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洛蘊抵達這間酒樓的二樓, 身形快如鬼魅。

彼時,祁沉星手臂上的血痕已經劃到了第五條, 洛蘊搭眼一看, 心知不好,以最快速度幫祁沉星逼出了蠱蟲, 殺伐果決地一劍斬了。

祁沉星咳了兩聲,虛弱道:“多謝掌門。”

唐依緊繃的情緒松懈,說的話帶上了點慶幸的顫音:“多謝爹!”

洛蘊看了看唐依, 又看了看祁沉星,猶疑地問:“你們……”

“什麽事都沒有。”

祁沉星搶着回答,解釋清楚,“我與師妹什麽都不曾發生。”

洛蘊臉色稍緩。

唐依幾度深呼吸,方才的猜測讓她無法假裝無事發生, 但她還是出聲囑咐:“師兄還是換身衣服, 免得着涼。”

祁沉星點頭。

洛蘊瞄了眼唐依身上的水漬:“你也換。”

說完就背過身, 要出門。

一隊人馬持劍闖了進來。

領頭的是林易煥,身後的隊伍中既有禦嶺派弟子,又有赤炎城的人。

正因如此, 洛蘊沒有直接出手,但他還是當即拔劍, 攔住了這些人更進一步, 他厲聲喝問:“你們在做什麽?!”

人都堆在門口,前面的人毫無防備地看到了屋內衣衫不整的祁沉星與唐依,以及臉色鐵青的洛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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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景能讓人産生很多聯想, 最直觀的一種,是祁沉星與唐依發生了些……男女之事。

林易煥臉色突變,又距離洛蘊的劍最近,一滴冷汗毫無征兆地滑落,他當機立斷回身招呼:“誤會!誤會!快退出去!”

他想着是幫忙遮掩,卻不知這裏面根本沒發生什麽事,這種舉動反倒是坐實了。

洛蘊很生氣,他沉着氣,腦中回想起他師父——也就是上一任禦嶺派掌門咽氣前對他的種種教誨,沒有出手打人,直接放了來自高修為者的靈力威壓。

這隊人馬,包括林易煥,手中的劍紛紛掉落,大半都被靈力克制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唐依一早反應過來,扶着祁沉星躲到了屏風後。

洛蘊的靈力沒往這邊放,他們可以自如行動,卻能感受到空氣的凝滞與沉悶,是大能非同小可的震怒。

洛蘊冰冷威嚴的聲音傳來:“林易煥,怎麽回事?”

林易煥叫苦不疊,差點跪下去:“掌門恕罪!我等是追随魔氣而來,非是故意為之!”

“魔氣?”

洛蘊腦後的發無風自動,生氣到很想把人打得半身不遂,“我就在這裏,哪裏有什麽魔氣?!”

林易煥苦兮兮地拉着臉,只好更加誠懇:“弟子不敢欺瞞掌門,此言屬實,随行諸位皆可作證。若有誤會,必是有人從中作梗,還請掌門明察!”

這些便是柯繁笙原本“找來看戲”的人。

柯繁笙想:即便他與溫顏即便真的發生了什麽,以溫顏的性子怕是不會認賬,只有在衆目睽睽下,衆人知道溫顏失身于他,溫知銳将溫顏嫁給他就差不多是板上釘釘了。

柯繁笙與魔域勾結,赤炎城的随行本就是他的人,能用魔氣将人引到這裏來,不難。

可偏偏,這會兒被目睹的并非是他與溫顏。

得知溫顏并未中情蠱,提早布局的柯繁笙已經收不回這條線,只能眼睜睜看着這群人闖進去,他心下凜然,快速地想着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隔着屏風,祁沉星适時開口,努力穩住聲線,不想表現異樣:“回禀掌門,此事确與魔域有關。溫顏姑娘先前追着一人出去,那人在一位小女孩身上用了約莫是攝魂術一類的東西,弟子……正是在那之後中了蠱。”

唐依心下一沉:估計是祁沉星恰好撞上了,蠱蟲下錯了人。

洛蘊臉色難看,一聲令下:“都回去!”

他的怒意不無道理,并且帶着維護之意,是為了阻止這些人窺探亂想祁沉星與唐依的事,可這種似是而非的事,往往最怕的就是不當場澄清。

可是——當下沒有順水推舟澄清的機會,刻意去說,只會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一行人回了禦嶺派。

祁沉星身為“受害者”,被人一路送回去,準許好好休息。

等人走了,祁沉星虛弱不支的模樣一掃而空,只眼角的緋色揮之不去,唇色秾麗,面色雖有殘留的蒼白,卻點綴着灼灼豔色。

他輕輕舒出了一口氣,這才露出點輕松的神色,略略彎着唇,真心實意地笑了。

瓊被寬容地放出來,先前的情蠱波及到了它,它蜷縮在桌邊,腦袋甩了好幾下,總算是徹底緩過勁兒了,大着膽子問:“你的布局結束了?我怎麽覺得你什麽都沒有得到?”

先前搞那麽多,難不成是鬧着玩兒的嗎?

祁沉星毫無感情地評價:“太笨。”

瓊羽毛炸起,特別不服氣:“那你說說,你辛辛苦苦忙活了好幾天,還趁着人家的局改變自己的布局,你到底得到什麽了?”

“唐依啊。”

祁沉星輕輕地嘆,眸色深深,蘊着淺淡的光,“我得到她就行了。”

瓊小聲逼逼:“你壓根沒得到吧。”

祁沉星溫雅地笑:“是啊,還早着呢。”

他只是将将織出了網的雛形。

借着柯繁笙的布局,許多人看到了他與唐依衣衫不整地同處一屋,誤會由此生。唐依的清譽他曾一手護着,如今,也是他一手毀了。

更多人會知道,他與唐依關系匪淺。這件事最大的好處,是所有人都會自動将他與唐依更徹底地捆綁在一起,他們合該是一對。

除此之外,唐依應當知曉了他對她的心思,要扭轉唐依的想法不容易,太生硬可不好,只能讓她親眼所見。

這兩條在一起,卻還不是這次布局的全貌。

還有一人,是制約唐依無法斷然與祁沉星劃清界限的重要因素。

葉坼。

心佛道的塵世劫牽扯重大,唐依之前就為此苦惱不堪,她本人固然不會去攀扯他人,一同欺騙葉坼,可若是紛擾的既定流言塞給了她一個擋箭牌——也就是祁沉星,礙于葉坼,唐依至少不會選在這種時候去大張旗鼓的說些什麽。

若是葉坼直接問到唐依面前,這就是最好的順水推舟。

本人的默認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變相的承諾。

祁沉星要的,從來都不是看似強硬地率先占有唐依。

他要唐依的愛。

他要她一步步地走到自己身邊來。

那些虛無缥缈的流言,就如同此刻悄無聲息在唐依身邊張開的網,并不會冒然地驚擾唐依,更不會去傷害她,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在唐依身上,用所有人經久加深的念頭,不知不覺地打下屬于祁沉星的标簽。

唐依和祁沉星,合該是一對。

他們早就在一起,親密無間。

從葉坼的事情開始,一切開始運作。

即便沒有柯繁笙橫插一腳,祁沉星早算計好了要借用柯繁笙對溫顏的不正常争奪,完成這一局。至于柯繁笙站來的那些目擊者,祁沉星确實沒有設計這一環,可他早算好了,這事一旦驚動洛蘊與溫知銳,必定是要翻到明面上來查清楚。

屆時,效果就與此刻的目擊者差不多,只是流傳的先後區別。

祁沉星搭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輕輕敲動了兩下,突然道:“糖糖……為什麽知道如何應對情蠱?她平日對這些并不感興趣,我看過的書中也未有涉及。”

瓊聽他對唐依的稱呼變了,忍不住笑了好幾聲,逮着祁沉星心情好,故意放肆:“會不會是溫顏教糖糖的?”

“可能性不大。”

祁沉星語速漸緩,若有所思,“仔細想想,糖糖似乎有些時候……表現得……”

他習慣于把想法埋在心底。

說到一半不說了,往往是更深地去思考。

瓊撇了撇嘴:“又賣關子,聰明人了不起啊!”

它現在可不覺得祁沉星特別聰明了。

這次事情祁沉星做了那麽多,到頭來明明是吃虧了,一定是因為這個,他才不好意思解釋那些事帶來的好處。

因為根本沒有什麽好處哈哈哈!

瓊像一只地主家的傻靈獸,自顧自地得出了結論,安撫了內心懷疑自己被嫌棄的可憐——才不是因為它太笨了,祁沉星才不和它解釋的呢!

祁沉星站起身,随手撣了撣袖口。

瓊好奇道:“你要出去?不休息了嗎?”

“去找糖糖。”

祁沉星語調溫和,徹底恢複到了以前的樣子,眉眼軟化,提起唐依時總有說不出的暖意愉快,“我得讓她知道,我是真的在喜歡她啊。”

還得趁着糖糖心思混亂的這會兒,多加試探,她究竟喜歡什麽類型的異性。

要是能碰上葉坼,那就更好了。

祁沉星漫不經心地想。

唐依同樣被送回來休息,現在應該還在屋裏。

祁沉星去往她的屋子,路程很短,走到竹林前,居然真見到了葉坼。

葉坼在猶豫,沒有敲響唐依的門。

祁沉星到來,葉坼望去。

四目相對,兩人的目光中毫無和善,盡是刀光劍影。

祁沉星眸色清潤,率先移開視線,無視了葉坼的眼神,徑直走到門前,敲了敲:“師妹,是我。”

他的聲音刻意放啞了些。

唐依跑來開門:“師兄怎麽來——”

她同時看見了葉坼,便沉默了。

眼前這幅場景,本是可以視作尋常,但葉坼聽聞了山下發生的事,又知曉禦嶺派中人早覺得祁沉星與唐依是一對的事,本就心亂如麻,當下愈發妒火中燒。

“唐姑娘,你與祁道友真是一對麽?”

葉坼抖着手,眼底都因為嫉妒與克制而泛了紅。

這樣子讓唐依瞬間想到葉坼的黑化,下意識地否決變為了朝祁沉星望去的求助。

如果能徹底斷了葉坼的念想,是不是對葉坼的渡劫更有益處?

由于書中的葉坼并不是渡的情劫,缺月尊者所知的那些事,一般人都不知道,唐依自然更不知道,讓渡情劫的人再無希望,這方法不算是渡情劫的中上策——然而僅就事實而言,唐依确實也沒有義務,要去陪着葉坼談一場戀愛。

“葉道友既然有此一問。”

祁沉星微垂眼,對唐依投去安撫的一眼,擡眸望着葉坼時,眼底只有冷淡的敵意,“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了。”

葉坼固執地望着唐依。

唐依捋清楚了這層,祁沉星又已經說了這話,她順坡下驢,希望葉坼早日解脫:“葉道友,請回吧。”

她還是沒辦法說“我和祁師兄确實是一對”,既是她不怎麽會撒謊,也是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這句話。

大概這話力度不夠,葉坼還沒有走開,只是臉色已然灰敗。

唐依躊躇着要不要再說點什麽,手背覆上了一抹溫熱,是祁沉星動作輕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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