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論親情,血濃于水
“你這麽做會使他們失去啓蒙思想的文字探索, 失去平仄韻律的文學靈感,失去漢語文化的連貫傳承,你能擔得起責任嗎?”
宮玺看到這一條, 心髒像是被狠狠攥住了。他的确沒有那個資格和能力去承擔所謂改變歷史和影響未來的後果。他只想給香子他們留下他能給予的一切。
“這人是誰啊?說話那麽大喘氣!”
“難道只能從那套複雜的文字系統過渡到拼音階段,才叫遵循歷史嗎?浪費了那麽多時間摸索, 就不可惜嗎?沒了什麽音韻,就沒有文化了?文人就做不出來詩了、寫不出詞了、做不出文章了?這難道真的不是便秘埋怨馬桶嗎?”
“就得先砍了樹、挖了煤、破壞了環境, 再去發展新能源, 再去批判舊有模式嗎?”
“那說這話的人一定懂得古代那套拼字方法喽?教自家孩子就用那一套喽?不然留着它用來幹嘛的?”
宮玺驚訝地目睹了一場小型辯論的突然開始和草率收場,對香子的教學計劃并沒有因此擱淺。如果要不影響歷史,他難道需要把自己存在的痕跡完全抹去嗎?
他不願意!他做不到。
a、o、e、i、u、ü……
香子認認真真學着,跟着宮玺刻意誇張的嘴型練習發音。因其已會說話,頭腦又很好用,學起來很快, 只差記住拼音寫法。
在地面上用樹枝勾勾畫畫, 宮玺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光造紙不夠, 還得把筆制造出來!
香子溫和地笑着看他,眼裏滿是寵溺。
當宮玺第二天去看晾曬的紙張, 正欣慰于它的成型……
“什麽!連紙都弄出來了?你這麽做是不是不打算讓甲骨文、竹簡綿帛問世?你這是大肆改動歷史啊!”
“那個, 張教授!我記得我和您說過了, 根據初步解析的坐标來看,那裏是平行世界,他們不見得和我們擁有一樣的歷史進程。您不要老是那麽激動!”
“所以,別的世界的歷史就能随便篡改嗎?”
“張教授, 此言差矣!他們和我們一樣,是活在當下的。所以頂多算是改變現在,不算改變過去。”
“那你有沒有想過,貿然的發明會給後世帶來什麽影響?沒有甲骨石刻,我們将來拿什麽考古?”
“這位什麽教授,真的很奇怪哎!難道我們的古人發明了甲骨文就是為了給您考古的嗎?你們要考古,還能要求人家怎麽生活?這不是搞笑嗎!”
“就是!難道現在人去世了,還都得留着遺體給後人當疾病研究标本嗎?”
“香子他們明顯不是我們史前的人類。要照這位教授的意思,他們還得長成猿人那樣,閉上嘴巴不能說話嗎?”
“原始人只活個二、三十年,是不是人家都得死絕了才能讓你們得到歷史的驗證啊?”
“我們才剛淘汰用紙,人家提早用了還錯了不成?照這個意思,還得一樣一樣淘汰才可以啊?這不是形式主義教條主義嗎!”
那位教授的意思也不是你們理解的那樣,僅是為了考古……宮玺無奈地望着天,覺得心煩意亂。他想着是不是拖着待久一些,但是有一點就像那教授說的一樣,他會不自覺地推動香子他們生活方式的轉變,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溫格留言:張教授……被氣暈了。他是歷史學老教授,難免較真了些,你不用在意他的話。
宮玺留言: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溫格留言:你能想開就好了,反正就快回來了。就是一只肥蝴蝶,又能撲出多大的浪花來?
宮玺留言:我讨厭你的比喻!
溫格留言:專家們陸續會上線看你直播,你不喜歡……就關了吧。
關了,也就可以多待一段時間,其實有點自欺欺人的感覺。他不可能待在史前一輩子,他恐怕也忍受不了。他在現代還有親戚朋友,總是要回去的。
剛才,是溫格在擋教授的話。不然,宮玺沒有勇氣理直氣壯地說他願意怎麽做就怎麽做。他習慣當個聽別人話、不發表意見的乖乖牌,直到遇到香子……
他願意聽自己的話,他支持自己的決定,他顧着自己的心情。他讓宮玺覺得自己也有主見和力量!
身後貼上熟悉的胸膛,是香子攬住了他腰身,雕刻般的臉龐搭在他肩膀。回頭,給他一個輕輕的吻。那份不舍化作柔情,讓他們更加戀慕對方。
溫格看着他們的互動,心裏一酸,滿是嫉妒,但轉瞬又被擔憂籠罩心緒:宮玺,你這是何苦?你們相距多少光年,你知道嗎?
第一批“紙”,造得不是很成功,就只是薄薄的樹脂,一碰就碎了。宮玺感覺自己身後某個地方有一瞬間很不舒服,繼而化悲痛為振奮,把樹漿鋪得厚一些。要不是原料的問題,就是盛放的道具不合适!大概應該用竹匾吧?至于殘次品,也都回了爐。
香子聽了他的說明,當即帶他去找之前提到過會縫衣裳的阿嬷。
這位阿嬷,原來不單是因為她的年紀足夠讓他尊稱,而是……他就是香子的外婆!
“香子還是有親人的啊!”
“外婆應該還是很親的啊!”
“是不是因為有句古話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見對方家長啊?好替播主緊張!”
這位阿嬷,根據香子的介紹,宮玺推算她的年紀應該是五十多歲。在這種時代背景下,應該算得上是“長壽”了。
她長得比起現代的媽媽阿姨輩兒,也确實顯老:皮膚枯黃,身上沒肉,臉上的皺褶把五官都深陷了進去,頭發如枯草一般披散。唯獨她看着香子的眼神,很是親切深沉。
“香子的母親和外婆大概都是十五歲就生了娃,香子忒晚婚了!”
“他們沒有結婚儀式~香子可能是在等宮玺!”
“樓上,我喜歡你的解釋!”
“親情是磨不滅的,盡管他們沒有嚴謹的倫理,但天性中還是有這一面。”
“小香子,你來看我啦?”阿嬷放下手中的活計,把香子遞過去的手夾握在掌心中,很是疼惜。“你好久沒來啦?”
宮玺正被這簡單卻濃厚的親情打動,發現香子看了自己一眼,疑似害羞了……什麽情況?
“阿嬷,我跟他一起過了,所以……我帶他見您來了。”香子的語氣滿滿都是溫柔,就是一個對着老人撒嬌的孩子,只是話中的內容……挺讓人難為情的!
“噗!坦誠的香子!”
“我有媳婦了,所以沒時間看你啦阿嬷!”
“等下!這位阿嬷也能接受外孫找個男人?”
“大概……他們不是很親密?”
“估計其中有什麽變故,導致他們的聯系是松散的。”
“這……”老人家愣了愣,看向宮玺,疑惑着:“你不是咱這兒的人吧?我沒見過你。”宮玺緊張地點頭。
阿嬷一手托着住香子的掌心,一手捂着他的腕,帶着擔憂和小心問道:“你們都是一個樣兒,生不了娃,也行?”香子還是那麽乖順地看着她,絲毫沒有猶豫地點頭。
“……也好,也好。你們好好過,比啥都強。”阿嬷的眼眶不知何時濕潤了,聲音也帶着哽咽。“家裏那個,不知道生了誰家的,又有啥活頭?”
說此時,一個女人進了門,臉上帶着匆忙與驚慌。待看清屋裏有人,才站定穩住情緒。
“你……又去扔孩子啦?”阿嬷睜大了深陷的眼睛,有憤恨,也有絕望。“那是你生下來的啊!你就能舍得?你去給我找回來!”老人的嗓音仿佛拉破的風箱,顯然是心痛極了。
宮玺臉上滿是震驚,被老人默許的喜悅還沒生成就被這勁爆消息拍飛了。
“我好像想起來之前有那麽一回事……”
“就是這個女人嗎?”
“所以,遺棄犯是香子的親戚?”
“那小孩也是香子的親戚了!”
“天吶!”
香子猛地直起身,瞪着女人道:“你怎麽狠得下心!他還那麽小!你沒吃的可以找我!怎麽就非要扔了他!”
女人嗫嚅了一陣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大概也沒有鐵打的心腸。淚水順着她頰骨明顯的臉龐滑落。
“我養不了他!我自己都快餓死了!還有阿嬷,我們都沒吃的了!我看着他,就會變成惡鬼,我不想!我不想!”女人像是瘋了一樣,晃動着枯糟糟的長發。
她看清來人,像是着了魔一般,語氣一變:“你們有吃的,對吧?你們能養他,對吧?你去撿他,你去撿他!你不撿,他就死了……死了好,死了就不用遭罪了!”
看着女人虛脫地癱在地上,兩人沉默,心中猶如驚濤駭浪,又像被千斤巨石壓頂。
喘不過來氣兒,就是這樣。
她也叫老人“阿嬷”,那麽和香子應當是表兄妹或表姐弟,小孩論輩分該叫香子“舅舅”。
“無奈?絕望?怎麽會這樣呢?”
“她沒有自我保護的意識,她想養這個孩子都沒有能力。”
“費食兒在生存能力上比她強很多啊!”
“這是誰逼誰呢……”
“人和人之間是沒法比較的,有的人越過越好,有的人就活不下去。”
“孩子總是無辜的,沒人關心他怎麽樣了嗎?”
孩子!宮玺覺得自己蹲不住了,他很擔心那個孩子的情況。香子抓起他的手,也是同樣的心情,他們要去找孩子!
門口一道小小的影子,蓬亂着頭發小小的腦袋,緩緩露出半個身子,趴在門邊上。
兩人一驚,急忙趕過去打量,那就是個不到大人腿長的小男孩。
他的褲子、手掌上都是泥土,臉上還有刮傷,淚水劃過的臉上是明顯的泥溝,特別可憐。
宮玺抱起小家夥,摟進懷裏。眼裏充滿恐懼的男孩無聲地落着淚。
“我#¥(屏蔽詞彙)!就沖這份求生的意志,他肯定有出息!”
“心疼死了,我都哭了!”
“哎呦,小家夥以後怎麽辦啊!”
“他肯定害怕媽媽了,看他的眼神!”
“哭吧,有懷抱的時候就可以盡情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嬷在不同方言有外婆和祖母的不同意思,也可以指上了年紀的婦女。文中沒有特別的意思,就是個稱呼。我們這分別叫姥姥、奶奶,就這樣的。(づ ̄ 3 ̄)づ又周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