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對父子就在距離領地的不遠處,他們估計是漫無目的的流浪過來的, 只有他們兩人, 父親已經倒下了,兒子讓父親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 目光中帶着希翼的看着距離他有一定距離的人。

他們看起來太可怕了,沒人敢接近他們, 就連說話,也只敢隔着這段距離喊話。

卡迪告訴池晏:“他們手臂上有膿包。”

池晏打了個哆嗦。

池晏硬下心腸:“給他們扔點吃的和水, 讓他們走。”

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極限了, 他不能拿領地上所有人的命,去賭這父子倆沒有得感染性的瘟疫。

值得慶幸的是沒人去接觸過那對父子, 都是隔着老遠喊話,比起池晏,這裏的人對瘟疫更有心得,只要保持在一個安全的距離內,不要接觸,就不會被傳染,但為了以防萬一,一直站在那對父子不遠處的人還會被隔離的。

所有人都帶着棉制的口罩, 這個是硬性要求,是池晏下達的命令, 沒人可以違抗。

牛頭人扔了一些烤好的卡坨過去,麻布袋裏還有一水囊的水,兩人省着點喝能喝好幾天, 足夠支撐他們走到下一個落腳點。

那對父子估計也清楚的知道這裏不會收留他們,兒子跪在地上,向看着他們的人們磕了個頭,然後就扶起父親,準備離開。

“等一等!”人群中忽然有人喊話。

那對父子轉頭,看到的就是款款而來的坎貝爾夫人,她摘下了面紗,自己提着裙子,一步步朝這對父子走去。

站在城堡陽臺上的池晏很緊張。

克萊斯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別擔心,可麗亞沒有把握是不會過去的。”

她知道沒有把握做事的後果,不會去冒那個險。

坎貝爾夫人在這對父子面前蹲下,她仔細的觀察他們的瞳孔和手臂上的膿包,膿包沒有破,他們的眼裏布滿血絲,臉色蠟黃,坎貝爾夫人問兒子:“城裏很多人都像你們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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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點點頭,他不明白這樣一位高貴美麗的夫人,為什麽會不顧危險來到他們身邊。

他嗓音幹澀地說:“夫人,請您離我們遠一點。”

坎貝爾夫人忽然露出了笑容:“你是個善良的人,不要擔心,你們會好起來的。”

父子倆都瞪大了眼睛,父親比兒子病得嚴重,已經張不開嘴,說不出話了,兒子欣喜若狂:“能好?我們能好?”

坎貝爾夫人點點頭:“可以,你們就在這裏,不要亂走。”

兒子一個勁點頭,他忽然反應過來,雙膝再一次跪在地上,不斷地向坎貝爾夫人磕頭。

哪怕額頭磕出了血也沒有停。

坎貝爾夫人卻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轉身向最近的井邊走去。

她用水桶和轉輪打起井水,雙手拿住桶,朝自己的身上潑去,她連潑了幾桶,脫下身上厚重的禮服,只穿着一件單薄的長裙走回城堡。

“是瘟疫,大人。”坎貝爾夫人站在池晏和克萊斯特的面前。

池晏抓緊了克萊斯特的手:“那你……”

坎貝爾夫人又說:“但不是黑死病,我能治好。”

她解釋道:“大人,我的原形是蛇,魔族是不會染上瘟疫的,我清洗自己只是為了保險。”

池晏松了口氣。

克萊斯特在池晏的耳邊低聲說:“你不是魔族,但也不會染上,安心。”

池晏:“……”為什麽?難道魅魔百毒不侵嗎?

這麽看來,成為魅魔還是有好處的。

坎貝爾夫人說:“我帶來的草藥裏就可以醫治他們的疫病。”

“如果治好了,領地能多一層保護,如果沒有治好,他們死了,也不影響什麽。”

她不是因為善心去幫助他們,只是覺得這樣做,對池晏會有好處。

母親活着的時候,她聽從母親的遺言,她遇到了陛下以後,就要聽從陛下的命令。

陛下讓她對領主忠心,她就會奉獻自己的一切為池晏盡忠。

池晏覺得坎貝爾夫人說的有道理,如果瘟疫到來,他們手裏能有治療瘟疫的藥物,就更安全。

就算他們這裏偏僻,也還遠遠不到與世隔絕的地步,如果瘟疫越鬧越大,他們也是躲不開的。

雖然很不想這麽說,但那對父子,正好給了坎貝爾夫人實驗的機會。

但看在那對父子就快因此而死的份上,也不會讓池晏覺得太違反人道主義。

池晏對坎貝爾點點頭:“那你去吧。”

坎貝爾夫人向池晏行禮,然後去了存放她帶來的草藥的房間。

這天晚上,坎貝爾夫人和她的一對養子養女都沒有睡覺,他們連夜挑選草藥,按照不同的藥物比例做出了幾份藥丸,藥丸是深棕色的,聞起來是一股非常明顯的苦臭味,裏面有一劑草藥,叫做臭葉,顧名思義就是很臭的葉子,但是它的作用很大。

坎貝爾夫人還記得,她小時候見過村子裏有人被老鼠咬了,然後高燒不止。

她的母親就是用臭葉把對方治好的。

但也因為這個,他們一家連夜就要離開村子,她還記得自己不解的問母親:“媽媽!你救了他!他是不會告發我們家的!”

媽媽對她說:“可麗亞,你要記得,永遠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賭別人的良心,那樣下場會很凄慘。”

他們一家還是離開了,關于童年,坎貝爾夫人只記得他們一家永遠都在不停的逃竄和奔波,但她的母親還是一次又一次的救人。

有一次他們救人的時候,被病人的家人帶着聖院來抓捕,她的父親為了掩護她們母女離開,死在了對方的刀下。

巫醫帶給坎貝爾童年的,只有無盡的恐慌和失去親人的痛苦。

她以為她一生都不會碰這個。

沒想到最終,她還是成了一名巫醫。

“黑。”坎貝爾,“把藥丸分好,放到不同的盒子裏去。”

黑沉默着把不同比例的藥丸裝進盒子裏去,白則在旁邊繼續研磨藥粉。

第二天一大早,坎貝爾就帶着其中一盒藥丸走出了領地。

經過一晚的休息,吃過卡坨喝過水之後,父子倆看起來好了很多,他們一路流浪,根本沒有好好吃過東西,都是找到什麽吃什麽,也幸虧野獸都跑進了樹林深處,不然他們應該早就死在路上了。

手無寸鐵的父子,還病病殃殃的,毫無抵抗能力。

坎貝爾蹲坐下去,她輕聲說:“不要問這是什麽,如果想活下去,就按我說的做。”

兒子連忙點頭。

坎貝爾拿出木盒:“這裏面的藥丸,你們每天天亮時吃一顆,天黑時吃一顆,懂嗎?你們吃完這一盒的時候,我會再來。”

兒子接過那個木盒,現在他的腦子全都被活命兩個字占據,他已經完全記不起巫醫是什麽了。

池晏也觀察着那對父子。

最開始的那盒藥丸并沒有讓他們好起來。

但是延緩了他們的病症,父親在兒子的摻扶下,已經能走上幾步路了。

然後坎貝爾夫人又拿了一盒藥丸給他們。

這盒藥丸的見效很快,第三天他們就恢複的只比正常人看起來虛弱一些。

一周之後,他們已經能正常活動了。

坎貝爾夫人再次出去檢查,證實他們已經全好了。

再又等了幾天以後,池晏讓他們進了領地。

被治好的人當然不能再放出去。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池晏是懂這個道理的,一旦人們發現他的領地裏有治療瘟疫的辦法,那麽無數絕望的人就回湧向這裏,依他們現在力量,根本無法有序的治療人數衆多的瘟疫患者。

他會想辦法把藥方傳出去,但必須是在不危及領地的前提下。

“我覺得我的心越來越硬了。”池晏對克萊斯特說,“我以前看那些吃不飽的孩子都會流眼淚。”

他還記得他小時候不愛吃飯,他媽就給他看非洲難民的照片,瘦成皮包骨的小孩趴跪在地上,身上爬滿了蒼蠅,不遠處就有禿鹫在等着他死亡後用他的屍體果腹。

池晏當時很有同情心的流了眼淚,還對媽媽說:“媽媽,你把這些吃的給那個小朋友吧。”

然後被他媽狠狠揪了臉。

克萊斯特摸了摸池晏的腦袋:“你做的沒錯。”

如果換做他是池晏,他根本不會讓人給那對父子食物,必死的人,何必吃東西?

克萊斯特發現,池晏總是會用很高的道德标準去要求自己,一旦達不到,池晏就會自責。

這可能是在聖院生活之後的後遺症。

那對父子在領地裏住了下來,他們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對誰都友好的不行,吃東西也很省,會主動要求減少口糧。

兒子還進了紡織房,每天織布,找到了工作以後,這對父子就在這裏紮了根。

坎貝爾夫人則是準備了很多藥丸,這些藥丸密封起來以後可以放很久。

天氣不那麽熱的時候,她還會帶着黑和白去附近尋找草藥。

坎貝爾夫人這樣的人是稀缺人才。

池晏慶幸她的到來,也慶幸自己之前接受了班尼迪克的邀請,去了他的領地。

不然克萊斯特和坎貝爾夫人也不能相認,坎貝爾夫人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

池晏抓住克萊斯特的手,虔誠的在克萊斯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發自真心地說:“你是我的福星,是老天爺看我可憐,送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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