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雨欲來

小魚幹碟子空了,說明什麽?說明小黑貓昨晚來過了!

沒準現在還在!

一瞬間,周堯也不累了,不怕冷了,也不嫌窗外有冰冷的霜,将窗子推到最大,探頭往外找——

牆頭,矮樹,屋角,柱邊……

哪哪都沒有。

找不到,周堯還不死心,學着貓叫試圖引小黑貓出來:“喵——你在不在呀——喵——”

沒得到任何回應。

不,也是有回應的。

丫鬟娟兒聽到房間裏有動靜,知道周堯醒了,趕緊去準備上熱水,端進來給周堯洗漱,結果一推門——

周堯衣服披了半身,頭發亂糟糟,半個身體探出窗子,正在“喵——”

娟兒:……

周堯:……

“咳,”周堯眨眨眼,裝做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直起身,理理衣襟,“嗯,早上起來,喉嚨有些不舒服。”

娟兒抿嘴微笑,也不拆穿周堯,一副‘我什麽都沒看到沒聽到’的樣子,從容将水盆架好:“這天太燥,屋裏又置了炭盆,別說您,就是大皇子那邊,也常說不舒服。晚點婢子去廚房要個秋梨銀耳湯,您勤着喝兩盅,不上火最好……婢子伺候您淨面。”

“嗯。”

周堯面不改色的洗臉,換衣服,坐到桌邊用早飯。

因為心情好,他還夾了幾條小魚幹,就粥吃……

将将吃飯,筷子還沒放下,小厮劉豆就過來了:“公子,大皇子那邊來了人,請您過去。”

周堯想着,該是黑市拍賣會的請帖有着落了。

他立刻起身:“你去回個話,我這換完衣服就過去。”

……

大皇子果然是把黑市拍賣會的請貼給搞到了。

做為站在權力巅峰的人,有些事,大皇子可能不會關注,但關注了,一時半刻查不到底,費力氣搶點機會卻是不難。

他将不同請帖擺在桌上,讓周堯看。

“此次拍賣事關重寶,相當重要,我們的人查了很久,都沒查到重寶下落,拍賣會竟沒露一點消息出來,這一次,我怕是要親至才行。”

周堯很懂,大皇子和四皇子勢均力敵,大皇子沒查出來,四皇子肯定同樣沒查出來,想要這重寶,想要繼承皇位的機會,只有在拍賣會。

“我要去,四皇子肯定也要去,大家都會帶人,扮成的身份也會不盡相同,”大皇子指着桌上請帖,“這些,你選一個。”

周堯伸手翻了翻桌上請貼。

帖子樣式,邀請格式十分一致,甚至連字體都完全一樣,就像同一個人寫出來的,沒半點區別。唯一的區別,在帖子右下角。

右下角本該是發貼主家署名的位置,大約是黑市拍賣會有忌諱,不好說,這裏就沒有任何署名,落款是一片葉子。葉子形狀相同,顏色卻不一樣,有的是金紅,有的是藍綠,有的是墨黃,還有一些,幹脆就空白,只一個葉子邊框,內裏沒有任何顏色填充。

而貼子上人名……周堯大多不認識,想也知道,應該都是化名。

所有帖子,葉子金紅色的只有一份,看起來很是尊貴,這一份,應該是大皇子自己的。其後藍綠者次之,墨黃者再次,最少的,就是空白沒顏色。

周堯不覺得空白沒顏色很珍貴,看樣子,憑感覺也能知道,空白沒顏色的檔次最低,沒準進去以後有什麽限制,只能在一些場所出現也說不定。

藍綠色和墨黃色相比,藍綠更多一些,兩者請帖給人的感覺相似,看不出什麽太大區別。

大皇子沒直接分配,而是讓自己選……

周堯并不以為這是特殊榮寵,這,大概是考驗。

金紅的不能選,空白顏色不能選,藍綠,還是墨黃?

只思考片刻,周堯就開了口。

“殿下都沒查到失蹤重寶下落,想必四皇子也查不到,四皇子野心獨具,行事不懂合不合宜,拍賣會當日,定會派人四處找重寶,希望不用出價拍賣就能‘拿’到。殿下磊落,不屑與其一般手段,然事關大位,提防也是要的——”

周堯一邊緩言分析,一邊觀察着大皇子表現,見大皇子神色漸現贊許之色,便知自己猜對了。

“某不才,願做這觀察周遭,提防異狀之人!”

他果斷的取了張墨黃色樹葉落款的請帖,看完就笑了:“官吉,不錯,名字還挺吉利。”

大皇子見他思緒缜密清楚,伸手取貼沒半分猶豫,重點是一點錯沒出,心下開懷:“周堯果然好人才!好!到時你便持這張帖子,獨自進入拍賣會,替我盯着四周,但凡覺得哪裏有異,不用知會我,可直接行動!”

周堯就知道了,那藍綠色請帖,代表的是大皇子近身之人,無論文武,都是要跟着大皇子進入,為大皇子辦事的。這墨黃請帖,不頂大皇子的名,可裝做不認識,私底下自行為大皇子活動,不招人眼。

至于白色沒顏色的,大概是大皇子放在外面的眼線,越是不起眼,越不引人注意。

四皇子找不到重寶,會想在拍賣會開始之前動手,找出重寶歸為己有,大皇子哪能真不想?

大約是周堯表現完美,大皇子非常滿意,擡手打了個手勢,不多時,其近身長随就拿了個長方形盒子出來。

大皇子點了點頭,長随就把盒子遞向周堯。

“給我的?”周堯有些意外。

大皇子微笑颌首:“打開看看。”

周堯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張對折的紙。将紙拿出來,展開——

他不得不激動了。

這是文牒!

他重新活過來後,最想要的東西!

他離宮在外,被父皇聖旨直接定為質子,當即啓程前往吳地,中間滞留楚地,到了吳地,身份被他人冒認,身邊無人,無法自證,這才有了後面諸多麻煩。

即使無人冒他身份,質子敏感,別人若想為難,還是會在這方面找茬,有了楚皇子親自書寫的證明身份的文牒,便不用再怕這些!

大皇子肯定早就猜到了,準備好這東西,待時機合适,就拿出來激勵一番。

“你救了我妹妹李瑤,對我也是傾心相交,沒有保留,我內心很是感激。然你是大周二皇子,要走的路同我不一樣,不會常留于此。我思來想去,旁的東西對你來說,用外不多,唯有此物,大約能真正幫到你。”

大皇子坐姿板正,笑容溫厚:“文書是我親筆所寫,上面蓋了我的印鑒,若人質疑,你讓他們直接到大楚來找我。”

話說到這份上,周堯只得從座位上站起,揖手道謝:“多謝殿下!可是幫了我大忙了!”

“這沒什麽,”大皇子示意周堯坐下,一派輕描淡寫,“你帶在身上,最多免些麻煩。若改日我再進一步,以你我交情,你大可以抖起來,籌謀回大周皇宮,亦非難事。”

餅誰都會畫,越是遙遠的,寵大的人生目标,說出來越讓人激動。

可惜周堯已經過了天真的年紀。

大皇子以‘仁德’著稱,為人理事‘仁’字當先,朝野內外無不稱道。可周堯知道,這位大皇子的仁,是有條件的。

你展現出一定能力,于他可以有用,不管你本性如何,只要死了,他都覺得可惜;若你只是普通百姓,萬萬人中的一個,于他沒什麽使用價值,你人品再好,再善良再孝順再樂于助人,他都無感,死就死了,沒什麽可惜。

不過大皇子如此舍得下力氣,也說明了一點……

周堯很好,很有價值,值得他這麽大費周章!

“殿下所言極是,”周堯拱手微笑,“我亦盼着殿下的那一天!”

他舉起茶杯:“我以茶代酒,祝殿下此事順利!”

大皇子也舉起酒杯:“好!”

這一來一往,氣氛就熱鬧親近了很多。

大皇子問:“聽說你昨日去見了賴齊舒?”

“我家長輩曾對賴大人有恩,我入楚地,他于情于理都要幫襯一些,”周堯點着頭,“可惜我很好,又與大皇子為友,實沒什麽需要他幫忙的。賴大人為人風趣,好似什麽雜學都懂,我有些好奇,就同他多聊了一會兒。”

“怎麽在茶樓?你沒賴大人府上拜訪?”

周堯眼梢垂了垂,複又微笑:“地方是賴大人訂的,大約在外面方便一點。”

為免大皇子過多懷疑,周堯放下茶樓,道:“說起來,我同賴大人昨日還偶遇了一位貴人老爺,那位老爺似是對賴大人能力十分推崇,想請他主持大局。”

大皇子眉毛一掃:“貴人老爺?能有多貴?到底不入政局,不知道朝官們的真本事。賴齊舒是鴻胪寺卿,算是個閑差,平日裏沒什麽事,哪來的大本事?”

語氣極為不屑。

周堯便知道,不是他自己一個人小看了賴齊舒,很多人都同他一樣。

但是楚帝昨日微服私訪……

大皇子不知道?

這就有意思了。

迅速搞定這個話題,大皇子又問了些別的,比如黑市拍賣會當天如何安排。

不知怎麽的,大皇子提到了上次抓到的小偷,關在私牢裏盤問了這麽多天,基本問不出新東西了,可有些人罪不至此,就這麽放了吧,有點不甘心……

周堯立刻就想起了有舅舅玉i的那個小偷。

只一瞬間,他就有了主意:“這些人都有些本事,偏為重寶瘋狂……貓有貓道,鼠有鼠道,此次拍賣會人多眼雜,殿下身份尊貴,有些事不好做,不若用這些人去試條路?”

大皇子眼睛一亮:“到底是周堯,就是有主意!”

他興頭上來,還同周堯細細說了他的想法,再聽周堯出主意,将細節完備。

一切做完,他神情非常激動,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是黑市拍賣會現場,直接讓他發揮。

“此事就這麽定了!屆時所有人兵分幾路,本皇子就在上面掌控大局,你若進展不順利,或者遇到了什麽麻煩,只管來報我!”

……

小年夜的前一晚,空中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

雪并不大,小小一片,左擺一下,右擺一下,好像在跳舞,極富有美感。人們忍不住擡頭看天,倚窗望遠,駐足欣賞這份美麗,就連無時不在彰顯存在感的瑟瑟寒風,這晚都消停了,不忍心出來搞破壞。

天地寬廣,了無聲息,雪花這般灑落……

安靜到有些詭異。

周堯突然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這安靜,可是暴風雨來前的預兆?

下雪不冷,周堯披了厚毛大氅,抱着手爐,坐在庑廊前賞雪。

小黑貓吃了他好幾晚小魚幹,就是不出現,不知今晚來不來呢?

周堯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對這小黑貓上了心,一有空就挂念,比想封姜的時候都多了,只是小黑貓來的那一晚,他睡的特別好,心情也特別放松,他很留戀那種感覺。

累了,難受了,不能同外人道,無法排解,小動物的簡單一個動作,就能讓人放松,讓人釋懷……多神奇是不是?

想起封姜,心頭又有些酸,幾日沒見,不知他現在在幹什麽?明日小年夜拍賣會,他肯定不會缺席吧……

“喲,小哭包,賞雪啊。”

突然聽到封姜的聲音,周堯以為自己幻聽了,扭頭一看,見一個高大玄衣身影站在牆頭,眉鋒一如既往凜冽,眼型一如既往兇惡,他差點蹦起來。

下意識緊緊捂住自己的嘴,避免驚叫出聲,等呼吸緩過來,他才暗暗磨牙:“方護衛這是活夠了?”

身為四皇子的人,大半夜跑來大皇子府撒野,不怕被砍的屍體都拼不全麽!

封姜被周堯怼慣了,一點也不介意這點嘴花花,他抱着胳膊,腳下輕輕一點,旋着身從遠處飄近,腳都不帶碰到地上雪的,落到周堯面前時,身形特別穩,抱着胳膊的動作丁點沒亂。

走位甚是風騷。

周堯:……

封姜看着周堯,表情戲谑:“怎麽,在大皇子府住了這麽久,周皇子還不知道大皇子府和四皇子府其實是挨着的?”

周堯愣了下。

“你也住附近?”

他看過地圖,自是知道大皇子府和四皇子府挨的并不遠,大門沖着不同的街,可往裏往深了走,慢慢的,就靠近了,後面最近的距離,不過隔了條深巷。

按說大皇子四皇子仇視成那樣,肯定不願意住這麽近,不知道他們自己怎麽想的,還是建府之時自主權沒那麽多……可兩邊住上後,慢慢的,竟也習慣了。

離的近,正好方便刺探彼此情報,離的遠還不好搞呢!

也因為此,大皇子四皇子自己有些忌諱,他們都在彼此府裏的最前院,妻妾也在側邊,并沒有在後面很遠,倒是客房客院,幕僚住處什麽的,安排的比較深。

周堯當時一住進來,就知道自己在邊緣位置,離外面深巷很近,可他不知道封姜也住在附近!

以封姜武功,繞過個把大皇子護衛并非難事……他早知道自己住這裏麽?

封姜卻不答,手伸出來,變戲法似的,多了壺酒。

他也不客氣,提起袍角就地一坐,就坐在周堯方才的位置:“今夜這雪,還行。”

周堯:……

和着你是來賞雪的?

“愣着幹什麽,坐啊,”封姜拍拍旁邊的位置,好像他才是主人,周堯是客,“明天大約又要幹架,咱們平和一回,喝口酒。”

周堯靜靜看着封姜熟悉的,年輕的臉。

他們距離不太遠,周堯能聞到封姜身上的味道,很淡,很暖,好似松柏。他心頭有些悸動,有些忍不住……

“你确定——要我坐下?”

周堯舔了舔唇,舌尖滑過唇畔,留下點點濕潤。

封姜正在研究酒壺口,頭也不擡的道:“我今天不打架也不殺人,你不用害怕。”

周堯一掀袍角,笑眯眯坐下:“我是擔心你害怕。”

“我害怕什——”

封姜研究完酒壺口試過,一擡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周堯,話音頓住,“你冷?”

靠這麽近?都快挨到他懷裏了!

周堯眼梢斜勾:“嗯,我冷,很冷。”

小哭包離的太近,封姜略有些不自在。

他是武人,習慣和人保持安全距離,和誰這麽近……還真沒有過。

意外情況不算。

但是周堯的靠近,只讓他感覺有些不自在,并不反感,也不厭惡。

而且周堯臉上笑容很奇怪,像是在……挑釁?這是故意的?想讓他認輸躲開?

封姜更不會退了。

他把酒遞過去:“來一口。”

周堯愣了愣。

這酒,封姜打開就喝了一口,沒杯沒盞的,要他喝——就着壺口喝麽?

見他不動,封姜挑眉,似在嘲笑:大周皇子就是嬌氣,矯情,沒杯就喝不了酒了?

周堯哪會吃這個激将法,直接接過壺,對着封姜剛剛喝過的地方,仰脖就喝了一口,十分豪邁。

酒很辣口,周堯被激的眼梢微紅,還不忘挑釁的看封姜一眼。

這一眼有點要命,配上內裏桃花,背後白雪——

封姜都有點口幹舌燥了,感覺兩個人喝一壺酒是個蠢主意……可以前也是這樣啊!

小哭包不得了啊,厲害大發了!

封姜板起臉,神情十分嚴肅:“怎麽樣,可暖了?”

周堯一怔。

方才……并不是刻意挑釁,是因為他說冷麽?

周堯眼眸垂下:“用不着你操心。”

封姜啧啧評價:“你這性子不好,太別扭,太難交朋友。”

“我不想和你交朋友。”

“我也不想和你交朋友。”

周堯:……“那你來幹什麽?”

封姜看着漫漫雪色,慢悠悠喝了口酒:“刺探情報。”

直白的不能再直白。

他緊緊盯着周堯眼睛:“賞雪,喝酒,談天說地,順便——刺探情報,周堯,你敢麽?”

周堯笑了。

他長眉舒展,斜斜入鬓,目光清亮幽深,似靜夜星空,透着誘人神秘:“偷雞不着蝕把米這句話,方護衛該是聽過。”

封姜挑眉。

“我這人比較大方,你願意送上門來找坑,我不成全,豈非說不過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