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能坐在這個位置且修為不高的年輕女性, 又和折枝君關系如此好,除了明光尊者的女兒唐依不作他想。
葉坼聽說過唐依的事, 連帶着琴漣的那些事, 不過他也只是聽過一兩句,不感興趣, 并且完全無法理解。
不論是事情的過程,還是事後他人的議論,葉坼都無法理解, 他認為有這樣的時間去浪費,還不如靜心修煉。
現在他卻覺得,當時該聽一聽的。
唐依對葉坼的內心活動一無所知,她的小腦瓜瘋狂開動,回憶着葉坼黑化的契機以及男主被打進噬魔窟的劇情, 不論茍住哪一個, 能茍一個是一個。
弟子大會對男主而言, 沒什麽太大難度和危險。男主在其他弟子不小心掉落機關下的深洞時出手援助,頓悟上清劍法中還未練成的一招,帶着一隊人馬成功脫險, 憑着實力與人帥話不多的獨特氣質,俘獲了一衆弟子的敬佩仰慕, 打出龍傲天的第一步。
唐依記得男主得到了陣法孤本和一些珍寶, 總體算是奇遇練級本,不必擔心。
這本書中的佛修體系設定得比較特別,作者掰扯出了真佛道和心佛道。前者需要剃度, 一切要求和唐依原來世界中認知到的佛修差不多,清心寡欲,嚴于律己,戒律森嚴;後者不需要在外形上做出任何改變,甚至可以談情說愛,但是必須終歸天地,化小愛為大愛,成就超脫佛法。換句話說,心佛道的佛修,在前期階段七情六欲都極為正常,還會得到鼓勵,以期成功跨越。
也就是俗話所說“想要戰勝一個事物,首先要面對它”。
葉坼修的是心佛道,最初他心中生出嫉妒還無人發覺,後來他狀态越來越不對,他的師父乃至玉衡派并沒有及時對他進行強效的手段鎮壓,心佛道衆人反而懷抱着期待,畢竟葉坼向來不染塵埃,一度被認為是真佛道的人,若無法去體會俗世情緒,又如何戰勝?
他們滿心信任着葉坼絕對能跨越,偏偏,葉坼越錯越遠。後來,這一度成為真佛道打擊心佛道的“有力證據”。
唐依想到了這層,就順着邏輯往下漫無邊際地想:按照心佛道這個設定來走,要是阻止了葉坼産生普通的感情,玉衡派會不會覺得這是在害葉坼?
“唐道友。”
葉坼朝着唐依行了同輩禮。
唐依始料不及,起身回了一禮:“葉道友好。”
她知道我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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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她有在聽我說話。
葉坼過于純白的心底,悄悄地開出了一朵花。
他望着唐依尤帶着些許困惑的臉,心裏說不出地感到愉快,便想也不想地從袖中又拿出了一朵流雨花,遞到了唐依的面前。
流雨花生于潮濕寒冷的環境中,花開五瓣,顏色淺藍,每一瓣上都流動着如雨水滴落的生機脈絡,即便摘下後用靈力封存便能永葆生機,一直是流落雨水的模樣,因此得名。
比觀賞性更重要的,是流雨花的作用——每一瓣花都能放出一個隔絕結界,結界內任何聲音都聽不到,更沒有風吹冷熱,實乃沉浸式修煉的必備法寶。
“嗯?”
唐依更不解了,她壓根沒想過葉坼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而且現在居然還送起禮物來了,只好繼續露出友好的笑,試探着問,“請問,葉道友這是……?”
為什麽要送流雨花?
難道是因為她太菜了,委婉告訴她要潛心修煉?
這倒不是說不通,但現在的葉坼好像不是這種拐着彎兒開嘲諷的人設,他目前只是個純到不可思議的乖巧崽崽,類比上學時最聽話、最讓人省心的好學生,心中生不出半點旁的想法。
葉坼明澈的雙眸間更多了幾分歡欣,他道:“送你。”
流雨花好看,你也好看。
送你。
都遞到眼前了,我當然知道你是要送給我。
唐依默默冷汗,卻不得不承認這會兒的葉坼乖覺得讓人不忍拒絕,像是面對捧着熱切事物來分享的孩子,沒人會去潑他冷水。
她突然想起,葉坼根本沒問她的姓名,卻知道她就是唐依,特意叫了聲她的名字就把流雨花拿了出來,大約是與其他人一樣,給她份見面禮?
“葉道友好意,唐依心中感念。”
秉持着現階段的和平原則,又想着葉坼和她差不多是同輩,唐依從乾坤袋中拿了顆夜明珠回贈給他,還像模像樣地說了句官方話,“聊便謝意,望玉衡派與禦嶺派永交為好。”
葉坼接過夜明珠,摸到了上面那屬于唐依的短暫溫度,手指不自覺地更加攥緊了夜明珠,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我甚歡喜。”
說的話真像個乖巧弟弟。
天真又懵懂,一點兒東西就能填滿心房。
唐依保持着笑意對他點點了頭,後背處猛地竄上一股寒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不明所以地擡首望向天空:是她體質虛了?
葉坼沒有久留,拿着夜明珠走了,走前不忘對寧衍風道別,規矩又真誠。
下一秒,祁沉星出現在唐依眼前。
唐依有些訝異,臉上的神色卻更早背叛地鮮活起來,眼眸嘴角微微彎起,組成了一個笑:“祁師兄怎麽過來了?不用在弟子隊伍中等着嗎?”
由于兩人一坐一站,祁沉星黑沉沉的眸子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又是背光,無端透出一種少見的壓迫感,他答非所問:“方才那位道友,也本該在弟子隊伍中。”
唐依自動補全了他的話,恍然地以為祁沉星的意思是現在還沒正式開始,大家可以随處走動。
她壓根沒試過把祁沉星的任何一句話往負面上想,即便祁沉星聰明得能剖析出各種彎彎繞繞的、不能放到臺面上來的東西,她還是從一開始便被原著的印象認知先入為主。
“葉道友是來找寧師兄的。”
順嘴說完了這句,唐依指着桌上的果盤,殷切地問他,“你在太陽下站了那麽久,要不要吃點什麽?”
又去拿果酒:“或者喝點東西解渴?”
祁沉星卻沒像平時那般回應她,他的視線一如往常地落在唐依臉上,總是時刻注意她的任何情緒變化。
他的目光迅速劃過被唐依放在桌上的流雨花,卻更多了幾分森然沉冷,似乎不想多看一眼,嗓音仍舊平穩和緩:“你喜歡流雨花?”
祁沉星告訴自己要冷靜溫和一些,他和唐依還沒有正大光明地對外宣稱戀人關系,唐依也總覺得他是個從容自持的人,一切事情他都規劃好了,不能讓她不喜自己。
為何要接初次見面的異性的禮物?為何回禮?為何對那人笑?
是出于禮貌,是念着身為禦嶺派大小姐的職責,是顧及在衆目睽睽之下。
祁沉星能知道他所有摻雜着嫉妒的問題,在唐依心底對應的答案,她是什麽樣的人無需別人告訴,祁沉星十分了解。
因此最終能問出來,也只有這一句。
其他的,簡直是無理取鬧,私心與占有欲太過。若是問出來,唐依覺得他莫名其妙可怎麽是好?
唐依沒懂他的跳躍,順着去望流雨花,眉心竟然微微蹙起:“好看是挺好看的,不過這花……看着就很激勵人奮進修煉。”
祁沉星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後,嫉妒完全被好笑壓下去了,說出來的話終于回歸平日,順暢自然了:“你練劍時素來專心,無需此物助力。”
“聽說佛修坐禪,有時候會需要絕對的安靜,用來……參透天地?”唐依不太确定地說着,後知後覺地感到苦惱,“那我回送的夜明珠好像完全沒什麽作用,有些怠慢了吧。”
祁沉星便理所當然地冷酷道:“他送你流雨花,對你來說也沒什麽作用。”
這麽說也是。
自個兒這裏是寶貝,不按照事前調查臨時送出去的,大多不合人心意,不過是湊個禮數。
唐依被祁沉星說服了,又開始“推銷”自己果盤裏的水果:“你真的不吃嗎?”
祁沉星很給面子地拿走了一枚白瑞果。
選擇困難的唐依得到了解救,跟着伸手也去拿了枚白瑞果,高高興興地吃起來。
祁沉星心念微動,望着唐依指尖捏着白瑞果,陰暗的嫉妒心被撫平得幹幹淨淨,再無躁動。
他忍不住開口喚她:“師妹。”
唐依眨了下眼,迎着日光擡眸,眼底波光粼粼:“什麽?”
“我回弟子隊伍中了。”
祁沉星貪戀地望着她明豔的臉龐,每次望見她喜悅的模樣,他都能更覺得滿足。
“嗯嗯,你去吧。”
唐依咽下嘴裏的果子,朝他比了個大拇指,神氣活現地開始打call,“一路順風,旗開得勝,今日之星非你莫屬,祁沉星就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
猝然聽見她嘴裏喊出自己的名字,又是說了這樣的話,祁沉星呼吸一窒,耳根迅速地紅了,心口跳動無法控制:“……我定盡力。”
唐依眯着眼笑:“我拿全部家當壓你贏,穩的!”
祁沉星彷佛是踩着一路的棉花糖離開的。
寧衍風全程自降存在感,他不能多喝酒,小口地啜飲着無傷大雅的果酒,心底感嘆:唐師妹真是太會誇人了,不怪祁師弟總被輕易安撫,這誰能招架得住啊?
葉坼往弟子隊伍的方向走,沐沅尼師叫住他:“葉坼,你臉色怎得如此紅?”
沐沅尼師和缺月尊者少時關系就不錯,雖然兩人分屬真佛道與心佛道,還是保持着互不幹涉的君子之交。
葉坼是缺月尊者的徒弟,她出言關心并無不妥。
“師叔。”
葉坼朝她行禮,他總在規矩上沒有錯漏,嚴謹苛刻得宛如真佛道弟子,沐沅尼師不止一次可惜過,試圖将葉坼帶到真佛道來。
但葉坼立馬打破了沐沅尼師的惋惜。
他望了一眼手中的夜明珠,本是觸手生溫的适宜材質,硬生生被他掌心燙出了炙熱的溫度,他用和往常沒有半點區別、直來直往到完全不加修飾的措辭方式,眉目含笑地說:“我喜歡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