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的守護者(入V三合一)

屋外傳來樹枝斷裂的響聲,周堯神色一凝,迅速退到牆角——

他屏住呼吸,側耳聽了好一陣,發現聲音有點遠,還有點多,并不是像是誰不小心踩斷了樹枝,倒像是樹上枯枝自己折斷。

外面風很大……

徐風能自主活動的私宅不多,他雖是被敲暈了帶來這裏的,事先卻做過很多準備,查清了徐風所有宅子的位置,地形。距離當時巷子口最近,最方便,徐風自以為最隐秘的……該是四道口的三進宅院。

這宅子在城內,徐風花了很多工夫,挖有密道建有密室,院裏假山盆景擺的多,卻沒種什麽樹,倒是院外牆外路上,有幾株老樹……

周堯貼着牆,靜靜聽了一會兒,四下并沒有人聲。

他當機立斷,不躲了,往外跑!

時間這麽敏感,徐風的院子突然招來殺手,危機四伏,怎麽想都不正常,肯定是沖着徐風手裏的東西來的,和傳國玉玺有關的東西!

徐風出逃,所有人去追,不管追得到追不到,稍後肯定會回來清掃檢查現場。他若圖隐秘安全,不敢出去,早晚會被人發現。

這種事,一般都不會留什麽活口……

周堯溜到門邊,往外看去,并不見什麽中庭庑廊,而是一截往上的臺階。

這房間是建在地下的密室!

怪不得那麽黑,什麽光線都沒有……

周堯放輕腳步,擡階往上。

密室內燭光已經照不到這裏,他扶着牆,盡可能走的快一些,穩一些,逼仄空間裏,他只能聽到自己雜亂的腳步和呼吸聲,心跳越來越快。

終于,一條路走到了盡頭,他推開門,一地銀光乍洩。

Advertisement

這是間書房。

空間寬敞,窗很大,月光透過窗子照在廳內,明亮又靜谧。

若不是一地雜亂,到處是碎了瓷器和破壞的東西,這該是很好的房間,很漂亮的畫面。

周堯快速看了房間幾眼,提起袍角,溜着牆邊,小心選着路線,走到了門邊。

門外,是另一個世界。

修羅場。

地上橫七豎八躺着很多屍體,相似的衣服款式,不同的年紀,不同的武器,其中有幾個周堯還見過,他們是徐風的護衛。

他們死法各不相同,有的斷肢破肚腹,有的割喉利器穿胸……濃重的血腥味在空中飄蕩,任風再大,也化不開。

銀色月光流淌,無聲無息。

周堯渾身發寒,方才還覺得溫柔,給他以希望的月光,現在竟生生透出殘酷的味道,讓他有些害怕……

這裏不能再留!

微一阖眸,腦裏現出宅子地形圖——

密室密道一共多少,他并不能确定,也不會去冒險,他只要知道這裏離哪道靠街的牆近,能讓他悄悄離開就好!

眼珠微動,周堯倏的睜眼,西邊!

擡眼看看月亮位置,辨了下方位,他腳尖調轉方向,貓腰溜到了牆根,快步離開。

四外非常安靜,除了風聲沒任何聲響,似乎很是安全,周堯卻不敢掉以輕心,耳朵一直高高豎着,聽着四下動靜。

巨大壓力下,思緒也不聽話,跟着各種飄。

傳國玉玺……

丢了很久的東西,這麽多年從未傳出過任何動靜,怎麽突然在楚地出現了?還打着皇室重寶的旗子?

不,華源商行加外地廂軍,這個護送陣容算是很大,但也是對楚國皇寶重寶來說,若是傳國玉玺,天底下獨一份,這個護衛力量,就是怠慢了。

簡直在昭告天下,難度不大,快點來搶!

事實說明了一切,‘重寶’果然丢了。

可為什麽不是別的地方,偏偏是入了皇城,馬上要交接的時候?

周堯懷疑,這傳國玉玺,應該是偶然間,不小心夾這份皇寶重寶裏的,沒有人知道,等有人發現,消息一點點透出來時,重寶已經接近楚國都城。等人們計劃做好,各種準備搶時,時間地點已無法選擇,只能在這種最不利的時候。

市面上從未現出過傳國玉玺的消息,但諸國分封,群雄逐鹿,會留意消息,并掌握一定線索的人,肯定有,玉玺一露,有人立即搶,很正常。

關鍵是誰,這些人是誰。

巨盜圖七?一個專業的梁上君子而已,周堯查了很多資料,對這位大盜的專業素質表示敬佩,圖七要真想偷玉玺,不一定偷不着,可他偷玉玺幹什麽?觀其性格,行為軌跡,圖七偷東西應該只是覺得有趣,好玩,并不涉及任何政治因素,或者說,圖七本人有意避諱一些政治因素,人家更願意做逍遙的大盜。

圖七消息靈通,說的是江湖,未必關注朝堂,也未必知道玉玺出現,就算知道,應該也不願意趟這個渾水,除非有極特殊的原因。

所以圖七是受了制,還是簡單粗暴的背了個鍋,實際同他沒關系?

圖紙又是什麽鬼?據周堯所知,傳國玉玺雖意義非凡,但也是簡單的玉石,簡單的器形,并沒有什麽額外意義的藏寶圖機關圖。

而傳國玉玺失蹤前一直收在大周皇宮,周堯做為大周皇族,翻過藏書閣,知道這一點,別的國家別的人,未必知道。玉玺這般重要,許真就有特殊圖紙呢?所以圖紙說一現,所有人都信了。

周堯覺得有點亂,這個圖紙說,來的莫名其妙。

還有,大皇子四皇子真的知道玉玺存在麽?若知道,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此間插過什麽手?其他人呢,知不知道?

商重已,管金,林琛,對八卦有莫名嗅覺的王珈,知不知道?某些人,在這裏扮演着什麽角色?

他舅舅的失蹤,時間點這般敏感,可同此事有關?

還有封姜……

他不信封姜是真為了傭金,跑來幫四皇子,嗯,錢的原因肯定有,但最重要的肯定是不錢。封姜,是為了什麽?

周堯一邊跑一邊想,想的頭都炸了,總覺得模模糊糊摸到點東西,卻又瞬間飄遠,怎麽都抓不住。

臨街的牆越來越近。

周堯助跑一跳,雙手緊緊扒住了牆頭。

他使足了勁,縮着腳聳着肩,奮力往上爬。

夜裏太冷,他的手腳凍的有些僵硬,好在一口氣憋的實,渾身力氣也使出來了,雖然氣喘籲籲,呼吸急促,卻也成功坐到了牆頭。

牆外很好,一地月光,不見濃重血色,可牆外,也并非福地。

周堯一眼就看到了街角幾個凍死的屍體,緊緊蜷成一團,哪怕挨的再緊,也不能溫暖彼此,連月光,都照不到。

周堯心弦猛的一顫。

哪裏有淨土?哪裏有幸福?這裏亂,外面就不亂麽,天下就不亂麽?

他這樣躲,能躲到哪裏去?

上輩子,他從未聽說玉玺出現,或者玉玺出現了,大家都在搶,誰都沒拿到捂熱乎,也就沒傳出消息,所以他不知道。他只看着,經歷着,很快,各國各地,亂相叢生,朝堂,江湖,民間,災難,什麽亂都有。

這楚國,大皇子四皇子針鋒相對,只顧彼此撕咬,不顧朝堂民生,眼下看還算繁榮,可繁榮之下,積毒累累,只待爆發。再不停止,就誰也止不了了……

周堯心間突然冒出個想法。

誰都想要傳國玉玺,那玉玺為什麽不能是他的?

他是大周皇子,名正言順!

四處亂象,為什麽不能平?他為什麽要躲,為什麽不試着拼一把?

他重生……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為了痛快的,沒有任何遺憾的活!

封姜,舅舅,大周,天下……他都不能辜負!

這個楚國,甚至這個天下,都到了不破不立的時候,不如他來劑猛藥,滅了這些屍位素餐的蛀蟲,還天下一個清明!

周堯坐在牆頭,刺冷寒風直往臉上招呼,這下不僅手腳,他的鼻子耳朵凍的通紅,一雙唇幾乎沒了血色。

可他的血很熱。

心髒‘怦怦’,跳動的非常快。

他有很想做的事……他不能這麽走!

剛才意外發生的快,徐風的話還沒說完,拍賣會是怎麽回事?重寶會和圖紙一起拍賣?那豈不是傳國玉玺要現世?不行,他不能走,他必須問個清楚明白!

宅子裏很危險。

他現在坐在牆頭,只要往外一跳,就能立即脫身,不會有任何危險,可他不願意。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武,不是只有封姜才有!

周堯深深呼吸,看了街角凍死的屍體一眼,沒有半點留戀的轉身,跳回了院子。

揉着略酸痛的胳膊,他嘆了口氣。

好像……也沒有再爬一次牆的力氣了。

沒有後路,也挺好,正合‘破釜沉舟’的意境。

周堯自嘲的笑了下,拍了拍身上的土,不再猶豫,迅速調整思路,細想眼下狀況。

危機乍臨,徐風一去不回,不用說,肯定是發現不對,逃命去了。刺客殺人,追擊,現在還沒回來打掃現場,也很明顯,還沒追到人。

也就是說,徐風目前不說安全,肯定還沒死,還沒被發現。

周堯現在能用的,就是這個時間差。

只要在刺客之前找到徐風,套到信息,再迅速離開,就可以安全!

這樣的話,他已落後很久,必須抓緊時間。

周堯迅速思考,徐風會躲去哪裏呢?

徐風是今天的目标人物,不像自己,只要溜着邊跑出去就安全了,不會有人追,徐風只要一露頭,就會引來視線,與其往外跑,不如找個最隐秘最合适的地方藏起來。

哪個地方最隐秘最合适呢?

這宅子有密道,有密室,可他周堯都能查到,可見機密程度并不深,換他是徐風,也不會藏到這些地方,不如找個不起眼的地方窩着……

周堯意識飄離,仿若離體,懸在空中俯瞰整座大宅。

不起眼的,夠機密的,能躲一陣,離暗道還近的……

難道是這裏?

周堯想起了東面擴建的小花園。

花園裏沒有高大植物,種了一園花草,擺了幾排漂亮盆景,還有一大片假山。

假山石裏……正好可以藏人!

當然這只是個猜想,周堯并不确定,但這是照他們這種沒武功的弱者思考最合适的路,他肯定要過去看看。

腳一擡,路一走起來,周堯就有些後悔。

早知道不出去,就不往西跑了,這一來一去,穿了整個宅子,耗時耗體力不說,還特別危險!

沒辦法,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周堯一邊盡最大努力,迅速又機靈的走着,一邊警惕着來自四外的不正常聲響。

走完兩條青石小徑,很好,一切正常。

穿過兩道月亮門,非常好,沒有異狀。

走完中庭,眼看着要進東跨院了,不好,有人聲!

周堯迅速選了個角落藏好,屏住呼吸——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黑衣人跳了出來。

許是很久沒有找到徐風,這些人兵幾分路四處搜查。

既是搜查,動作肯定很嚴密,周堯躲在角落,也不是十成十安全。

怎麽辦?

周堯眼珠轉動,視線不住巡視四方,到處找着,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利用的轉機。

還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給他找着了!

對面屋檐上,伏着一個人。

此人身背長刀,身影如靈豹,似于夜色融于一體,隐匿的十分巧妙,正是封姜。

而他之所以能看到,大概是封姜故意為之,因為封姜正在悄悄揮手沖他打招呼,月光下,一口牙齒白的耀眼。

封姜怎麽會來?

離的太遠,封姜自是不會答他,只笑眯眯,白牙呲的更歡。

周堯翻了個白眼。

這麽幸災樂禍,大概是看出他處理尴尬了。

他躲在這個角落,早晚要被發現,哪裏有伏在屋檐的封姜安全?人還能看戲呢!

周堯微微眯眼,既然你主動送上門,就別怪我不仁義了。

意識裏,他有嫌棄封姜,愛慕封姜,讨厭封姜,思念封姜,可他從未将封姜當外人,也從沒未不信任封姜。

使喚封姜,他真的,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哪怕重生,環境變了,這心态……還真是轉換不過來呢。

他微微一笑,沖封姜勾了勾手指。

封姜很謹慎,沒動。

他就張開嘴,做了個‘徐風’的嘴形。

他不知道封姜什麽時候來的,但他知道,封姜肯定也在找徐風,只要事關徐風消息,封姜就不得不慎重。

封姜果然不再看熱鬧,避着黑衣人,悄無聲息溜着邊際,往周堯這邊躍縱而來。

周堯手上握了顆小石子。

起初,他只是背着手,微笑着等待封姜,待封姜縱躍至無甚物什遮擋之處,他突然出手,将手中石子丢出——

“啪”一聲輕響,石子可能打到了封姜背上石刀,可能打到了牆上,可能什麽都沒打到,因周堯氣力不足,它落到了地面,總之,它制造出了響聲。

響聲再小,也比風聲大,還透着不自然。

黑衣人視線立刻轉移:“誰在那兒!”

石子來的突然,封姜沒想到,後來發現了,人又在空中,無處借力,無物遮擋,可不就被看了個正着?

黑衣刺客見到異樣,肯定不容,立刻過來包夾封姜,封姜無法,只得回擊。

周堯呢,則是借着這個機會,悄悄溜開,順着牆角小路,溜進了東跨院……

封姜氣的差點罵娘,個小哭包,心還真狠哪!

周堯坑了封姜一把,神清氣爽。

當然,他會如此,也是知道封姜實力,四個黑衣刺客而已,封姜完全對付得了。就算對方武力值過于出色,逃跑肯定也是沒問題的……

躲在邊上看了眼情況,确定封姜不會吃虧後,周堯沒一點心理負擔的,小跑着去了假山叢。

小花園雖叫小花園,實際不小,占地面積很大,光是假山石就幾十塊,有大有小,形狀各異。

周堯不确定自己想的對不對,動作不敢太大,悄悄的,穩穩又迅速的展開了搜查……

所有高大的,可能會藏人的假山石,他都沒有放過,小的,窄的,他也沒忽略,将所有假山翻查了一遍。

沒有。

哪哪都沒有。

難道他想錯了?

可這座宅子,除了密室密道,就是這裏最為安全。徐風看着不像個傻子,該不會真的躲在那些密道裏了吧!

正想着,周堯經過一處假山夾縫。

假山石很大,形狀都不規則,所以兩塊或多塊放在一起時,會有夾縫。這些夾縫不一定很窄,但通常很淺,一眼能望穿,所以別人也不怎麽會在意。

若是有剛好有那麽一處夾縫不一樣呢?

寬窄足夠一個人藏,又沒人注意……

周堯眼睛登時一亮,重新搜索,改變着重點,果然,在一處三座假山相依的夾縫裏,看到了一個人!

“徐風!”

徐風看到周堯,恨的咬牙切齒:“你怎麽會來這裏!”

“看來徐少爺找的地方,也不是那麽安全啊。”周堯聲音拉長,見徐風站起來,面色不善,手中短刀抵上了徐風脖頸,“別動。”

徐風:……“你哪來的劍!”

“拜徐少爺魅力所賜,今夜來了那麽多刺客,地上不光是可怕屍體,還有鋒利的刀刃。被綁一回,我怎麽也得長點心眼,別被他人所制不是?”

周堯笑眯眯,徐風看的大為光火:“你脅持我沒屁的用!我實話與你,就算你綁了我,今夜也走不出去,不若放了我,大家各自奔逃,是死是活全看運氣!”

“你脖子上長的是塊豆腐麽?竟還相信我落到你手裏是我太蠢?”

“難道不是?你不就——”

徐風說着話,突然眼睛瞪大:“你是故意的!”

故意落到他手裏,故意套他的消息!

而他蠢的,把話都說了!

周堯點着頭,一副‘孺子可教’的滿意:“眼下能明白,還不算無藥可救。行了,既然知道我想要什麽,說吧。”

徐風牙齒磨的咯咯響:“老子之前都說了!”

“都說了?我看不盡然吧。”

周堯手中短劍往前欺了一分,長眉凜冽,嘴唇微抿,整個人被月光籠罩,有股肅殺的味道:“你手中圖紙到底給了誰?拍賣會是怎麽回事?重寶一起拍賣,說的是什麽重寶?”

徐風本想嘲笑周堯,不管怎麽折騰,怎麽鬧,最後不還是要求到他面前,等着他說消息?可他不敢。

短劍已侵入皮肉,他能感受到劍鋒刺骨的寒,那是與冷寂冬夜不一樣的寒,不僅能入骨,還能侵入血脈。

任心中如何不甘,徐風還是不敢不答,周堯比想象中聰明很多,他也不敢耍花腔撒謊。

“八日後小年,黑市地下拍賣會,包了醉紅樓的場,子時開始。我的圖紙,已經押過去了,對方說已搞到重寶,只是一些原因,當日才能到達……”

徐風說完,面色陰狠的瞪向周堯:“你知道這些也沒有用,拍賣會都是發特制請帖的,你沒資格進!甭管重寶什麽樣,你一根毛也看不到!”

“多謝徐公子提醒,我還真沒這個請帖,看來得想辦法搞一份。”

“你這低下的沒人要的質子,不可能搞到!”

“哦,這樣啊,非得高層人士才行……看來我要托大皇子的人情了。”

周堯眉眼彎彎,笑容燦爛,一副虛心受教,感謝提點的樣子,徐風氣的差點閉過氣去,這讨厭的質子!

周堯并沒有忘記此行目的,繼續問:“黑市拍賣會是誰承接?與你接頭的是誰?”

“黑市的事,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道上的人!”徐風氣狠了,幹脆不看周堯,撇頭看一邊,“同我接頭的是個中年男人,蒙着面,我不認識。”

“口音呢?身形呢?高矮胖瘦,行為特點,總能知道一二吧!”

徐風惱怒:“我哪記得那麽多!”

“不記得?嗯?”

周堯手中短劍又往前欺了一分。

徐風聞到了從自己身上飄出來的血腥味,咽了口口水,慫慫的說了:“本地口音,身材中等!”

周堯若有所思。

本地人……麽?

“還有沒有其它?”

“此次黑市拍賣會寶貝很多,範圍很廣,聽說很多他國富商也會前來。”

……

聽完徐風所述,周堯越來越覺得,這裏面水太深。

玉玺之事,不知多少人知道,但是想要,就得排擠別人,坑別人,拿到最準确的消息。而篤定自己拿不到的,也會利用時機,為自己蹭點好處,或坑敵手一把。

這一大堆人裏,總有人離秘密最近,離的近,卻沒拿到東西,就會做局,釣魚或套人。

別人,周堯不知道,但他自己,肯定是陷在局裏了,還是最深最低的底層,什麽都看不見。

兵法裏,有一招叫‘瞞天過海’,藏一滴水,就把它融入大海,藏一片樹葉,就把它放進樹林,秘密,其實就藏在公開的事件裏,在你眼前,端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認出來。

周堯不知道傳國玉玺在哪裏,但他覺得,傳國玉玺沒那麽容易被誰擁有,上輩子人們鬧騰了那麽多年,不還是沒結果?可傳國玉玺沒下落,黑市的拍賣會是怎麽回事?

認真将知道的消息,經歷的事,前前後後仔細捋一捋,周堯得出了很是要命的猜測。

皇寶重寶因突然夾帶了傳國玉玺,被很多勢力盯上,計劃來搶,搶時或許出現了意外,玉玺再次失蹤,或許被誰拿到,但不管是誰,都想平息這件事,全部沒聲張玉玺之事,将鍋推給了巨盜圖七。

一般大盜,身上背個這樣的名聲都不會在意,反而會因此洋洋得意,因為這代表了本事,能力。但是圖七不一樣。

查到的消息裏,圖七從未在人前露過臉,行為詭秘,極有個性,愛玩,卻不願沾政事。他不願意背這個鍋,要為己昭雪,就會過來查。

查到蛛絲馬跡,怎麽找場子效果最好呢?

政局,他不熟,貿然插手怕出事,就編了個附加圖紙的消息,用來釣人……

許這中間,圖七順藤摸瓜,找到了某一方向‘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合作一把,共同做大,黑路子加貴人大場面,才讓局面紛雜,哪哪看不清楚。

若是這樣,大盜圖七必然就在這大楚都城,在這群圍繞着重寶案的人裏,或許他都已見過了!

這個猜測很大膽,有些太過不可思議,可周堯總結所有線索,包括上輩子知道的事,只能得出這一個結論。

或許仍然是錯的。

但他沒有方向,只能抓住這一條可行性路線。

如果他想的是對的,那麽只要揪出圖七,他就會得到最核心的線索,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如果他想的是錯的……至少能跟出一些線索。

周堯沉浸在自己思緒裏,想的很入迷。注意力一轉移,握劍的手就沒那麽緊了。

徐風終于聰明了一把,一直眯眼盯着周堯,見周堯注意力轉移,他側身一躲,再一劈手,就打掉了周堯手中短劍!

周堯持劍相向,本意只是威脅,并沒想要徐風的命,徐風這麽配合,他已經在想有沒有什麽辦法讓兩人順利逃走,劍被打掉,他并沒有生氣。

可徐風把劍打掉了,又欺身過來,扼住他的喉嚨,他就不高興了。

“徐少爺這是做甚?”

“你不是想殺我?我要告訴你,你還嫩着呢!我即便要死,死前也要帶上你!”

徐風是真恨,下手勁力十足,來的真格,他要殺了周堯!

周堯脖頸生疼,一邊去掰徐風的手,一邊好言相勸:“你我無冤無仇,走至今日實是意外,你聽我說,我們誰都不用死,我已經想好一個法子,足夠我們安全離開……”

“呵,什麽好法子?把我交出去立功,我死你站着走麽?休想!”

徐風今日經歷太多,意志已近崩潰:“老子那般聰明!那般精妙主意!讓所有護衛護着替身殺出去,獨留自己在此避禍,險是險了點,但十拿九穩能避過,偏你來了!”

“你就是我的克星,來殺我的!我如何能容!你還妄圖狡言诓我,當我是傻子麽!”

徐風根本不聽周堯說話,身體用力壓着周堯,手緊緊扼着周堯脖子,越扼越緊,越扼越緊……

周堯也根本說不出話來了。

他與徐風同是少年,可徐風養的好,身量是他的兩倍,力氣也足,他根本反抗不過來,喉嚨裏像着了火,辣辣的疼,頭也開始有點暈,眼前發黑……

要死了麽?

死在這裏?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周堯心底就燃起無窮怒火,他重活一世,是為了活的痛快,活的自在,活的沒有遺憾,不是為了在這種地方重死一回的!

狠狠吸了口氣,周堯腳跟一磕,手肘一拐——

徐風後膝一彎,胳膊一麻,不得不放開周堯。

猛得自由,周堯沒狂喜,而是趁熱打鐵,又推了徐風一把。

他沒有殺人的意思,真的只是出于自衛,輕輕推了一下。他只想拉開二人距離,保護自己,也讓對方有停頓理順思考的空間。

可就是這麽不湊巧,徐風不知怎麽的沒站穩,腳一滑,人就往側裏栽了下去。

這裏地勢并不高,摔一下,頂多出點血,可徐風非常倒黴。

他一邊摔,還一邊咬牙切齒恨周堯,手上到處抓東西想扔周堯,抓着抓着,摸到柄劍。

正是之前周堯握在手裏威脅他,又被他打掉的短劍。

他但凡有一點溫柔之心,不抓它,改抓石子扔周堯也好,他偏偏用盡全身力氣去夠劍柄。

短劍卡在石縫的角度十分刁鑽,夜色下誰都看不清,他這一使力,劍是拿出來了,卻沒來得及甩向周堯,先刺中他的脖頸……

原來短劍掉下來時,已經受力彎折,徐風這麽狠狠一拽,彎折的劍尖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徐風要害,神仙也躲不開。

徐風竟就這麽死了!

月光下,周堯看着徐風死不瞑目的臉,眉頭皺起。

他還沒來得及現出任何情緒,脖頸一涼——

一柄長劍抵了過來,有人,站到了他的背後。

“交出圖紙。”

周堯不能轉身,看不到來人,只能安靜回答:“什麽圖紙?我沒有。”

“徐風死于你手,你還說沒有?”

“若你來的及時,應該知道,徐風死于意外。”

背後之人冷嗤一聲:“看來,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罰酒了。”

周堯嘆了口氣:“原來閣下如此姿态,是來敬酒,倒是某無知了。”

“少廢話,交出圖紙,否則殺了你,我同樣能拿到!”

“那你還廢什麽話!”

此人一來,帶着冷肅殺氣,開口言語剛硬,周堯不必細想,就知道難纏,語言機鋒沒用。

而對方會武,沒什麽耐心,他若要謀,必得出其不意先下手為強,還不一定能成功!

不成功,也得自救!

周堯今夜設計被擄,哪能沒半點準備,他不會武,傷人匕首大半只是裝飾,真正遇到強人,不會有半點作用,能有用的,只能是毒!

周堯下狠心,拼着受傷,腦袋被削掉,突然側首彎身,避過長劍,同時手往發間摸——

只要摸到發簪,折斷它,裏面的藥粉就會飄出!

可惜弱雞就是弱雞,高手還是高手,雖然他出其不意躲過了對方挾在頸間的劍,對方卻不會停,只會動作更快的重新揮出——

周堯的手還沒摸到頭頂,對方的長劍已抵到眼前,正正對着瞳孔,距離不過寸許!

這個瞬間,周堯看到了對方的眼睛。

冷漠,無情,同冰涼月光一樣的殘酷。

這次是真要死了!

哪怕死過一回,再次經歷這個瞬間,周堯還是有點害怕的,他緊緊握着拳,嘴唇幾乎咬出了血。

突然間,“叮——”一聲脆響,悠長尖銳,滑過耳膜,久久不散。

周堯眼睜睜看着一抹炫銀閃過,直沖劍身,劍尖偏離,擦過他的睫毛,緩緩遠去。

世界在這一刻悄無聲息,所有感官拉長,他看到了劍的軌跡,滑出漂亮弧度,慢慢的,慢慢的落到地面,發出清脆響聲。

然後他看到了封姜。

封姜将長刀從黑衣人胸口抽出,甩腕一揮,看向他的目光幽深暗沉,似這漫漫夜空,似那深遠大海。

“命都能豁出去玩,小哭包,你可真厲害。”

一看到封姜,周堯緊繃的精神就緩了下來,眼睛直直看着他,一眨不眨。

總是這樣,明明沒透過消息,封姜就是有本事找到他,就是能在這種時候救他。

連帶着調侃,實則不贊同的語調都一模一樣。

就像一個大英雄,一個永遠都不會失去,永遠都在的守護者。

他的守護者。

“你來啦。”

周堯長眉舒展,眼睛微彎,頰邊酒窩裏盛的滿滿都是愉悅,真心實意的歡快。

這樣的封姜,他怎麽能不眷戀?

想起之前,看看現在,好像什麽都變了,那些過往還未發生,可頭上星月依舊,長夜寒涼依舊,他和封姜……也該依舊!

想着想着,周堯忍不住,心裏一酸,眼眶就紅了。

封姜:……

眼看着周堯要把自己玩死,他順手截了一截,本想諷刺嘲笑順便怼兩句小小教訓一下,回報剛剛的‘坑害’,可他還什麽都沒幹呢,這人怎麽又……哭上了?

那眼眉長斂,眼梢含着幽怨的樣子,怎麽竟像在怨他來晚了?

可這小哭包要哭不哭的樣子着實也是可憐……

嘲諷的話憋回去,安慰的話又說不出來,封姜生平難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

小哭包還在看着他。

含嗔帶怨的。

好像他不回句什麽就是幹了天大惡事,得遭天遣似的。

他沒轍,也不好抓耳撓腮露洋相,摸着下巴,十分嚴肅的回了句:“……嗯。”

反正他這面相吓人,這樣表現準沒錯!

誰知他這樣一嗯,小哭包眼圈更紅了!眼睛裏水都要漫出來了!

周堯……周堯真的很難抑制自己。

封姜的确面相有點兇,眼神尤其厲害,有時都能吓哭小孩,可其實封姜其實很有原則,從不濫殺,有顆很明亮寬敞的,溫柔的心。

不是特別熟悉的人,不會看到。

“啪——”一聲輕響,是寒風掀起袍角,重重蓋在身上的聲音。

周堯猛然回神。

不對……眼下時機不對……

他不能這樣!

他阖上雙眸,深呼吸了一口。

再睜眼,擡頭,眼角紅意漸消,熟悉的驕傲放肆便回來了。

“你這樣多管閑事,我也不會把到手的消息給你。”

封姜:……

剛剛還好呢,突然翻臉是怎麽回事!

不過小哭包哭起來怪可憐,還是這樣得得瑟瑟的好,雖然讓人心癢想教訓,好歹不會讓人心疼。

他哼了一聲,長刀歸鞘,模樣也是拽拽的:“我想要的東西,用得着別人幫忙?”

周堯立刻明白,封姜是故意跟着他蹭好處聽消息來的,徐風的話,他全部聽到了!

“你不會——”封姜觑着周堯的臉色,嘴角壞壞勾起,“以為我來專程救你的吧?”

“哈哈哈還真是自做多情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