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考前數日,區在揚基本腦子裏只有數學這一件事。

事到臨頭他自己越來越坦然,先前的焦慮壓力随着他暈倒那次全暈沒了。

倒是黎庚辰波瀾不驚的臉上偶爾流出一絲不屬于他的不安,只是他不說,區在揚也不問。

那晚他的問題始終沒得到答案,況且他也不是真要拘于一個答案,反正他們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

區在揚覺得,就算系統不說他是他的特定目标,他們也會在不經意的一天相遇,然後成為好兄弟。

更何況現在事事有同桌陪着,他也越來越習慣,越來越理所當然。

區在揚刷了一會題,擱下筆沒再動,明天就要考試,這會兒更重要的是梳理思路而不是單一無謂的刷題,畢竟競賽考得不是機械的數學套路。

黎庚辰拉着他去了互動教室,一人一根白板筆,黎庚辰站白板面前出題,區在揚解,解完黎庚辰改變條件,他再解,甚至可以提出兩種不同的解題思路。

互動教室在圖書館六樓,一般沒什麽人來,這個點兒整個六樓也只有這一間教室開着燈。

區在揚一屁股坐白板前面的單人桌上,晃悠着兩條腿,瞧着黎庚辰背過去認真出題的後腦勺,比起開學時的短寸,他頭發好像長長了不少。

區在揚思緒從後腦勺飄到了黎庚辰上半身,間于成年與少年的挺直背影,緩緩晃動胳膊帶起上身的肌肉,隐隐已顯出衣物包裹下的力量,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像上帝親手捏造的精致瓷器。

同桌這樣好,以後也不知道會喜歡什麽樣的人。

什麽樣人的才能擁有他的青睐。

區在揚垂下眼皮,收起打量的目光,也不知道他最近怎麽回事,明明快被數學掩埋,卻總是在密不透風的牆上鑽出一朵不合時宜的紅杏。

黎庚辰寫字速度不算快,一筆一劃一直那樣不疾不徐,聽不到他動筆的聲音,區在揚收回冒出頭的思緒,擡頭望向到白板。

白板已經成了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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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庚辰轉身,微低着頭合上筆帽,淺淺露出一點酒窩,“試試?”

區在揚沒動,晃着修長的腿,看了三遍題,依舊考得是綜合數列與幾何題,“我對一道,換一根學神的筆,怎麽樣?”

黎庚辰點頭,推了旁邊另一塊白板,沖他挑眉,“八分鐘,全解。”

區在揚拔開筆帽跳下來,“解就解。”

……

“所以,這就是您站這兒的原因?”莫月站在雅英中學對面文具店門口,嘴角還是沒忍住抽了抽。

說好的一題一根筆,區在揚越解越多,最後基本黎庚辰桌上的筆全進他懷裏了。

區在揚洗劫了黎庚辰全套考試用具,然後自己的筆大多都沒多少水,只好跑過來再給同桌買兩根新的,買完就碰見了試圖想叼根棒棒糖來解壓的莫月。

競賽考場定在了離二中不遠,人稱小貴族高中的雅英中學。

雅英中學跟二中基本算是宿敵,省狀元一般都出在這兩所。也是因為跟雅英競争的原因,二中基礎設施才能這麽好。

“不行?”

“行。”莫月怎麽敢說不行。

兩個人一起過了馬路,老穆帶着其餘三個在門口等,二中其他考生早被老師帶進去,見他們兩到了老穆才放下心,又随意的叮囑了幾句,讓大家放輕松答,

“你們幾個我都挺放心……”老穆說着,目光移到區在揚臉上,區在揚伸手指自己:“就不放心我是吧?”

老穆點頭,“你別考着考着睡着了。”

區在揚:“……”

這事兒可能過不去了。

在考試的一周,老穆對他們五個又單獨出了兩套模拟題放在自習室考。

區在揚有一晚寫着寫着太困了,等時間到老穆走進來,他面前那套卷子被口水暈出半徑足有三厘米的圓。

黎庚辰帶頭忍不住笑,其餘人也想到了當時的場景笑得不行。

他們五個的考場只有秦海莫月是一起,也沒人能提醒他,尤其這北方天冷,室內都開着空調,暖氣一吹保不定就睡了。

莫月早上起來的那點緊張被這麽一打岔,都跟着笑聲一塊兒跑遠了。

區在揚沒法辯解,見黎庚辰都快笑出眼淚,他頂着一雙微紅的耳朵氣得想撓他。

那張帶着他口水的卷子居然特麽的還被黎庚辰帶回去了,結果他去了趟廁所回來,卷子早特麽的被全班瞻仰了一遍。

偏偏黎庚辰還懸着一對酒窩,忽閃忽閃着眼睛看着他,無辜的不行。

“好了,時間差不多快到了,我們走吧。”老穆拍了拍區在揚的肩膀,把他們五個一個個的送到考場。

他們倆在樓下送走老穆才并肩上樓,兩個人考場挨着,一路上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二中本土的不多,更多的是區在揚完全沒見過的陌生臉,二中學神的威名貌似在這一屆學生心裏都有塊地兒擱着。

倒是區在揚,一頭陽光下泛藍的毛,全身上上下下散發着不好惹的氣場在學霸堆裏格格不入,因着這人又極為出衆的臉,不少人都好奇什麽時候競賽圈裏又出來這麽個惹眼的人物。

區在揚沒管那些目光,望着一個個被檢查後進去的學霸,他倒是不着急進,像是在等誰,又像是只是單純貪戀外面的一寸陽光。

黎庚辰走過來,沒提考試的事兒,倒是聊起了考完吃什麽,“雅英這邊有個飯館聽說不錯,考完我們吃這個怎麽樣?”

區在揚回頭,餘光看着考場裏面往外冒的各路目光,突然覺得礙眼的很。

他沒說話,對着這張天天見到的臉,心裏突生沖動。

類似于那種小狗撒尿标記似的,區在揚伸手重重戳了下他酒窩。

“吱。”他現在戳酒窩還附帶音效。

不足兩小時,區在揚答完基本腦子就空了,甭說吃什麽了,他連怎麽走出雅英都不想思考。

秦海說學神大概就是知道他考完會是這個樣子,才會在考前問他吃什麽,李烨鑫在一旁跟着捧哏打眼,只有莫月像是丢了魂兒似的跟着走。

一夥人給老穆報了信兒後,到黎庚辰說的那家店坐下,秦海跟李烨鑫還小聲在聊考題,只有區在揚已經趴桌上,眼皮一耷一耷的犯困。

“考前我覺得我一定要拿省一,考完,我覺得省二也很香啊。”秦海也學着區在揚一樣趴桌上,沒對一會答案他就不想對了。

越對越覺得頭上懸着的那把刀離自己越近,不如不對,還能幻想一切都不存在。

莫月耷拉着眼皮沒吭聲,作為隊伍裏唯一的一朵花,這會也蔫兒了,看着手機裏的未接電話,她都不敢打回去。

黎庚辰神色如常,沒覺得題難也沒覺得簡單,點完菜拉着區在揚去洗手間洗把臉。

這個點兒睡了怕是要着涼。

莫月見他們兩走了,望着桌上再次打過來的電話,咬了下下嘴唇,蹭的站起來捏着手機也去了廁所。

區在揚亦步亦趨跟着黎庚辰,誰也沒說話,拐進去就是洗手池,他開了水龍頭彎腰洗臉。

區在揚洗完,兩人剛想走出去,女廁所門口那邊傳來低沉的嗚咽聲。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別問了!”女生帶着哭腔的聲音突然拔高,“考好考不好現在說有什麽用?”

“我不想考好嗎?是我不想考好嗎?!”女生尖銳的聲音發着抖。

區在揚拉住往外走的黎庚辰,“是莫月嗎?”

黎庚辰眸子沉了一分,點頭,拿着手機給秦海發了條消息。

秦海跟莫月一個考場,三言兩語說了幾句,不知道是莫月心裏壓力大還是題對她太難太偏,她沒算完,至少剩下五分鐘的時候她還有兩道題沒答。

秦海離她不遠,掃了眼還沒來得及收上去的試卷,貌似她沒答完的應該是她可以做出來的題。

黎庚辰看完秦海發來的消息,遞給區在揚看了一眼,區在揚二話沒說走出去。

莫月走到門口挂了電話,直接坐地上小聲的哭。

這才是競賽的第一關,她要是連省二都拿不到,就沒有資格進決賽,她為競賽準備了這麽久。

這麽久。

區在揚剛邁了一步就瞧見坐外邊洗手臺下的莫月,莫月一雙大眼睛已經哭得泛紅,早在老師說時間到之後,被迫撂下的筆,沒答完的試卷,就成了她橫在心中邁不過去的坎兒。

顧不得這是女生的洗手間,區在揚走進來,好在上廁所的地方跟洗手隔着牆,他抽了牆上兩張紙蹲下遞過去,莫月沒接,頂着通紅的眼看着他。

“快擦擦,你鼻涕都要下來了。”區在揚直接折了一下手紙,沒一點溫柔的怼莫月臉上。

他最見不得旁人哭鼻子,一哭就煩。

莫月沒想到區在揚居然這樣,又委屈又害怕,哆哆嗦嗦的接過手紙,狠狠的擤了把鼻涕。

“別哭了。”區在揚低聲說,不知道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他看着莫月的眼,像極了三年前坐醫院門口的自己。

那雙眼裏,一樣的自責、懊悔、不甘。

無論多大年紀,壓力總會像風一樣卷跑心裏的那點從容,埋下不安緊張失誤後悔的種子。

生活給予的最大磋磨,不是做不到,而是本可以。

她本可以答的更好。

他本可以,避免那場車禍。

本可以,還能帶奶奶繼續看星星。

漸漸,莫月的哭聲止了,區在揚站起來撿起被扔在地上的手機遞給她,多餘的話也沒有,只是安靜的陪着她。

太多意難平終不解,時間久了,不過是要與自己和解。

區在揚自己還沒學會和解,更沒學會哄人,尤其是哄女孩子。

黎庚辰站門口,沒走進去,望着一站一坐的兩個人,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攥住。

作者有話要說:

踩着尾巴更新啦,沒存稿後更新時間超級不穩,大家随意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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