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築基與佛子
聶連卿仿若抱了塊冰磚, 手指按在她腰側已然變得僵硬,熱燙的岩漿激蕩着四下飛濺,落在白喬身上時竟只是讓那層寒氣泛起微薄的白霧。
在靈氣耗竭之際,聶連卿終于看見上方露出的亮光。
火形蟲發出的刺耳鳴叫響徹耳際,然或許是生存之地限制, 它雖叫的凄厲, 卻不敢離開岩漿半步,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離去。
一踏上地面,聶連卿立時将白喬放下, 與她接觸的位置已呈現凍傷狀态,他暗自咂舌, 那果子究竟有何作用, 竟能冰寒至此。
聶連卿試探着在白喬鼻息下試探,微弱的氣流昭示着她一息尚存, 雖現下還能喘氣,但若一直這般凍下去她命不久矣。
“阮白喬?你怎麽樣,能聽見我說話嗎?”
聶連卿以劍柄輕輕在她肩膀處點了一下, 凝上霜花的長睫顫了顫,似要睜開卻被那層寒氣壓制着, 她嘴唇微動,聲音低不可聞, 聶連卿稍稍壓低身子側耳傾聽,“火……我好冷……幫我……”
聶連卿随手招來一堆柴禾點燃,可惜這凡間之火于她身上的寒氣毫無作用。
“咝咝……好冷, 好冷……”她身子輕微的痙攣,嘴唇已然變成血脈不暢的青紫色。
聶連卿神色冷峻,擡手在她臉頰輕輕蹭了一下,冷氣瞬時凝上指尖,久久不散,“你吃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不遠處傳來衣袍略過的飒飒聲,聶連卿尚來不及反應,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倏然而至。
“是小師妹的氣息,怎的這般微弱?”端木容站在數米外,望着地上不辨面容的雪人,随之神色游移在帶有敵意的聶連卿身上,一襲火紅長衫,面上帶血,神色冷凝,容色甚為出衆,站在小師妹跟前呈守護之勢。
“你是何人?”
方子澄在身後扯了下他衣角,“這人的長相與師傅所作畫像一致,應是小師妹的哥哥,名喚聶連卿,拜在藏劍鋒寒尋道君名下。”
端木容了然,朝他略施一禮,“師弟有禮,在下端木容,小喬的四師兄。”
“我是她六師兄方子澄,小師妹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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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是友非敵,方子澄已經快步朝白喬走去,剛剛擡起手被聶連卿擡起的劍柄攔住,“勿碰,她誤食了一枚紫色果子,身上冰寒之氣深重,觸之即傷。”
方子澄扇了扇她臉上冒氣的白煙,“小師妹怎的這般性急,入口之物豈能大意,先前吃了罹決那厮養的花便險些……”
他看了一眼聶連卿,咽下吐槽自家師兄的話,當着白喬正牌哥哥的面說起她曾經遭遇似乎不太合适,他只不滿的嘟囔着,“定是被罹決那厮帶壞了,遇上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想嘗試。”
端木容看向不遠處那道尚未合攏的裂縫,淺淡的硫磺味似有若無,尤其聶連卿身上,似乎曾與那股味道近距離接觸,他擡手以靈氣将裂縫聚攏,又以藤蔓枝葉掩去痕跡。
小師妹變成這般想來是在地底得了機緣。
“東南有處山洞可暫時落腳,小師妹形勢危急,若被其他修士看見不好解釋,聶師弟不若先随我們離開。”
聶連卿緩和臉色,恭謹道,“有勞兩位師兄。”
“不用客氣,她可是我們靈韻峰唯一的小師妹,雖則及不上你們手足情深,我們也舍不得讓她受傷。”方子澄說着又要碰她,被端木容在後面攔住。
“搞清楚你的身份。”
方子澄撇了下嘴,他這不是瞧聶連卿修為不高,有心替他分憂解難嘛。
昏迷中的白喬已然心神俱失,只剩下遭遇極寒時下意識的顫抖。
聶連卿将她虛虛攬在懷裏,風靈氣在白喬周身萦繞,将兩人隔開一段不被凍傷的距離,跟在端木容身後離開。
才離去不久,此處果然又引來無數修士。
“竟是又晚了一步!”
“逃的到是快。”
“一而再的引起巨大動靜,這秘境果真不太平。”
一個面容可親的矮個男人握着個圓盤四下探查,待指針不停搖擺之際,他小心的蹭了下地面,細微的裂縫落入眼底,他心下一咯噔,果然有端倪。
只周圍修士衆多,他忖度這底下若有秘寶,聲張出來豈不要與旁人分劃,遂裝作毫無察覺的模樣四處打轉,嘴裏小聲說着,“瞧起來并無異常,難道是我方位測算錯誤。”
這般想着,靠近黑霧之地突然爆發出妖獸狂怒的吼叫,大地都随之震顫。
“這股恐怖的威壓,竟然是堪比元嬰期的妖獸!”
一群人立即四散遠遁。
矮個男人暗喜,待人散去,立時将裂縫打開,身子靈活的鑽入地底。
而引得妖獸暴動之人是一位長相妖豔的妩媚女修,高開叉的長裙下白皙的長腿若隐若現,赫然是秘境入口處有過一面之緣的媚心閣女修。
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已然失了嬌俏,手中握着一顆碩大的蛋滿面肅殺。
細看才能覺出她後背有一道頗長的劃痕,血跡涔涔,翻起的皮肉幾可見骨。
她随手将身上破裂的衣裳染了自身氣息扔到相反的方向,靈氣運轉到極致朝東南方向飛去,途中偶有遇到修士,皆是打個照面便被她抛下,腳程太慢的則成了那暴動妖獸的飽腹之物。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赤紅色僧袍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眉心皆點有紅痣,氣質卻是一聖潔一妖冶,見到殘肢斷臂也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既殺生卻不曾毀屍滅跡,不美不美。”
前者念着佛家超度之言,後者撩動僧袍面有不耐之色。
雖則不喜他在此處耽擱時日,淨空卻不發一言,靜靜的等他唱完方道,“如何?”
“願諸位施主早登極樂,脫離紅塵。”
“我是問你能不能打得過。”
“四階妖獸,不敵。”
淨空拈花一笑,“如此,便撤了。”
“不可,妖獸暴動皆因修士貪念,若将所盜之物歸還自然無恙。”
“啧,那物到是能生,只不過要還回去幾個?”說着,他手腕反轉,又是一顆白生生的蛋立在他掌心。
淨心凝眸,“何時取的?”
“那女修朝你抛媚眼的時候順手為之,你僧衣內也有一個。”
淨心一怔,随手去摸,圓潤帶溫的妖獸蛋似已處破殼之際,內裏黑色的身軀若隐若現,那雙慈悲的眉眼看着這蛋有些茫然,“為何妖獸不來追我們?”
淨空捏着自己的下巴無辜道,“許是那女修身上染了血,太過矚目?”
“你,胡鬧!”淨心撩袍,再不多言,朝着媚心閣女修逃走的方向奔去。
淨空晃了晃獸蛋,“你母親生的醜了些,看着便不好吃,且先饒了你。”随之身影在原地消失。
山洞內
聶連卿已将墜入地底裂縫以及奪取仙果一事解釋清楚,方子澄看着氣息紊亂微弱的白喬開始慌亂,“師傅交代我們要好生照顧師妹,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跟師傅交代。”
端木容到是冷靜的很,“聶師弟,可否請你再描述一下那果子形态。”
待聶連卿将之前的話重複一遍,倚靠在山體一側的厲長青微微晃神,那果子怎麽像是師祖提過的仙靈果,傳說中此果能洗去靈根,便是師祖也言及此物只是耳聞,從未得見。
“唔……好痛!”一直沉寂的水晶感應到白喬氣息微弱甚至快要斷絕之際,靈氣突然溢出,自她眉心散至全身,原本冰凍的身體因着水晶的插.入突然變成兩股寒涼之氣的戰場,雙方在她丹田之處拉扯。
她識海內窺可看見五種顏色各異的靈氣在丹田處萦繞,原本平和的靈氣因着一股純白的寒氣出現猶如驚弓之鳥,在她丹田四下逃散,然那白光呈鯨吞之勢,不可阻擋的将其中四色吞沒,只餘一抹藍光因水晶附着其上與那白光對峙。
此消彼漲,她丹田險些被這兩種各自為政的氣息撐爆,幹涸的經脈凝澀難通,秘境內濃郁的靈氣忽然朝她身上湧來,那兩股氣息先是排斥而後無可奈何的交融,仿若破土的水靈根從萌芽狀态猛地激長,五色靈脈填充之處唯餘那抹藍色留存。
待仙果洗去其它靈根,她身上冰寒之氣頓消,眉間水紋越發鮮亮,秘境之中的靈氣扭曲着沖入她體內,原本煉氣八層的修為蹭蹭暴漲。
聶連卿等人一臉詫異的看着她靈氣猶如坐了火箭,眼瞧着已經煉氣圓滿,她丹田循環之勢依舊未停。
“這……小師妹莫不是要在秘境內築基?”方子澄瞪着圓溜溜的大眼,他有些莫名的摸着自己的頭發,“小師妹不是五靈根嗎,我怎麽覺着……覺着……”他咽了口唾沫,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測。
端木容從旁補充,“是單一水靈根。”
唯有略知內情的厲長青松了口氣,還真是傳說中的寶物,他看向旁邊的聶連卿,他那張臉向來表情欠奉,聽聞端木容所言,他露出詫異又了然的神色,瞧不出喜怒,只眼中若有所思。
白喬已然恢複神志,她體內的變化自己最了解,仙果雖說能洗去靈根不假,然最後究竟能洗成幾靈根她自己也不确定,沒想到竟會借由水晶洗成天靈根。
世事變化一環扣着一環,便是拿着劇本她也猜不透會如何發展。
丹田內靈氣充盈,然而修為漲的太快,她心性跟不上,也不知能否築基。
正是緊要關頭,妖獸怒吼聲似在逐漸逼近。
“四階妖獸?!”端木容詫異的擡頭,複又擔心的看着白喬,“小師妹即将築基不能讓妖獸靠近。”
聶連卿淡淡道,“我來應付,家妹安危便托付給諸位了。”說罷,提劍欲走。
方子澄急切的說道,“你才築基初期,跟這種龐然大物打無異于雞蛋碰石頭。”
“方師兄說笑了,我知道輕重,此番只是将妖獸引離此處罷了,并無與其硬拼的念頭。”聶連卿扯了扯嘴角,他還沒有狂妄自大到這般地步,敢越階挑戰四階妖獸。
秋靈素不停的往嘴裏塞丹藥,然靈氣依舊跟不上損耗的速度,眼看就要被妖獸追上,她看着手裏的蛋終于不甘願的放下。
命都沒了,便是得了靈獸蛋又有何用。
這般想着,一道紅色的身影乍然出現,那道影子極為飄忽,如同風一般來去虛無,便是她也在人靠近數米遠方才察覺。
“是他?”彼時秋靈素雖将視線停駐在白喬身上,卻也分了心神打量她身邊之人。
聶連卿站在枝杈間,漫不經心的問道,“妖獸在追你?”
秋靈素拂去臉上的血污,嬌聲道,“小女子乃是媚心閣女修……”
她話音未落,地上的靈獸蛋猛然飄起落到聶連卿手中,“一千靈石。”
“什麽?”秋靈素氣息不穩,瞧他姿态輕松只以為他有應對付妖獸的手段,遂趁機恢複靈氣,陡然聽到他提起靈石,她有些不明所以。
“引開靈獸的報酬,應還是不應?”
“那是四階妖獸!”
聶連卿蹙眉,“羅嗦。”他有些不耐煩,不過幾個呼吸,頭上生有兩角形似犀牛的妖獸噴着鼻息出現,其中一只角不知被何物劈砍只餘半截,腰腹下鮮血淋漓,碗大的傷口上還插着一把劍,劍氣穿透他的身體,其上萦繞着雷電之力,無時無刻不在燒灼它的身體,其前蹄則被一玄鐵鏈束着,堪堪剩一截細骨相連,随着它走動,鐵鏈發出清脆的聲響,能将堪比元嬰期修士的妖獸重創至此,進入秘境者果然手段非凡。
“無知小兒,速速将本尊獸蛋還來。”妖獸兩只粗壯的後蹄刨動泥土,元嬰期威壓蔓延開來,只不過它似乎連神識也受了傷,神識壓迫下聶連卿還能自如行走,他挽了個劍花從樹上飄落,“竟已是強弩之末了麽。”
秋靈素也有些詫異的看着形容狼狽的妖獸,這可是四階妖獸,如今瞧着似乎連結丹修士都不如,若是全盛時她也有一戰之力。
然她卻不知有多少精英修士因此妖獸滅了本命魂燈。
“施主且慢。”清越的佛號由遠及近,兩個和尚乍然出現,锃亮的腦門讓這片密林陡然亮了不少。
“人類果然卑鄙!”妖獸憤怒的仰天長嚎,聲音聽來甚為凄涼。
淨空掂量着手裏白生生的獸蛋走來,“啧,你那洞穴內人類屍骨不下十具,這一路行來折損你蹄下的修士也不少,如今被圍,你到是叫起屈來。”
它看着淨空手中的獸蛋卻踟蹰着後退,“是爾等欲要盜取我子女!”
“瞧清楚了,三顆靈獸蛋都在這,你是生了多少蛋讓人偷?”
“冤冤相報何時了,可悲可悲。”淨心拈指說道,腕間佛珠散發着淡淡金光,這般說着他卻無上前阻止之意,此妖獸殺孽甚重,超度不了。
淨空擡手将兩顆獸蛋扔給它,“不過你殺那麽多人與我何幹,沒勁沒勁。”
秋靈素看向神色閑适的淨空,便是這個和尚趁她盜取靈獸蛋時,刻意将妖獸引來,生出的諸多事端皆是因他而起,如今又這般做派,實在非慈悲憫人的佛修行徑。
聶連卿細看了一眼妖獸本體,醜了點,忽然就沒了動手的興致,他百無聊賴的将靈獸丹扔給秋靈素,淡然立在一側,較之擊殺妖獸,他到是對這倆和尚的行為更加好奇,容貌一樣,卻一眼便可看出二人不同之處。
“你們……”秋靈素詫異的看看獸蛋,又看看三個置身事外的男人,這等可成長類的妖獸他們竟毫不心動?!
妖獸威脅的朝秋靈素呲牙。
“還給你。”無人相助,秋靈素心知獸蛋無望,也不再執着。
獸蛋入手,妖獸立時萌生退意,它試探着後移,幾個人修皆淡淡的看着它,并無追擊之意,它随即吼叫着離去,虎落平陽,它既已衰弱至此,若路上再遇修士怕也難逃一死。
淨空看着不遠處靈氣形成的漩渦,饒有興致的笑道,“竟然有修士在此築基,有點意思。”
聶連卿挑眉,與淨空對視一眼,彼此皆彎了彎嘴角。
心中皆生出此人若非友亦不可為敵的念頭來。
“道友傷勢可有大礙?”淨心說着遞出一玉瓶于秋靈素。
“只是輕傷,恢複靈氣便無大礙,多謝道友施藥。”
淨心溫良一笑,“既如此,我二人便先告辭了。”
淨空摘了一片綠葉,放在唇下吹出響亮的口哨,“莫慌,我到是想瞧瞧練氣期也敢進到秘境者是何模樣。”
不知何時,天上飄落起淡淡的靈雨,樹林仿佛煥然新生,枯枝抽條,落葉返青,花兒亦重現嬌豔之姿。
淨心轉動佛珠看着天邊的彩光輕道,“生之道,竟然是時光之力。”
“只是築基便有這番能量,日後約莫能生死人,肉白骨。”淨空眨眨眼,“到是越發讓人好奇了,淨心,我們去與人結識一下可好?”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淨心目光平和,“你又生妄念了。”
淨空不置可否,将葉片撕成兩半扔到地上,“我們之前對賭尚未分出勝負,人性究竟本善還是本惡,或許這人能給出答案。”
議論中心的白喬從入定中醒來,笑之眉眼生花,姿态高華,水至剛至柔,她身上似也帶了這般矛盾的氣質,以往的嬌弱之态一掃而空。
端木容等人皆愣在那,小師妹似乎生的過于好看了些,如今又是單一水靈根,日後求親之人怕是要将靈蘊峰踏平了。
黑亮的雙眼輕輕眨動,凝眸若靜波之海,流動如海上清月,當的是勾魂攝魄。
步至洞口的聶連卿與那雙顧盼生輝的雙眸對上,心潮略生起伏。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沒有那麽短小。。
沒有卡高.潮~
不許說我亂斷章了,乖,明天再看文,早點睡覺,晚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