,你別這樣說。”溫朵心疼極了,她不知道陳然家當年離開大院之後,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陳然這種自我厭惡的語氣,讓她聽着很難受。
說完這些,陳然看着她,那一瞬間,他的眼神像是覆蓋了層薄霧,“所以啊,溫朵,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的。”
他一直說的是自己不值得被喜歡,卻從來沒有表述過他對溫朵是什麽感覺。
從潛意識裏,陳然就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
他在害怕。
因為自己并不好,所以并不想耽誤那麽好的溫朵。
“陳然,你不要想那麽多,也不要妄自菲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這還是第一次,他對溫朵有這麽親昵的舉動。
“為我這樣的人哭,不值得。”他嘆息了聲,拿開手。
溫朵此時的情緒已經平複下來,她睜着眼睛,“所以,我并沒有讓你感到煩,對不對。”
說來說去,她還是最在意這個問題。
“當然了。”他輕笑。
溫朵一時看呆,她從來都沒有見陳然笑過,在學校的時候,他永遠都那副冷冰冰不耐煩的樣子,要麽就是面無表情。
“好,我知道了。”她低聲應道:“我不想我對你的喜歡,變成讓你厭惡自己的理由。”
陳然看着她,半晌道:“好。”
“別讓我等太久。”她喃喃自語般。
病去如抽絲,等溫朵病好去辦公室找老師補請假條的時候,樹葉變成紅褐色,落滿一地。
她主動給老師說自己要調換位置。
校園裏很熱鬧,溫朵在校服外加了件白色的針織外套,攏在一起,往教室裏走去。
原本在最後一排的聶嬈也不見身影,連帶着她的桌子也一并消失。
溫朵新換的位置,僅僅是往前挪了一排。
換座位的時候陳然不在,等溫朵把自己的東西都搬到前桌之後,她看了看旁邊的男生。
他叫常永,之前一直讓她抄作業來着。
男生紅着臉,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此時溫朵看過來,他結結巴巴的更不知道說什麽了。
溫朵大方的對他一笑,“以後還多多的請你關照了。”
“啊?好。”他低着頭,窘迫到了極點。
溫朵換座位的行為,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他們低聲在旁邊議論着,大都是說着是不是她跟陳然吵架了之類的。
議論聲很小,溫朵當做沒聽到。
陳然踩着上課鈴從後門進教室,看到溫朵的時候,腳步頓了下,很快就恢複正常。
被溫朵要求換座位的男生叫李澤陽,原本是溫朵的前排,他此時坐立不安,看都都不敢看陳然,跟大佬當同桌,他之前根本都沒這個膽子。
如果不是溫朵那帶着祈求的目光,他心一軟答應下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坐在陳然旁邊。
等陳然坐下,溫朵偷偷回頭看了眼,又坐直身體。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并不像是傳言說他們是在吵架。
李澤陽膽顫心驚了一節課,老師講的什麽他都沒心思去聽,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陳然身上。
他在心裏開始後悔跟溫朵換座位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李澤陽害怕的手心都是汗,他覺得再呆下去,自己可能會因為心跳過快而死,所以當鈴聲一響,他迫不及待的跑出了教室,大樓喘着氣。
陳然看着他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一聲,收回視線。
不期然轉頭對上溫朵那張臉,他的表情僵在臉上。
哪怕是換了座位,也跟沒換差不多,溫朵整個人轉向後排,趴在桌子上,她挑眉往聶嬈原本的位置看去,“她人呢?”
陳然斂下眉,漫不經心道:“走了。”
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然哥其實也不容易啊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