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送走衛流光之後,淩松散步般回到了正收拾碗勺的葉凜身後,然後十分自然地攬着腰把人環進了自己懷裏。
葉凜發現他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越發黏乎了,上一次一起坐在樹下乘涼時,葉凜還不小心瞥見他偷偷用腳把趴在在自己膝頭撒嬌的、名叫将軍的黃狗給撥開了。
毛絨絨的狗子抖了抖耳朵,蹲在一旁委屈地嗚咽着,淩松絲毫不為所動。要不是還稍微顧及形象,葉凜懷疑他估計都得自己躺上剛剛被狗蹭過的膝頭了。
……不過葉凜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挺吃這一套的就是了。
這一刻的淩松環着他的腰靜靜看着他收拾,過了一會兒才沒頭沒尾地小聲開口。
“你明明可以更依靠我一些的……”
葉凜放下手裏的東西,扭回身摸了摸他的臉,笑道:“你也可以的。”
“诶?”
“自己撐了這麽多年,你現在也可以稍微依靠我一點啦。”
“凜凜……”
趁着他感動地将頭埋進自己頸窩的時候,葉凜抓住時機開口道:“我要面見聖上。”
淩松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行!”
察覺到懷裏的身體似乎因為自己的話僵硬了一下,淩松連忙放緩了語氣解釋道:“葉府之事在世人眼中尚未有定論,他不會信你。”
“正是因為他沒有見到我,才沒有機會信我。”葉凜偏過頭蹭了蹭他的臉,“父親當年是一朝帝師,我也曾差點被選為侍讀,機緣巧合下見過如今的陛下幾面,他不是聽不進臣下說話的人。”
淩松沉下聲音:“正是因為他心境過于純善,所以才一直舍不得對賢王動手……”
“不會一直這樣的。”葉凜笑了笑,“他畢竟也是出身帝王之家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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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往前走了小半步,從這個懷抱裏離開,向着淩松眨了眨眼,緩緩露出一個笑來:“說了要多依靠我一些的,不是嗎?”
後者沉醉在這個過分溫柔的笑容裏,回過神來時已經點了點頭,哪裏還有心思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說過這種事情。
估計現在就算是叫他去跳火圈,這個人也會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下來。
天色尚早,賢王便看見自己的養子身後墜着幾個仆從,手中還抱着一個長長的匣子,一副打算出門辦事的樣子。
“這麽早是要去哪兒?怎麽不把東西讓下人拿着?”
司安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禮:“安兒想将爹爹的大作送去裱起來,管家介紹了都城裏技術最好的工匠給我,想來唯有他們的手藝才配得上爹爹送給我的畫。”他說到這裏,有些不好意思般抿唇笑了笑,“好不容易求得爹爹的墨寶,安兒擔心其他人不小心磕了碰了,非得自己拿着才放心呢。”
他笑起來的時候貓兒眼微微眯起,看起來越發像那位不幸早逝的世子了,賢王被他讨巧的話逗得笑了起來:“去吧去吧。”
他說着,又瞥了一眼司安身後恭恭敬敬地垂首而立的幾個侍從,面色冷淡地叮囑道:“好好照看着少爺,若是出了什麽事,唯你們是問。”
葉凜低頭整理了一下幕離面前垂下的白色系帶,想起男人笨手笨腳的幫他綁帶子的時候憂心忡忡的表情,唇角沒忍住彎了彎。
淩松本來打算一路護送着他過來,然而白羽騎前任主将前腳剛自請閉門思過,後腳就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都城的主幹道上,怎麽看都似乎不太妥當。
故而雖然很難放得下心,淩松也只能從府中選了幾名功夫不錯又還算可靠的護衛跟着葉凜,再三叮囑他們一定要把人看好,還從一葉閣裏抽調了一部分人手潛伏在暗處跟着,如有突發情況随時準備出手。
葉凜轉過一個拐角,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小聲叫他:“……凜凜、凜凜。”
那個聲音實在耳熟,熟悉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葉凜心中一顫,壓了壓手掌阻止了已經按住腰間佩刀的護衛,謹慎地靠近身後那條昏暗的小巷。
然而真正看見那張俊俏面容時,他仍是瞳孔微縮,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凜凜不記得我了嗎?”見他沉默不語,對方委屈地扁了扁嘴,卻很快又露出一個開心的笑來,貓兒眼微微彎起,臉頰上浮起兩個小小的酒窩,“你沒事真是太好啦!我擔心了好久呢……”
葉将明反複打量着他的五官,遲疑着開口試探:“安安……?”
對方一擊掌,驚喜道:“是我呀!”
“你不是……”葉凜努力了幾次,卻怎麽也沒辦法将那個字從唇齒間吐出來。
被喚做安安的青年卻絲毫不以為意般,語氣輕快道:“早就沒事啦!他們可能以為我沒氣了,就給拖到河邊丢。我也以為自己要不行啦,這一次特別疼……但是一個超級厲害的好心人救了我呢!有這——麽厲害呢!”
他一邊比劃一邊說着,語畢見葉凜還是長眉緊蹙的憂心表情,眼底竟隐約閃過深重的愧意,便像以前那般抓起他的手邊搖晃邊賣起乖來:“凜凜不要不開心呀,我現在過得可好了,尋到了個好人家,都把我當他們親生兒子待呢!”
“……那便好,”葉凜拍了拍他的手背,勉強勾了勾唇角,面上表情卻不見輕松多少,“你現下也在都城嗎?在哪戶人家?”
安安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賢王府!凜凜有機會來找我玩兒呀!對了,我現在改名啦,叫司安!”
葉凜被他握着的手猛地顫了一下,忍不住深深望入他那雙有熟悉又陌生的貓兒眼,幾乎要瞬間被帶着沉進那個久違的噩夢裏。
我為什麽從來沒有發現,這雙眼睛,還真像啊……
葉凜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又被拉着手搖晃了幾下才清醒過來。
司安湊近了一些,滿臉關切地試圖透過幕離打量他的臉色:“凜凜,你怎麽啦?”
——現在被他握着的是安安的手,是那個陪他說話,逗他笑,為他差點喪了命的安安……
不是什麽別的人。
他的眼睛裏永遠燃燒着溫暖的火光,而不是暗藏陰冷如毒蛇的惡意。
“沒事。”葉凜輕輕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欲言又止:“你在賢王府……過得怎樣?”
“很好啊!”司安笑眯眯地數起了手指,“有得吃,有得穿,再也不用擔心半夜被突然叫起來——你怎麽啦,怎麽好像不開心的樣子?”
葉凜頓了頓,他明知道有護衛跟在身後不會有人偷聽,還是将聲音壓得極低,隐晦道:“ ……如果王妃為難你,一定要跟我說。”
司安突然不說話了。
他歪着頭靜靜地看了葉凜一會兒,直到後者心底慢慢爬上某種不祥的預感,才緩緩開口道:“……你也知道啊。”
他古怪地笑了笑,突然換上了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被男人睡還是比女人睡,不都是一樣的嗎?況且我本就是這樣貪慕富貴,為了過上好日子什麽都願意去做的人……”
“你不是的。”葉凜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摸了摸他的臉,。
司安愣住了。
“明明過得不好,還傻乎乎的笑。”葉凜握着他的手緊了緊,目光倏然堅定了起來,“等着我,一定會把你帶出來。”
“你、你在說什麽啊……”司安愣了一下,一改剛才撒嬌賣乖的流暢動作,說話突然磕磕絆絆起來。
正好此時不遠處吵吵嚷嚷起來,似乎有不少人在喚着“公子”向着這邊找了過來。
“好了好了,我的人來了,”司安慌慌張張地掙開他的手,丢下一句“下次再聊”就匆匆忙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