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讓魔域來人?”
上元真人沉吟道, “這可有些風險。”
缺月尊者安置好了葉坼,加入話題:“不錯。魔域向來自尊, 花落影死在修真域, 他們必起惡心,請人前來無異于引狼入室。”
祁沉星沉靜從容地解釋:“與其讓我們派人将花落影送回, 安危難料,不如請君入甕,在自己的地盤總更好把握。”
“何況, 這件事本是魔域理虧在先。”
理虧的那方總是要做點相應的事情,不能是做錯了事還得給對方恭敬,該打臉就得打臉。
上元真人略有猶豫,他望着祁沉星。
祁沉星道:“風險無一不存。”
人活着就不會沒有風險。
他都不敢說多少事萬無一失,每次都是一層層地往上加籌碼, 試圖讓天平更向自己這邊傾斜。
更重要的是, 讓魔域那邊來人, 他們便不會立馬對凝樂城出手,想着來探修真域虛實。
半途殺出來新選項,總是會讓人猶豫的。
上元真人沒有一口答應下來, 祁沉星也不急躁,說完就閉嘴, 又站回唐依身邊。
葉坼有轉醒的跡象。
缺月尊者似乎覺得葉坼并不适合在這種地方醒來, 主動提出:“上元真人,實在冒昧勞煩,可否借我一間屋子安置劣徒?”
上元真人道:“自然可以, 尊者請随我來。”
現場瞬間變得安靜冷清。
唐依看了眼花落影,發覺她怒目圓睜,心理上還是有點接受不了,迅速收回視線。
祁沉星走到花落影身邊,無聲地蹲下,擡手輕輕地在她晚上掠過,替她安息瞑目。
他臉上表情淡淡,漫不經心的視線掃過唐依,而後垂眸,将花落影以靈力封存。
祁沉星很突兀地不繼續動作了,他默然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唐依以為他要把花落影抱起來。
他們兩個人應該都沒有那種可以裝人進去的法器。
“師妹,我不想抱她。”
祁沉星用一種很熟悉的語氣,說着出乎意料的話,“你能把她抱起來麽?”
“好。”
唐依雖然意外,但是照做。
她練劍的時間不短,手指手腕手臂的力量都鍛煉得極好,雖然到不了金剛芭比的程度,抱個妹子綽綽有餘。
唐依主要是意外……這話挺不像是祁沉星的風格,有種自然而然的小任性。
問題是,祁沉星從來都不是任性的人設啊?
——前一秒,唐依還在為祁沉星對花落影的溫柔舉動而感嘆,想着他既幹脆果決,又給人尊重。這不就成熟穩重大氣的代表嗎?
走近了,唐依無端感覺到花落影身上存在的死氣,方才花落影被阖眼後消失的感覺再度湧上來。
祁沉星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唐依。
唐依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是沒有拒絕,走到花落影旁邊時展現出毫不作僞的不虞與些許恐懼,即便如此她還是忍着去克服。
太乖了。
要是別的事,祁沉星肯定會去接手,但唐依連死人都不敢碰,別人打到臉上了她還在猶豫,這怎麽行?
祁沉星不想碰花落影是真,為了鍛煉唐依才是主要。
還有一點……
是他原本在思考的,關于唐依的來歷。
唐依對他有堅定不移的信任,這點從初次見面起就顯露征兆,之後種種暫且不能作為任何佐證,他的僞裝向來很好。
為什麽能從初次見面就對他那樣信任?唐依心善卻絕對不傻,這不合邏輯。
除非她早就知道些什麽,通過某些她知曉的、确定的事件,提前對他建立了信任。
會是什麽樣的事?
祁沉星思考的當口,唐依已經忍着心理上的種種不适,将花落影抱了起來:“師兄,接下來要如何做?”
洛蘊既然将事情交給了祁沉星,自然是聽他的,祁沉星也不會無的放矢。
“去林師兄處。”
祁沉星召出寒霜劍,擺明了是要禦劍飛行,“他那裏有千年寒冰,此事也需要做個說明。”
唐依自覺跟着他一同上劍。
祁沉星頓了頓,站位換到她身後去,手掌隔着兩指的距離虛虛地懸在唐依的手肘邊:“怕你不穩,冒犯了。”
唐依感激一笑:“多謝師兄。”
祁沉星只需垂首,就能輕而易舉地靠近她,但他輕巧地移開了目光,沒有對唐依做出任何冒犯之舉。
這是他想盡辦法也要留在身邊的人,不到絕境之處,他縱使傷害自己,也不能擅動唐依。
祁沉星鼻翼微動,嗅到了随着微風傳來的那縷熟悉清香,他喉結清滾,面上一派的專心致志、心無旁骛。
唐依同樣的專心致志、心無旁骛,努力讓自己不要注意懷裏抱着的人,開始發散思維:
原著中葉坼當上魔尊時,花落影都還沒死,現在卻已經GG了,而且葉坼的反常應當大部分要歸咎于花落影,現在事情被提前解決……是不是說明葉坼不會黑化、不會成為boss了?
如果新魔尊boss的前提不成立,原著中的大段劇情都會作廢。
唐依記得,在葉坼成為boss之後,應該還有一個終極boss,她不太确定——作者只在作話中提了一嘴,卻沒有實際寫到。
原話好像是“葉坼之後,還有一位意想不到的終極boss”。
這句話第一次出現時,評論區宛如炸開了鍋,讨論量驟增,紛紛猜測那位終極boss究竟是誰,又會對主角團做出怎麽樣的事。
但随着連載的日子不斷流逝,許多人逐漸忘記了這點,唐依也是冥思苦想才記起來一點。
意想不到的boss……能有多意想不到?
洛蘊那樣的?
想法一出,唐依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祁沉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冷?”
唐依一怔,感覺到手臂處經由布料傳來的那點溫熱,莫名便安心了:“……不冷。”
祁沉星頓了頓,視線從唐依略顯蒼白的臉上移到她緊抿的唇間,眉心立時蹙起,脫口道:“馬上就到了,待會兒把花落影交給我吧。”
他還是不忍心。
一落地。
祁沉星主動将花落影接手,打量着唐依的臉色似乎好了許多,心下松了口氣:“我們進去吧。”
林易煥正在練劍。
他本人雖然時常說,劍修就是這樣一個枯燥乏味還無趣的重複性職業,但該練的半點不落下,回來沒多久就開始加強自身——一部分原因,也确實來自于祁沉星的進步太快,給林易煥帶來了危機感。
“喲,讓我看看這是誰來了?”
聽見動靜,林易煥從屋內走出,他住的地方說是金碧輝煌都不為過,過于富麗堂皇以至于一踏進去會讓人覺得這可能是進了個任意門,瞬間從禦嶺派進了皇宮大內,每一樣陳設都透露出“有錢”二字。
唐依被成功地閃到了眼睛。
祁沉星似乎目不斜視,卻在唐依拼命眨了兩下眼的時候短暫地笑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他很快又是雲淡風輕、公事公辦的樣子:“林師兄。”
林易煥已經看到了花落影,手指一擡,愣住了:“這是怎麽回事?”
祁沉星将事情以最簡潔的方式說了一遍,末了道:“我記得師兄這裏有千年寒冰。”
林易煥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
“她要害唐師妹,難為你還能想着替她保存屍身。”
“這點小事,不必留人口舌。”
祁沉星坦然地回望,對林易煥拱手一禮,“我來,還有一件事要請求林師兄。”
“你說就是,我沒有不幫的道理。”
祁沉星:“師兄雖年少離家,但在皇室仍然有相當地位,俗世更有許多産業都在師兄手中,我想請師兄稍微運用這股勢力,為我派提前澄清。”
“是造勢吧。”
林易煥秒懂祁沉星的意思,他是個做生意的人,自小又是皇子的精英教育,不可能是蠢笨之人,反而更懂一些彎繞算計,“難怪你要好生存着花落影的屍身,總不能讓人說我們禦嶺派行事無狀。”
祁沉星不為所動,只道:“師兄說笑,禦嶺派本就是光明磊落的修仙大派,此事該是應當。”
“但動了唐師妹還能有這個應當,卻不是你的作風。”林易煥點到為止地說了這麽一句,見唐依在旁,因為頻繁被提起而表情不安,松了神色,調侃道,“師妹下次不可優柔寡斷,這要是你真被花落影寄生,到時候祁師弟怕是連對你動手都不肯,直接就白送我們兩員大将給魔域了。”
唐依下意識道:“不會的。”
馬上反應過來,又說:“師兄,我知錯了,回去我一定好好加強這方面的訓練。”
祁沉星沒有反駁,他分明聽進去了,卻連半字辯解都無。
林易煥引他們去後面庫房,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指了千年寒冰的位置讓祁沉星自己過去,安逸地與唐依落在後方,自己不去動手,還攔着唐依:“師妹在這兒歇會吧。”
“……”
唐依正好心裏也憋着句話,她停下步子,朝林易煥鞠了個躬,認真請求,“師兄,請你以後不要那樣開我和祁師兄的玩笑了。”
林易煥一時沒說話。
要是唐依立即直起身子,就能看見他臉上怔松訝然的神色,張了張嘴,愕然地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可是又瞬間明白了什麽,朝着祁沉星那方望了一眼,這才似笑非笑、答非所問地道:“師妹,我想起來一件事。”
唐依:“什麽事?”
林易煥“唰”地一聲展開碧玉骨扇,笑得風流迷人:“我們此處下山三個月,祁師弟一直勤懇努力,只求早日歸來。一路上,祁師弟買了許多東西,除開送給你的那件,還有手繩,步搖,金釵,甚至還有女人的衣服——你猜,這是為什麽?”
唐依完全被他帶着節奏跑:“為什麽?”
“手繩,”林易煥一點她的手腕,“與你這條頗為相似。”
“步搖與金釵,”林易煥點了點她的頭頂,“我記得是你有的首飾。”
“至于衣服,”林易煥含笑,碧玉扇指向唐依本身,“正是你為數不多穿過的非弟子服。”
“……”
林易煥一合扇子,動作流暢,玩得風生水起,帶着笑意的嗓音繼續道:“我有一日見祁師弟望着一朵芍藥出神,覺得實在奇怪,我便問他,‘芍藥有什麽好看的?不如牡丹與玫瑰’。
“祁師弟說,‘芍藥便是最好’。
“師妹你評評理,祁師弟這人是有多無趣,我有心與他辯一辯這百花千姿,他卻沒得轉圜,一句話便将我堵死。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