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實驗進行的過程中,田湉一直站在旁邊觀看。

和她一樣看着什麽都不幹的,還有好幾個人,田湉站在其中并不顯得突兀。

三號實驗體先在手術臺上被進行了胸腔解剖。安修戎沒有親自持刀,只是偶爾示意一下手下的學生加入藥物的劑量。

這類實驗已經經過了很多次,但沒有人覺得這是輕松愉悅的課堂,安修戎只露着一雙眉眼,卻清冷到誰都不敢在這種氛圍內冒犯。

室內很安靜,大多數時候只能聽見手術操作的聲音。

刀滑過皮膚,刀割開肌肉,刀從骨縫間穿插,呼吸機,止血鉗……

三號的血已經不是紅色了,黑色粘稠的液體冒出,就像深井不見天日的礦。

他被實行了局部麻醉,大腦是清醒的。一雙眼睛,一只布滿了可怖的血絲,另外一只黑白分明,充滿了麻木。

他的鼻子上沒有皮肉,兩個大大的窟窿,他的嘴唇蓋不住獠牙,牙尖發着滲人的光。

田湉只看了他的臉一眼,這一眼卻足夠她記一輩子。

那是一個醜陋絕望的實驗體,外界的一切動作對他已經失去了意義。

田湉盡全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術過程上,了解安修戎的實驗進程是她必須要達到的目标。安修戎信任她,就這麽毫無芥蒂地帶她來到了實驗室。田湉必須把握住每分每秒的機會。

當你強迫自己完全換成另外一種思維去看待這場*實驗時,你就會激動于數據,結果,效應。

胸腔檢查和變異細胞提取後,三號被放進了玻璃水箱中。

圓柱形透明水箱,藍色的液體充盈了一半,看着幹淨而無害。

三號的身體一點點進入,而後液體開始閃現出細碎的光芒。

大家仍然很安靜,手上的筆卻沒聽過,都是唰唰過紙的聲音。

田湉不能去問安修戎這是什麽,于是只能自己找答案。儀器上沒有說明,但旁邊的電腦上正不斷閃過數據。

就像安修戎說的,她的語義記憶是正常的,田湉認真去看的時候,便知道了這臺機器的作用。

藍色液體中的納米機器人,對實驗結果進行更為細致的記錄,并對致命受損細胞進行一定程度的修複。但因為修複的參照物是正常的人類軀體,而三號用來維持生命的系統已經大半是喪屍的運作。所以這個對于人來來說的醫療倉,其實是對三號的再一次折磨。

誰都不知道每一次實現和修複後,會發生什麽樣的狀況。安修戎和她的學生能做的就是詳細記錄這些數據,然後再從這些數據中總結出正确的答案。

一遍遍地試錯,排除,再重點核實。來了解喪屍病毒并培養相應的抗體。

由于喪屍在人類看來不定性的進化,這項工作繁雜而希望渺茫,安修戎做這些,已經将近二十年。

田湉眼睛一眨不眨地記錄着電腦裏的數據,當整場實驗結束後,她挺起身感到背部微微的不适。

學生們井然有序地進行着收尾,安修戎走過來看了她一眼,手掌放在她背上,指尖帶着力度地揉按、移動。

田湉的觸感十分靈敏,安修戎每一寸力道的襲擊和竄逃都被她分毫不差地逮捕,于是這些動作帶來的舒爽感覺也放大了很多倍,從皮膚一直癢到了心裏。

安修戎的手細細梭巡完她的背,便逐漸下滑到了腰際。指尖匍一下去,田湉便竄過一道洶湧的電流。

“行了。”田湉小聲道,在背後捉住了她的手。

安修戎十分順從地收了手,說:“出去吧。”

田湉跟着她步出實驗室,又是一番消毒,這才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累嗎?”安修戎問她。

“有點。”田湉實話實說。

她當然累,不僅身體累,心也累。

太多太多的細節開始暴露了出來,田湉不想思考得太過複雜,她無法決定在她蘇醒之前發生了什麽,她只能基于現在的狀況盡量讓這個世界變得好一點。

“去我辦公室休息一會吧。”安修戎道。

田湉擡手看了看通訊器上的時間,竟然已經過了她平時睡覺的點了。這點意識一旦想起來,田湉再想到安修戎辦公室裏面那張柔軟的大床,便有些邁不開腿了。

安修戎走近一步,擡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兩人的身高差讓這個動作顯得完美和諧。田湉順勢倚在她的肩膀上,半推半就地被安修戎拖着往辦公室走。

安修戎身上還有消毒液的味道,跟平時不太一樣。

明明是應該讓人心冷的情節,田湉卻實在無法從心底對安修戎産生一點點的介懷。

立場不同,所做的事當然不同。以安修戎的立場來說,她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任何人的事。

即使是前世一步步滅掉喪屍國,田湉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去厭她,恨她。

田湉了解喪屍的每一步進化,和它們永遠也無法克服的缺陷。所以她很清楚,這些變異體本就不該出現在世界上,不該與人類互相殘殺。

走廊并不長,田湉卻覺得走了很久。

到達辦公室的時候,田湉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卸了力氣,眼皮上下打架,唯一還有的一絲勁就是對大床的渴望。

于是她甩開了摟着她的安修戎,直奔內間,推開門便一跨步栽倒在了床上。

安修戎有沒有進來她不知道,安修戎最後睡在哪裏她也沒辦法關心。就像她重生後的每一次睡眠一樣,田湉陷入完全無意識的狀态,直到清晨被生物鐘叫醒。

這次沒有了昨天的好運,安修戎根本就沒在辦公室內。

田湉醒了沒兩分鐘,通訊器上傳來了安修戎的信息。

“早飯在桌上,吃了去上課。”

田湉頂着睡得如同雞窩的頭發推開門看了一眼,辦公室的桌上有吃有喝,居然還冒着熱氣。

田湉趕緊進洗手間刷牙洗臉收拾了一番,她上次來這兒用的東西還在,田湉看着鏡子裏刷着牙的自己,又一次覺得靈臺清明,勝利在即。

今天仍然是元氣滿滿的一天,田湉吃罷安修戎的愛心早餐,一路順利走出實驗大樓。

然後……又被偷拍了。

有完沒完啊,安修戎你到底請記者請了多少天啊。

今天的标題是什麽?《安修戎疑似女友清晨從實驗室而出,步履虛浮神情愉悅》?

田湉跺了兩下腳,讓自己看起來雄赳赳氣昂昂,一副我在老師辦公室過夜只是讨論實驗報告的正直模樣。

踢着正步下了臺階,然後田湉懵了。

沒有車等她,今天的駱凱學長不見蹤影。而她根本不知道從實驗樓到217具體的路!

這個時間,217的學生們已經晨練的晨練,晨讀的晨讀了。可是在實驗樓所在的這塊區域,大部分商家還連門都沒開,別說路上有行人了。

田湉掃了掃四下空空的街道,終于放棄地長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到拐角處,一個剪刀手,夾出來一只偷拍的小狗仔。

小狗仔真是有緣,竟然是昨天被她抓的小青年。

小青年一見她,表情一臉悲怆,嘴上嘟嘟囔囔,整個人頭頂都寫上了:我怎麽這麽衰……

“想要獨家報道嗎?”田湉問。

小青年眉毛一揚,眼裏興奮的光芒剛閃起來又瞬間滅了下去:“不想要。”

“不想要你也得要。”田湉一巴掌撸在他後腦勺:“你怎麽過來的?”

“就日常報道嘛,他們拍我也……”

田湉又是一巴掌:“問你用什麽交通工具過來的!”

“哦哦哦,我們報社配的專車。”

“嘿,那正好。”田湉态度立馬轉換,攬了小青年的肩,攬得小青年不得不躬身伏腰。

“帶我回217,這夠你獨家報道的了吧。”

小青年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好好好,沒問題,你稍等,我去拿車,馬上過來!”

田湉雖然被甩下了胳膊,但是對這效果十分滿意思,于是一臉得意地等着她蹭來的免費座駕。

一輛裝飾得春暖百花開的觀光車從遠處慢慢駛來,田湉眺目遠望,不知道小青年會不會突然腦抽放她鴿子。

觀光車晃晃悠悠走了有兩分鐘才蹭到了她跟前,堆滿了假花的車頭中伸出一個腦袋。

正是小青年長了兩個旋的頭頂,再一擡頭,一張笑眯眯的臉:“快上來快上來!”

田湉看着那輛車,心情很複雜。

雖然她這個人長得實在可愛,也确實在該利用自己的可愛時絕不手軟。

但田湉的內心是住着一個糙漢子的……這個糙漢子喜歡安修戎的一身軍裝,喜歡機甲揚起的灰塵,甚至喜歡帶領着一堆低智商喪屍滿林子嗷嗷嗷地跑……

她絕對不喜歡坐在這樣一輛車上,被包圍在層層疊疊盛開的假花中間,四面透風,也透臉。就這樣跟□□一樣一路開往217……

更何況,路邊還有這麽多虎視眈眈的鏡頭,誰知道會被拍成什麽樣!而駱凱懷着一腔私恨,又會怎麽樣把關有關自己的八卦稿件!

“我能後悔嗎?”田湉皺着眉說。

小青年興奮的臉一下子皺巴得像個苦瓜:“你不帶這樣的說話要算數,你剛開始說要給我獨家我以為你耍我呢我很是沮喪結果你确實想給我獨家我特別開心這下你又後悔了我又特別沮喪,你不能這樣對我,我……”

“停!”田湉表情嚴肅地一擡手,看了看通訊器上的時間:“時間太趕了,走吧。”

擡腳上車落座一氣呵成,田湉板着臉道:“駕……”

“诶~~~~~”小青年一聲長應,扒下變速檔的姿勢就跟揮鞭一樣。百花觀光車啓動,策馬奔騰讓我們活得潇潇灑灑……

四周很快響起毫不遮攔的快門聲,田湉以為過了這陣就好,結果一路過上半條街就是新的一波。

田湉很震驚,田湉在百花叢中很郁悶。田湉不知道應該微笑露出她的酒窩再對車窗外招招手,還是高冷霸氣扮演俗豔假花中的一朵真白蓮……

田湉發誓,今天以及明天所有的八卦新聞都不會出現在她面前!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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