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天夜裏下了一場大雨, 雨下了大半夜後又停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微風徐徐,天高雲清,一看就知道又是一個好晴天。

吃早飯的時候,顏溪聽到阿婆笑着說道:“這場雨下得好啊,等過了今天,這山上肯定又會有很多野蘑菇冒出來。”

“野蘑菇?”正低頭喝粥的果果聽到阿婆的話音猛然擡起頭來。

一看到她那亮起來的眼睛顏溪就知道她興致很高, 笑問道:“你分得清蘑菇嗎?”

果果一怔,搖頭:“分不清。”

顏溪對她說:“我也分不清。”

果果:“……”

野蘑菇還得分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有毒的和沒毒的。對于野生菌類顏溪是真的分辨不出種類, 不過曾經在網絡上倒是看到過不少有人吃了野蘑菇發生中毒的新聞事件。

以她和果果兩個都對野蘑菇不太懂的人來說,要是采到了不能吃的毒蘑菇,那還真危險。

但顏溪看着果果暗下去的眼睛卻說道:“我們不認識不要緊,可以找認識的人一起去啊。”

阿婆聽到她們倆的計劃,頓時道:“你們兩個就不要去了, 那山裏頭大着呢, 你們沒去過不認識那地方。小心進去以後迷了路就出不來了。”

她一邊收拾碗筷, 一邊又道:“先看着吧,這兩天生産隊多半會有人帶頭去摘蘑菇, 到時候人多了你們再跟着,人少了就不要再去了。”

顏溪和果果聽了阿婆的囑咐連連點頭。

上工前還是得先去楊隊長家旁邊的的曬谷坪集合,聽完隊長的報告,喊完口號,接着又開始對蔣媛和周麗雯進行批/鬥。兩個人就像是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大部分人看着她們時,是一身洗都洗不完的罪惡。

顏溪沒想到今天早上邵正北居然也來了,隔着人群,她還看到他沖着自己這邊眨眨眼睛。

顏溪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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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集合結束,人群要散場的時候,她拉着果果特意走得慢一些,到了後面果然就看到邵正北站在一旁等着她。

“啊,是邵正北同志……”

果果這時才看到了他,兩方還沒打上招呼,他便迅速的往顏溪手裏塞了一個油紙包。

“這是什麽呀?”顏溪手上摸到油紙包還是熱乎的,而且還能聞一股很濃郁的香味,好像以前吃過的烤鴨味道。

邵正北看着她,一雙澄淨的眼睛裏笑得格外好看,說:“是我烤的鴨子。”

他聲音說得很輕,顏溪卻聽得很清楚,不禁有些驚訝,還真是鴨子?

前幾天他哥去後山裝了好些機關架子,本來是用來捕山雞的,結果昨天傍晚去看的時候,發現不僅捕到了兩只山雞,還捕到了一只水鴨。

這邊人說的水鴨就是野鴨,水鴨長得特別精怪,平常在山裏只要聽到一丁點的動靜立馬就飛走了,這回能捕到水鴨真是運氣好。

邵正北說話總是慢慢的,但是他那個語調和口吻都很徐緩很好聽,讓人聽了也不會着急。

顏溪聽完後才知道是這麽一回事,心想着他們肯定早上烤好後就直接拿過來了,現在拿得久了感覺還有點燙手。

“那你們吃了嗎?”

“吃了。”聽到她的關心,邵正北的嘴角微微翹着,說道:“我和哥哥昨天就吃過了,都吃了很多。”

昨天他二哥傍晚把水鴨和山雞提回家後就問他想要怎麽做着吃。這個時候的人不管是煮飯還是做菜都特別的簡單,吃法也無非是炖煮炒。昨天晚上那兩只山雞就分別被他們炖了和炒了。

後來還是他說那只水鴨要用來烤。

因為之前兄弟幾個都沒有烤鴨子的經驗,所以開始只拿了半只鴨子做實驗,這當然是他親自動手的,調味調料也都是他自己做的,他還在鴨子外皮上刷了幾層野生的蜂蜜,等烤出來以後,兄弟幾個都發現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他當時就想到了要留一只雞腿給顏溪,結果他兩個哥哥還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說把剩下的那半只鴨子今天早上烤好後送給兩個女同志吃。

顏溪想了想,對邵正北道:“你們應該留着自己吃的,不用再送過來給我們了,現在我們每天在阿婆家吃飯也不缺什麽。”

邵正北不以為然道:“這又不是什麽稀罕物,山裏的野味那麽多,等吃完了我們可以再去捕。”

說着,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麽,臉上笑容迷人:“我現在已經跟我哥學會安裝機關了,等我捕到了山雞,就可以天天烤給你吃。”

顏溪微微一笑,揶揄道:“天天吃會膩味的。”

一直插不上話的果果:“……”

說了一會兒話,她們該回去準備上工了,邵正北問她今天要去什麽地方幹活。

顏溪和果果今天分配到的活兒是去稻田裏拔野草,生産隊前段時間栽種下的早季稻子的秧苗現在都已經成活了,就是田裏長了很多野草出來需要去拔掉。幹活的地方倒是離得不遠。

邵正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顏溪見他這個模樣有些不放心的說道:“今天外面的日頭怕是有點大,你可千萬不要再跟來了。”

“噢。”邵正北只是笑着。

真的到了要走的時候,幾個人卻發現邵正東居然也在他們前頭,好像正被一位女同志攔住了去路。

果果驚訝的咦了一聲後,湊到顏溪旁邊說道:“……是謝小青。”

謝小青也是一位女知青,是去年來到生産隊的,顏溪之前就聽果果說過,這位謝小青同志似乎是看上了邵正東,這幾日聽說邵正東準備要說親後,就變得格外活躍。

但是看着眼前這一幕,顏溪不禁有些意外,想不到謝小青的膽子還挺大的,竟然這麽主動。

顏溪看了一眼旁邊的邵正北,發現他神色上并沒有什麽異常。她收回了視線,拉着果果小聲道:“別看了,我們快去上工。”免得等下大家都看到了尴尬。

這種事讓外人看到了或許是會尴尬,但是邵正北卻不同。顏溪和果果都不知道謝小青和邵正東說了什麽,也不知道邵正東的态度如何,最後又是怎麽回應謝小青的。

她們只知道當天謝小青跟楊隊長請了假,一整天都沒有去上工。

回到家以後,邵正東還在揉着眉心。

邵正南看着他哥一副很頭疼的模樣,幫他出主意道:“哥,要不你幹脆就在女知青裏選一個吧,我看有幾個女同志還是挺好的。”

邵正東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斥責道:“別胡說。”

籲了一口氣,他轉頭又對着暗自在笑的邵正北說道:“小北等下去跟吳阿婆說清楚,托媒的事就這麽算了。”

他自來不擅長和女同志打交道,碰到一個就有夠受的,再多來幾個,他真是應付不了。

誰知,一貫乖巧聽話的邵正北這次卻笑着回道:“哥,你再辛苦兩天,回頭我就去找吳阿婆說。”

這天早上謝小青攔住邵正東的事後來不知道怎麽的還是被人傳出來了,而且傳的話有些不好聽。

周麗雯中午幹完活回來把肩膀上的扁擔往地上随手一放就進屋子了。今天的日頭有點毒,曬得臉上火辣辣的,難受得厲害。

蔣媛剛洗完臉回來,周麗雯看到她就像是看到臭垃圾一樣,毫不掩飾眼底的嫌棄。

自那天夜裏大吵了一頓後,兩人這幾日倒是安生了不少,雖然還是相看兩厭,但是卻沒有再吵鬧起來。周麗雯內心鄙夷蔣媛,覺得蔣媛就是貪生怕死,這才沒敢再來招惹她。

“周麗雯。”

誰知這會兒蔣媛卻忽然叫了她。

周麗雯根本沒想搭理,冷眼睨了她一下,“有什麽屁事就快放,名字從你嘴裏叫出口,我聽了都嫌惡心。”

蔣媛忍了忍氣,接着還是說道:“知青點這幾天的事你應該也都聽說了吧,你難道就沒有什麽想法?”

周麗雯用毛巾随便擦了一把臉,冷冷的道:“我有什麽想法需要跟你交代?”

蔣媛徑自說道:“我們現在的境遇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改變,只要……”

作為黑/五類份子大多是是受家族牽連的,只要她們願意登報跟家族斷絕關系,表示自己的認錯悔改之心,表明自己正确的政/治立場,再在生産隊找一個貧農或中下農的人嫁了,她們就可以再過回到普通人的日子,再也不用被釘在恥辱柱上受人唾棄。

周麗雯一聽就知道蔣媛要跟她說什麽,頓時對着她罵道:“好好的人不當,還非得要去當畜牲!”

父母生她養她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現在卻要在這種時刻背棄自己的父母家人,這豈不是跟畜牲無異?!

周麗雯越看蔣媛越覺得這種人惡心,越發不客氣的指着她道:“蔣媛,你要想當畜牲就自己去當,少在這裏撺掇起我來,我情願去死,也絕對不會活得跟你這種人一樣!”

蔣媛的臉被她罵得有些難看,冷冷道:“我好心給你指一條路,你倒是跟瘋狗一樣見人就咬。這生産隊的年輕男社員也有不少吧,你看胡禮芳不就嫁得挺好的,還有謝小青,以前那會兒她多端着啊,現在不照樣在路上攔着男同志不放。你之前不是也對邵正東很有好感麽,我看你……”

周麗雯一臉諷刺道:“我看是你自己少了男人活不了了吧?”

“你——”蔣媛的臉陰沉了好一陣子,額角的青筋都暴跳起來,到最後卻怒極反笑道:“周麗雯,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千萬要記住了!既然你要當人,那你就在這裏好好的當,可別到最後再像一條狗一樣的搖尾乞憐!”

……

四月的天,不僅氣溫逐漸變高,就連蚊蟲也開始多了起來。

今天又輪到了邵正東清理牛棚,其他田裏幹活的人這會兒都已經收工了,他卻還在牛棚那裏忙活。不過今天卻也是他最後一天幹這個活兒了。因為他家小北強烈要求他以後晚上不許再加班了。

弟弟心疼哥哥,不想他太辛苦太勞累,這份好心,他當然欣然接受。

等把牛棚裏的活兒差不多幹完,邵正東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好在他脖子上還挂了一塊毛巾,汗一流下來就拿毛巾擦一擦。

關好牛棚,最後把鐵鍬和木桶都放回原處,這裏就沒他的事了。邵正東準備回家去吃晚飯,想到小北說今天晚上要給他做好吃的,冷峻肅然的臉上便不自覺的露出了笑。

他提着扁擔和繩索往回走,這時卻發現有個人影站立在平常栓着牛的一棵大樹下,像是特意在那裏等他。

他隐隐覺得眼熟,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就聽到那個人影叫他:“邵正東……”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今晚晚上還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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