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蔣媛聽到聲音驀地一驚。

邵正北?他怎麽會在這裏?

看着突然出現的人,蔣媛不由得停下攀爬的動作, 原本腿都已經邁到了山路的邊緣上, 卻又硬生生的收了回來, 因腳下一時沒有東西墊着, 便只能費力的拽着樹枝勉強支撐。

視線裏的少年正步履悠閑的緩緩走了過來, 他手裏提着一個黑黑的奇怪的袋子,最終站定在距離她三四步遠的地方。

“不需要幫忙嗎?”他停下腳步後,又好心的問了她一遍。

蔣媛微微仰起頭,以她的角度, 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他那充滿了善意和真誠的笑臉。

蔣媛沒有說話, 心裏頭只奇怪的緊。

這個……本該在這次的洪水中被淹死的人,現在不僅活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還反過來要求幫她, 即使見他笑得那麽良善, 也依舊讓人覺得有些說不出的詭異。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過來的,之前一直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 結果竟然這麽湊巧的在她摔倒的時候他就出現了。

半晌都沒聽到蔣媛的回應, 邵正北不禁有些失望的搖頭嘆息:“我這麽好心的想要幫忙,蔣同志居然也不肯給個機會。”

蔣媛皺了皺眉, 還沒鬧明白他話裏的遺憾是怎麽回事,接着就聽到他忽然很好奇的問道:“你覺得從這個地方摔下去會不會死?”

“……”

“你要不要試一試?”他含笑問道,說着腳下往前邁近了一小步。

蔣媛感覺到他的意圖,臉色突然一變:“你想幹什麽?”

“我就随便問問,蔣同志這麽緊張幹嘛?”邵正北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繼而又微微笑着道:“不過,正所謂實踐出真知,要想知道從這個地方摔下去能不能摔死人,當然還是必須得要實驗才行。我看蔣同志現在的這個位置正好,那不如今天就幫忙親身示範一下從這裏跳下去試試看?”

“你說什麽?!”蔣媛瞳孔驀地一縮,看着眼前笑得一臉純淨的少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裏剛聽到的話出自他的口中。

居然……居然讓她從這裏跳下去,試試看會不會摔死人?

明明是至人于死地的話,他卻能說得那麽輕松又和善,把人命當成是可以玩的一樣,好像根本不知道他這話說出來有多狠辣冷酷。

“蔣同志不願意?”邵正北神情不變,坦蕩自若的任由着她看。

知道這真的不是在開玩笑,蔣媛不禁心底生寒,望着他的目光裏已然多出了幾分警惕和懼意。

自重生以來,她跟邵正北真正打交道的次數還沒超過三次,兩輩子加起來,她對他的了解其實也都不多,印象還一直停留在他最初那個病弱無力的模樣。直到那次要去水井挑水,被他在半道上攔住了去路,她才隐隐的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絲怪異,以及一絲很不好的預感。

但是具體哪裏不好,她又說不上來。就好像是人在面對危險的人和事物時,總會潛意識的出現一種防備心理一樣,她感覺到他可能會是一個很危險的人,所以便一直有意的躲避着他,提防着他,盡量不出現在他的面前。即使他每次在外都保持着那副純良又友善的面孔,她心理的那種防備意識也依然沒有減少。

再到此刻,她終于是知道自己以前的那絲感覺并不是錯覺。

眼前這個少年果然真的不是一個純真無邪、人畜無害的人。他在人前展露的那些都不過是僞裝,現在露出來的才可能是他真實的一面。

可到現在才明白過來似乎已經有點晚了,說到底她始終是低估了他!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蔣媛掩飾住心底的恐懼問道。

邵正北笑了笑,眼底充滿了求知欲,說道:“其實吧,我就很想知道,你從這裏摔下去,死了以後,老天爺還會不會給你第二次重生的機會?”

聽到“重生”兩個字,蔣媛臉色瞬間大變,驚道:“是邵正東告訴你的?”

邵正北看着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默默的笑着什麽也沒有說。

蔣媛以為他這是默認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起來。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這個世上的人她只告訴了邵正東,現在連邵正北都知道了,不是邵正東告訴他的,還能有誰?

她原以為邵正東會幫她保守秘密的。

蔣媛滿心氣憤,對着邵正北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底細,那你也該知道你本來應該死在這次的洪災中,都是因為我提前給你哥提了醒,才保住了你的命。”

“噢,然後呢?”邵正北饒有興味的挑了挑眉。

“我不久前才救了你的命,你現在卻就要對我恩将仇報?”蔣媛冷冷的質問他:“你可別忘了,你哥都已經答應了明年要跟我結婚的,到時候我就是你的嫂子,你難道連你的嫂子都要害?!”

邵正北忽然笑出聲來:“你挺能異想天開的。不過,你就這麽确定我哥一定會娶你?”

聽出了他話裏的諷刺,蔣媛表情一滞。

邵正北把嘴角邊上的譏笑微微一斂,緩緩對她道:“本來呢,你要不是提這個事,我可能會好心的放過你一馬。但你既然已經提出來了……這話影響到了我的心情,那我大概就沒那個好心了。”

語一頓,他特意看了蔣媛一眼,含笑的眉眼間驀地透出幾分淩厲,繼而道:“你應該還不知道,我特別反感有人在我面前說要當我嫂子這種話,懂我的意思吧?”

蔣媛立即領會到了他傳遞來的意思,眼皮子狂跳了起來,驚慌失色的叫道:“你不能害我!你要是害了我,背上了一條人命,你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邵正北不滿的啧了一聲,淡淡道:“你這樣說可就有些瞧不起我的智商了。”

“……”蔣媛頓時氣噎。

邵正北嘴角一揚,隐隐得意的說道:“你別不信啊,我要是想讓死你,那多的是方法,而且還絕對不會讓別人懷疑到我頭上來。”

蔣媛臉色鐵青,邵正北對着她微微一笑,繼續說:“先說最簡單的一種,一腳把你從這裏踹下去,省時又省力,而且死因都幫你找好了,你出來挑水,山路不好走,不慎跌落山底。這自己摔死的應該也怪不了誰啊,是吧?”

蔣媛聽到這裏,臉色已經由青轉黑,還沒換口氣,又聽到他說道:“第二種,現在外面的洪水還沒有完全退下去,你在外出時不小心失足落水,然後被水淹死了,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蔣媛死死的盯着他。

“還有第三種……”

邵正北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當着她的面把那些能害死她的方法都一一舉例了出來,一口氣直接說到了第五種,越說越興奮,到了要說第六種時,他忽然将原本放在地上的那個黑黑的袋子提了起來,解開外面的結,一邊把套在裏面的小袋子拿出,一邊輕輕笑着說:“再說這第六種,這後山的毒蛇有點多,你走路時不小心被毒蛇咬死,也不是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蔣媛一眼就看清楚了小袋子裏面裝的東西,好幾條毒蛇的影子清晰的映在上面,她頭皮緊繃,看着那豎起脖子正吐血蛇信子的毒蛇,險些都要暈死過去。

邵正北就喜歡看她怕得要死的模樣,心情有些愉悅,問道:“說吧,你想要選擇哪一種死法?”

蔣媛血液倒流,那輕飄飄的一個死字,讓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心裏浮現出了一股恐懼。

她心裏有種直覺,邵正北肯定不只是随便說說吓唬她的,他能說得出來就一定能夠做得出來。

她駭然的看着邵正北:“你不能這樣這樣對我!”

看着她眼底裏流露出來的深深地恐慌,邵正北笑了笑,道:“很不想死是吧?也可以啊。不過這就要看你願不願意配合了。”

蔣媛感覺到了他話裏保留的那一絲希望,連忙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邵正北直視着她,淡淡道:“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麽把我推到石橋底下去的吧?先跟我好好說一說。”

蔣媛沒想到他要問的是這件事,驀地僵在了那裏。

“我……我……”她張着嘴喃喃的我了好幾聲,最後卻還是沒有說下去。

“我知道是你幹的。”邵正北并不給她否認的機會,等了一會兒,然後看着她道:“時間差不多了,想好要怎麽說了嗎?”

“我要是說了,你就會放過我?”蔣媛不放心的追問。

“噢,這就得要看我聽完之後的心情了。”邵正北不置可否。

蔣媛心底頭打着鼓,這事她不敢說,可她知道,現在就算是再不敢說也必須得說,因為她根本沒有那個選擇的機會。

邵正北看着她準備要開口,滿意的挑眉,人啊,還是要識時務點比較好。

蔣媛緊緊抓着樹枝,雙臂又酸又痛,心裏明明早都已經把邵正北恨得咬牙切齒,将他咒罵了無數遍,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還不得不乖乖聽話的配合着回答他的疑問。

當初邵正北掉到石橋底下這事确實是她做的,但是這也怪不得她,都是他逼着她這麽做的。

那天她在路上正巧碰到他拿着鬥笠蓑衣出門,猜想他應該是要送去給他哥的,她見他一副失魂落魄不太正常的樣子,好心的上前詢問他,本來想幫忙代他送去給他哥,結果他不領情也罷,竟然開口就罵她是壞分子,還說讓她不要肖想他哥,不要企圖嫁給他哥,他哥不會娶她這樣的壞分子,他也不想要她這種壞分子做嫂子。

她當時被他一激,憤慨之下不自覺的就說出了她上輩子就嫁給過他哥就做過他的嫂子的事。誰知這麽一說,邵正北的情緒竟突然變得異常激動了起來。兩個人在争執一下,她失手推了邵正北一把,邵正北因此磕到了頭,就那麽暈過去了。

她叫他叫不醒,初時也感到後悔和害怕,束手無措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對她很關鍵的事。她家中的變故因為她的插手提前半年發生,讓她惶然不安,她生怕她和邵正東的事也會因此脫離原有的軌跡,因此一直在想辦法解決。

若是邵正北也提前半年死掉,是不是她和邵正東的關系就會按照原樣也提早半年和好?

這樣的想法讓她打定了要邵正北早死的主意,所以趁着沒人發現,她堵住他的口鼻把人悶死後,再把他推到了石橋底下,确定他是真的沒氣息了,才悄然離開。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還不到一個小時,竟然就被顏溪和張果果發現了石橋底下的邵正北,還把他救了上來。

聽說邵正北被救時,她吓得不輕,以為自己做的壞事就要暴露了,忐忑難安了一整夜,結果第二天邵正北從城裏的醫院回來,又聽說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掉到橋底下的事了。

她的心境就像是那過山車,在經過了最驚險的一天後,又重回了平靜,也讓她狠狠的松了一口氣。

其實那天邵正北攔着她,故意詐她的時候,她心裏已經緊張得要死,好在最後穩住了,沒有露餡。原以為這從此以後就該平安無事了,誰知今天還是栽在了他手裏。

蔣媛把事情經過都對邵正北和盤托出,說到氣憤時,她臉上還難掩對邵正北的氣恨,等說完後她還想替自己辯解:“這事不能怪我,是你自己那天罵我再先,我才沒忍住……”

邵正北嗤笑着打斷道:“你其實應該這麽說,這事你不能怪我,是你自己那天活該撞到了我手上,才給了我一個害死你的機會的。”

“……”蔣媛被堵得啞口無言,想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邵正北看着她一臉忿忿不平的模樣,又冷冷嗤笑了一聲。

之前還對邵正北的事沒有頭緒,現在把張梨花和蔣媛兩個人的話串在一起,這下便差不多能知道個大概了。

想來是那天的邵正北先被張梨花所謂的好心教育了一番,被她口中“他拖累了他哥”這種話狠狠的傷到了他的自尊心,敏感脆弱的少年因此備受打擊,然後在給他哥送雨具的路上,又好巧不巧的碰到了蔣媛。

之前的邵正北在碰到蔣媛之前肯定也聽說過蔣媛糾纏邵正東的事,因此對她很沒有好感,知道她肖想他哥,便在氣頭上對她說了些難聽的話,因此被蔣媛失手推倒,最後連小命也丢在了這個女人手上。

邵正北心裏想,這事估摸着在顏溪發現邵正北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從另一個時空穿越到了邵正北的身上,因為頭部受了傷,所以才到第二天早上才醒過來。

到之後,他的腦子裏就只記得好像有個女人曾對邵正北說過會成為他的嫂子這種話。至于是誰說的,在哪裏說的,其餘的情景,他卻是怎麽都記不起來了。

剛開始時,他也曾懷疑過,說這些話的人,和說邵正北是累贅的人,是同一個人,到後來懷疑上了蔣媛,又詐出了張梨花,他便肯定是前者了。

事情兜兜轉轉的這麽久,到今天才總算是得到了一個結果。

不過再怎麽說,邵正北最終是死在蔣媛的手裏的,這是怎麽掩都掩蓋不了的事實。

所以說,像她這種惡毒的瘋女人留在這世上幹嘛呢?!

邵正北拿起了裝了蛇的袋子,一邊慢慢的打開繩結。

蔣媛見他準備把毒蛇放出來,立即就知道了他的意圖,臉色如雪一般的慘白了下來,驚恐的看着他,驚叫道:“你讓我說的事我都已經說了,你答應放過我的,你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我剛才答應了要放過你嗎?好像沒有吧?”邵正北狐疑的皺了皺眉,忽然又微微一笑,很坦然的說道:“但你恐怕是不知道,我這人呀,其實最不愛說話算話,就喜歡出爾反爾。”

“……”

他一副你能拿我怎麽着的無賴模樣,叫蔣媛氣得想要吐血,雙眼怨毒的瞪着他,看着毒蛇就要從袋子裏爬出來的那一刻,她渾身都冰涼了起來,好像全身的毫毛都豎立着,止不住滿心滿面的驚恐與駭然。

她急着想要爬起身來,可手臂上卻又使不上力,雙腳蹬了兩下都沒蹬上去,心裏又氣又急,又驚又恐,又恨又怒。

但承受更多的還是從內心底裏生出來的那股恐懼感,她的牙關因為怕死和焦急不可抑制的打着顫,連聲音都跟着微微顫抖,突然間想到一根救命稻草,她急急說道:“你肯定很喜歡顏溪吧,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她上輩子的事情,她可是死得很慘很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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