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祁沉星畫好最後一筆陣法, 又借了瓊的一根羽毛,陣法存在的痕跡盡數隐藏。

世人了解的護身陣比祁沉星所畫的簡單許多, 只能機械地在遭遇殺意時作出反應, 更別提是警示在外的陣法主人。

祁沉星受孟淵的幻境啓發,加以改造。

唐依正好走出來。

瓊見到唐依就想湊過去, 祁沉星面不改色地将瓊塞回魂魄中,對唐依露出點詢問的神色:“怎麽了?”

“茶泡好了。”

唐依答完,遲疑着指了指方才瓊消失的地方, “瓊,是想出來玩嗎?”

以前都沒見這只靈獸出來過,短短半天內跑出來兩次。

祁沉星溫和道:

“它還太小,已經累了。”

唐依似懂非懂地點頭。

祁沉星視線流連在院中陣法上,确保萬無一失, 側眸對上唐依不明所以的視線, 他不動聲色地抛出無關話題:“院中似乎有些冷清, 你可想過在此添置些什麽?”

按照唐依的性子,肯定有想過這方面的事。

果然。

唐依瞬間來了精神:“想種花!”

她手指着一片區域,劃出大概的範圍:“就在這裏種花, 海棠玫瑰什麽的都可以,那邊可以放藤椅, 擺個茶桌, 春夏的時候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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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種芍藥嗎?”

祁沉星問。

“種!芍藥那麽好看。”唐依說着,直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問題就出在“芍藥”上。

她想起來了, 這不是在男主心境縮影中的對話裏出現過嗎?

唐依的記憶自動跳出當時她哭得慘兮兮的印象,臉色都跟着僵硬了,懷揣着最後一絲僥幸發問:“師兄你是不是……記得心境縮影裏發生的事?”

祁沉星不假思索地道:“嗯,記得。”

唐依:“……”

我死了。

祁沉星看她臉色灰敗如失去夢想的鹹魚,問:“你好像不太高興?”

“倒不能說是不高興,只能說……”

唐依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請您務必将這段事情忘記,我哭泣的樣子太丢臉了啊啊啊!”

“我不覺得那是丢臉,哭泣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反應,很正常。”祁沉星頗為娴熟、有理據地安慰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而且,這不是第一次。”

後半句話說得委婉,還得打個彎去理解——在他面前哭,心境縮影中并不是第一次。

唐依:“……”

我現在就想社會性死亡。

原地自絕。

兩人一同走進屋內,桌上的茶杯內散發出氤氲的熱氣。趁唐依神游天外,祁沉星腳步一轉,走得更靠近梳妝臺。

風遙音那番話大概分三個層次:從詢問唐依首飾起開始試探,中途提起折枝君,最後落腳點在她本人不會哭泣。

任何一個擁有正常思維邏輯的人,說話時的前後大多會有因果聯系,即便是思維跳躍轉移話題,也會是明顯的斷層,但風遙音顯然不是這種情況。

這三個層次必定是連結在一起。

那麽風遙音想要偷的東西,大概率是唐依的某件首飾。

唐依沒什麽首飾,祁沉星在途中就發現了,她從唐家離開時除了必要的衣服,基本沒帶什麽東西,能有的首飾要麽是後來溫顏送的,要麽是他買的。

範圍縮小太多,祁沉星腦中已經有了猜測。

唐依端着茶杯一飲而盡,動作不粗魯,幹脆利落,之前不覺得,碰到水才發現又累又渴。

随後坐過來的祁沉星不緊不慢地飲茶——能說得上是品,即便是渴了,都保持着一種深入骨髓的矜持貴氣。

唐依:啊,這就是男主。

從最開始的驚豔、自愧不如,現在混熟了以後,唐依僅僅只會在心底贊嘆一聲,不受影響地繼續做自己的事。

她鎮定自若地給自己又倒了杯茶,已經解渴,這次喝的慢些。

祁沉星自然也發現了她的這點變化。

在自己面前更加放松自在,說話都帶着活潑明媚的精神氣,一舉一動都生動可愛的不得了。

喝完茶,祁沉星提出告辭,他還要去查一些東西。

不忘囑咐唐依:“稍微多休息會兒再練劍,不要損傷根本。”

唐依知道祁沉星是個外冷內熱、面面俱到的人,聽他囑咐不是一次兩次了,答應得很順口:“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太累。”

祁沉星對自己的要求從來只多不少,這種“休息”的話由他說出來分外沒有說服力。

唐依不拆穿他。

祁沉星往浩瀚閣去,人再聰明都需要一定的理論與知識佐證,他需要更多的有确定記載的書籍來論證猜想。

一直在浩瀚閣待到深夜,輪值的弟子挨個樓層清點,看見第九層還有人在翻閱書籍,吓了一跳:“這位同門,已經快要醜時了,你還不早些回去休息嗎?”

說到底,他們禦嶺派是個劍修為主的門派,就算不是,大家都是來修仙的,誰會學俗世弟子,挑燈夜讀啊?

祁沉星沒有合上書籍,側過身,對着他行了同輩禮:“為師兄事務多添煩憂,還望見諒。我練劍時有一處滞澀不明,聽聞能從書中得真知,特來一試。”

“是這樣啊。”

這就說得通了。

祁沉星站直了,緊随其後給出解決方案:“師兄不若将鑰匙交給我,我離去時一同将門鎖了就是。”

輪值的弟子看見了他的臉,恍然道:“是祁師弟啊!你這也太刻苦了!”

他把自己的鑰匙遞過去:“交給你我放心的,那我就先走了啊!”

“多謝師兄。”

祁沉星拱了拱手,将鑰匙收好,手中的書快到尾聲,他差不多有九成把握:

風遙音是月妖。

月妖的相關記載很少,祁沉星找了不下百本書,才得到有用的消息,若非他一目十行又記性不錯,估摸着要到明天早上才有結果。

《妖鑒》有記,月妖對同族及自己的眼淚有特殊感應,眼淚能做藥救人,安神靜氣,又能将月妖帶回流淚當下的情緒。

在天工城,祁沉星買了一支步搖送給唐依,那支步搖的賣點就是月妖平靜時留下的眼淚——風遙音說唐依身上有特別的味道,是月妖和自己眼淚的互相吸引;她自述生來只哭過一次,睜着眼睛硬哭,也算是“平靜狀态下”流出來的眼淚吧。

風遙音想要去偷那支步搖,大約是實在哭不出來,想要借着那滴眼淚重回當時的心情,試試能否找到哭泣的感覺。

可能最好是自傷後再哭,便能以淚做靈藥,送給折枝君,以作報恩。

至于為什麽不采取正大光明的手段得到這支步搖,想來是風遙音害怕暴露自己月妖一族的身份。

風遙音沒有做出更隐蔽的掩藏行為,是她臨時起意的證明。

雖然挺蠢,好在她對唐依沒什麽惡意,這次被陣法吓到,估摸着一段時間內都不敢再做什麽了。

祁沉星将書放回原位,垂下手,輕輕地舒了口氣,一層一層地熄燈,往下走時極其細微的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整座浩瀚閣中再無他人。

瓊在他腦海裏叽叽喳喳,它說的話除了靈獸,人類中也就簽訂了契約的祁沉星能聽懂:‘我想見糖糖!我今晚可以和糖糖一起睡嗎?’

祁沉星:“不可以。”

瓊可憐兮兮地補充:‘我不會吵到她,就在她旁邊安靜地待着。’

祁沉星淡淡道:“靈獸分性別。”

瓊腦袋轉了個彎才明白他的意思,有點怕怕的:‘雖然我是雄瓊,可是我是靈獸呀,不會和你搶糖糖的。’

“你別去招惹她。”

祁沉星語氣寧靜,如這靜谧的夜色,“也不許親近她。”

瓊傲嬌地冷哼一聲:“你這是自私!獨占!強權!無恥!”

脾氣來了,什麽詞都往上堆。

祁沉星不為所動,反而順着它的話往下說:“如果這樣能讓你斷了癡心妄想,随你高興。”

瓊忿忿不平,它覺得祁沉星這人哪兒都好,就是腦子轉得太快,容易給人一種任何事都盡在掌握的不妙感:“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嗎!我好歹在你魂魄裏養了那麽久,你分明就很想得到糖糖,還要裝作君子一直忍耐,哼,僞君子!”

“我為什麽忍耐呢?”

祁沉星口吻平淡,似乎并不将這話放在心上,過于冷靜的态度,對比瓊的激動,有種反差的不協調與對待孩童般的縱容。

瓊洋洋得意,自以為占到了優勢:“你怕吓到她,反正糖糖又喜歡你,你想慢慢來嘛。”

它用看穿一切的語氣說:“而且你不是總嫌棄自己現在還不夠強?我都知道的!”

祁沉星:“你知道就好。”

瓊想将祁沉星的這幅表現當作是示弱,可它無法阻止背後升起的莫名寒意:“你、你幹嘛突然這麽溫柔啊?我可不是糖糖哦。”

祁沉星的回複從容自然:

“未來一段時間我們都會是搭檔,希望這個過程會輕松愉快,能夠避免一些強制的做法最好。”

瓊聽懂了他的警告,瞬間安靜如雞。

它就算是養在祁沉星的魂魄裏,其實并不能直接窺探到祁沉星的內心,況且祁沉星完全能夠切斷這方面的感受,反推過去……讓它那麽清楚唐依的意義,就是在變相警告它這個人不能碰。它差點就得意忘形了,結果是恩威并施。

僞君子。

心機太深了。

祁沉星沒有直接回住處,他站在唐依門前看了一會兒,屋內一片漆黑,門窗都好好地關着。

都這個時候了,是該睡了。

祁沉星擡手按了按眉心,顯出輕微的疲憊之色,耳邊捕捉到屋內的細小聲響,他微微一頓。

嘟囔聲。

是唐依在說含混不清的夢話。

祁沉星終于露出點笑,眉間疲色與眼底陰郁盡數散去,無聲地邁步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記得心境縮影裏的事,所以對強制把唐依拉出來的溫顏有點不滿(指路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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