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滿打滿算,距離祭火節還有半來月的時間。葉秋嬗病也不養了,火急火燎地尋來從宮裏退了的老嬷嬷教授她禮儀。

又從皇帝賞賜的財寶中拿出一些,花重金在京城最有名的的成衣店,做了一身衣裳外加一套頭面。

如此刻不容緩地準備着,時間倏爾逝去,轉眼便到了六月廿四,祭火節這日。

“姑娘,聽羅管家說,這連着好幾天都在街上瞅見了異族人呢,一個個牛高馬大、虎背熊腰,将虎皮豹皮往身上穿,真真跟野蠻人一般……”馮媽媽一邊給葉秋嬗理着衣裳,一邊嘴裏碎碎念,仿佛她親眼見過一樣。

葉秋嬗并未搭話,待穿好衣裙才走開一步,擡起雙臂問:“馮媽媽,你瞧這衣裳改得是否合身了?”

馮媽媽目露驚豔,細細打量。

丁香色雲緞交領短襖,袖口領口是精致的盤金彩繡,下着素色褶裙。雲鬓花顏金步搖,瞧着仿佛畫裏走出來的人兒。

果真是人靠衣裝、衣靠人襯,前些日子錦瀾閣将這衣裳送來的時候,馮媽媽便已覺驚為天人,現在将肩袖改得更合身了,簡直叫她舍不得移開眼睛……

“馮媽媽,究竟改得好不好看啊?”葉秋嬗再次催問。

“好看好看,就和那瑤池仙子似的。”馮媽媽雙手一拍忙贊道,活像個稚氣小童。

葉秋嬗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發笑,但轉念一想到自己今晚便要進宮赴宴,又緊張起來,她上前一步拉住馮媽媽,目光焦慮。

“馮媽媽,今晚我便要進宮面聖了,宮廷教條森嚴,我心裏還是有些發怵……”

“姑娘莫要驚慌,您在費嬷嬷那兒學了半月的禮節,連她都誇您聰慧學得透徹。以姑娘這般恬淡如水的性子,屆時到了皇上面前,定然不會出差錯的。”馮媽媽輕聲安慰。

葉秋嬗思來想去,覺得也在理,遂點了點頭安下心來。

“馮媽媽,假如你現在便是宮裏的貴人,我來給你行禮,你看看有沒有差錯。”葉秋嬗說完便學了那宮禮朝馮媽媽盈盈一拂,“參見馮媽媽。”

她低眉颔首的模樣秀雅端莊,不論神态、姿态都十分标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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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媽媽卻着實被她吓到了,‘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一臉惶恐:“哎喲喂,姑娘您可別折煞奴婢了,奴婢怎受得了您的參見啊……”

葉秋嬗竟沒想到她反應如此之大,嘴上連連道好,才将馮媽媽哄得收了聲……

“好了好了,不折煞你了,晚上我到宮裏參見貴人去。”

……

是夜,京城燈火通明。葉秋嬗領着三兩奴仆,正準備出門赴宴。

行至門口處竟碰到了多日未見的葉祎盈,她缟衣素面,一張本就小巧的臉蛋瘦得已脫了形,那雙如貓兒一般的眸子幽幽地看着葉秋嬗,叫她由內而生出一股寒意與同情……

“大姐姐要去何處?”兩人對視半響,葉祎盈率先開了口。

“噢……我外出有些事情……”葉秋嬗不知該如何說,便幹脆隐瞞下來。

葉祎盈瞧見她那副遮遮掩掩的神态,竟是慘然一笑,“大姐姐是要去宮裏赴宴吧?我都聽說了。”

既然知曉還這般問,分明是故意叫她難堪。

“嗯……”葉秋嬗蹙眉颔首。

“唉,”葉祎盈又幽幽一聲嘆息,“大姐姐是有福之人,幾次三番受聖上恩典,現下還能進宮參加祭火節,記得我們小時還曾暢想過要一起去大漠游玩,過一過祭火節呢……可惜這次妹妹不能陪姐姐一塊去了……”

她神色幽怨,瞅着葉秋嬗觀察她的反應。還以為自己演得天衣無縫,卻不想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姑娘可莫要着了這小狐貍精的道啊,您落水昏迷了半日她都未來探望過,可見是個狼心狗肺的壞東西。】馮媽媽心裏頭默默咒罵着。

葉秋嬗自然比她更加了然于心。

她收回了方才的憐惜之情,一派漠然道:“不錯,我正要去赴宮宴。不過聖上只發下一張請帖,姐姐也是有心無力,帶不了二妹妹一起前往了。”

她道的是實情,卻最為傷人,葉祎盈随着她的話語臉色逐漸陰沉下來,雙眸赤紅,胸口起伏半響才咬牙切齒回道:“大姐姐是要扶搖直上的貴人,妹妹我高攀不起。”

葉祎盈說完便轉身離去,徒留葉秋嬗在原處神色哀戚。

有時連她都覺得自己是否太過忍讓,讓葉祎盈生了貪念。

她們二人之間的姊妹情誼不知何時才能有回轉餘地……

時候不待人,縱使悵然但也只停留了片刻便踏上馬車,往宮門方向駛去。一路上都能聽到熱鬧的叫賣聲和煙火的炸裂聲。

祭火節在邊境異族便相當于他們漢人的除夕,傳說家家戶戶都出門燃起火堆,男女老少圍着火堆載歌載舞、烹制佳肴。

葉秋嬗剛聽聞這習俗的時候是頗為震驚的,同時又暗自好奇,今日便要見識見識祭火節的盛況,她除了緊張自然還有幾分激動。

一路情緒高昂,終于趕到了宮門處。遙遠便見着宮門口守衛森嚴,葉秋嬗自得下車改作步行。

巧的是,嶺南侯府的隊伍就在她前頭,侯爺與侯夫人正被圍在奴仆中央,而孟玄儀則坐在竹轎上又四個奴仆擡着行走。

“他并未傷着腿腳,怎麽要人擡着走?”葉秋嬗覺得疑惑,正巧侯夫人轉頭看到了她,只得急走兩步,上前行禮。

“秋嬗見過侯爺、夫人,見過世子。”她還未行完禮便被那性子直爽的侯夫人扶了起來。

“侯爺您瞧,這位姑娘便是救了咱們儀兒的恩人啊。”

相對于侯夫人的平易近人,嶺南候則顯得有些不茍言笑,他只是有禮地沖葉秋嬗點頭道謝,正容亢色讓人不敢接近……

葉秋嬗也不覺局促地謙虛一番,小小年紀便這般從容淡定倒讓嶺南候有些另眼相看。

這時候一道少年人特有的沙啞聲音插了進來,卻是問葉秋嬗的。

“葉姑娘為何不乘竹轎?我聽娘親說你也染了腿疾。”他英眉緊皺,坐直了身子回過頭來問。

這段時日兩人都在養傷,葉秋嬗養豐盈了,孟玄儀卻更顯抽條。一張俊秀的臉明明前幾日還帶了點女氣,這下一看卻眉骨镌刻、鼻若懸膽,仿佛一夕之間便從稚氣少年長成了青年男子。

這變化雖然令葉秋嬗頗為吃驚,但她明了容貌易變、本性難移,這坐在竹轎上神态驕矜的少年人不還是那個纨绔的廢物世子麽……

“謝小舅舅關心,秋嬗的腿上雖有頑疾,但經過休養還是不妨礙行走的。”她恭敬道。

轎上的孟玄儀聽到她對自己的稱呼,驚得一個趔趄,從轎上跳了下來。

“什麽小舅舅,本世子可沒你這麽大的外甥女,別胡言亂語!”他幾步沖到葉秋嬗跟前,腿腳靈活分明無礙。

“秋嬗自然要随綽兮表姐她們一樣稱呼您,若是世子不喜秋嬗,那秋嬗便不這樣稱呼吧。”葉秋嬗沒料到他反應這般大,忙唯唯諾諾裝無辜。

孟玄儀見她這幅委屈模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張了張嘴全跟自己置氣了。

“儀兒,這是在宮中,你可莫要大聲喧嘩!”嶺南候厲聲呵斥,孟玄儀倒是有些畏懼這個爹的,懊惱地撇撇嘴走回竹轎旁。

“你們幾個,把竹轎擡回去!”他頤指氣使對那幾個擡轎子的下人道。

侯夫人驚訝:“儀兒?為何不坐了?”

“男子漢大丈夫,受一點點皮外傷算得了什麽,娘親您以後可莫要逼我坐什麽轎子了,當心養出個纨绔子弟來!”孟玄儀雙臂一抱,義正言辭。

“诶?”侯夫人目瞪口呆,分明是他要央求着坐轎子,怎麽現在又推到自己身上來了……

葉秋嬗不知內情,還真當是慈母養敗兒,見孟玄儀了悟過來,還頗為欣慰,仿佛見着了自家三弟也懂事了一般。

他們這廂糾結了良久,正準備啓程,沒走兩步便聽到後頭傳來聲音。

“好巧,竟碰到了侯爺與夫人。”這聲音如銀鈴悅耳,有些熟悉。

葉秋嬗轉頭看去,卻見是輛華貴步辇,上頭正坐着那風華絕代的庚太妃。

“哦!還有本宮的秋嬗侄女。”庚太妃瞧見了葉秋嬗,驚喜喚道,“多日未見,來來來,讓姑姑瞧瞧。”

此時的葉秋嬗見着她也仿佛是見着親人一般,眉開眼笑地朝她走了過去。

“聽說你前兒因救世子受了點傷?”庚太妃拉着她左瞧右看。

葉秋嬗心裏窘然,她那日只是自救才會跳入水中,跟外界所傳的奮不顧身全然不是一回事兒……

不過,既然事已偏差,對她又沒壞處,她也只有厚着臉皮應承了。

“當時情況危急,秋嬗也只是盡自己全力。”

庚太妃含笑點頭,并未繼續深究,而是打量了她今日的裝扮,也露出幾分驚豔。

“想不到你這素雅恬靜的樣貌竟這般适合穿紅戴綠,今天這身比上回百花宴那次還更合襯。本宮的侄女果真标致。”庚太妃展顏笑開來,頗引以為傲。

葉秋嬗被誇得俏臉一紅,剛要自謙兩句,便聽一道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

“是很标致。”

她這才注意到車幔之後,一雙含笑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疲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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