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雪進了鞋子裏不抖落出來的結果，就是到了教室，偷偷換鞋的時候被眼尖的季凜注意到。

窗戶一打開，北風就嗚嗚的湧了進來。

進教室的時候鄭漫把圍巾取了下來，這會風一刮進來，季凜就轉過頭想要提醒他把圍巾還是圍上，等待會教室味道散去了，關上窗戶了再取下來。

然後一回頭，就看到鄭漫正捧着自己的腳。

季凜第一反應是錯開眼。

錯開之後又自己疑惑。

我別開臉幹啥？又不是換衣服，換鞋有什麽好避諱的。

何況換衣服也沒必要避諱啊，他還給鄭漫換過衣服呢。

然後再轉回頭，就注意到了鄭漫襪子的顏色不對。

鄭漫今天穿的是棕紅色的襪子。

還是季凜拿給他的。

因為自己戴的帽子和圍巾是紅色，想湊個一樣的顏色，吉祥。

然後這會，棕紅色的純色襪子，一塊棕紅色，一塊深褐色。

鄭漫埋着頭，壓根沒看季凜。

還想着快點換了，省得被季凜看到。

正要把腳塞到棉鞋裏，季凜開口了：“你襪子怎麽搞的？”

鄭漫被吓了一跳，整個人抖了一下。

他擡頭看了一眼季凜，慌慌張張的一腳踩進棉鞋裏，裝傻道：“什麽怎麽搞的？”

季凜皺着眉，走過來，把他腳抓過：“你怎麽就穿進去了，給我看看。”

鄭漫急了：“不給！你別看！”

掙紮了幾下，力氣畢竟不敵季凜，還是讓人給他把鞋扯了下來。

季凜拔的速度很快，襪子沒跟着腳下來，反而是留在了鞋裏頭。

他手上抓着鄭漫的褲腿，就感覺有點濕。

腳一拉出來，就看到腳趾凍得紅通通的，腳指頭還被雪水泡得發皺。

季凜伸手摸了一把，果然是濕的。

他眉頭緊皺：“怎麽弄濕了。”

鄭漫心虛。

不敢作聲。

季凜放下他的腳，有點生氣。

最後還是沒說什麽，把他襪子拉了出來，又拿起另一只腳看了看。

那只腳倒沒弄濕，只是也冰涼的。

他把濕掉的襪子拿到暖氣片旁，擱上邊烤着。

全程沒說話。

鄭漫被這安靜的氛圍弄得有些心慌。小聲喊他：“凜哥哥？”

季凜低垂着眸子，把襪子攤開，認真的擺好。

鄭漫唯唯諾諾，跟小媳婦似的，對着手指，小聲道：“我錯了……”

季凜擡眼看了他一下，還是有些氣悶：“我都說了讓你別那麽走路，會把鞋子弄濕。”

鄭漫無話可說。

畢竟搬石頭砸自己腳了。

他愧疚道：“對不起……”

季凜抿了抿嘴，表情有些冷硬：“你今天一小時內別跟我說話，我要跟你鬧翻一小時。”

鄭漫：“？”

鄭漫茫然：“……哦。”

然後季凜就真的憋了一小時，理都沒理人。

目不斜視。

就跟身邊沒這人似的。

過了一小時的時限，他才終于轉過頭看向鄭漫。

然後噼裏啪啦一頓訓。

說你這樣要是感冒了怎麽辦，你自己的身體自己都不管的嗎？

說着說着，自己差點氣哭。

鄭漫慌慌張張的伸手：“我錯了，我真的不再這麽做了，凜哥哥別哭……”

季凜把他手揮開：“我沒哭！”

确實沒哭，但看着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鄭漫手足無措，不知道要拿他怎麽辦。

季凜氣了一上午，還不忘在襪子幹了之後拿過來給鄭漫穿上。

作為一個哥哥，相當盡職盡責。

下午放學的時候，兩人一塊回家，季凜還有點不愛說話。

本來平時都是季凜話很多，鄭漫只在他說話的途中時不時迎合兩句。

現在季凜不說話了，頓時安靜得讓人有些不習慣。

他中午的時候得到媽媽的通知，讓他晚上喊季凜過來吃飯。

結果因為季凜一直情緒不高，他也就一直沒找到開口的機會。

這會都放學了，不得不跟季凜提了，但鄭漫還是有些心裏沒底，不太敢開口。

他走一兩步，就看一眼季凜。

本來就走得很慢，這麽一來，頓時更慢了。

季凜擔心他沒看路，摔倒，便一直注意着他前面的路障。

果然，路過臺階的時候鄭漫就沒看到，季凜的“小心！”沒喊得贏，他往前一絆，好險沒摔了——季凜拿胳膊圍住了他。

季凜着急又生氣：“你不看路，看我幹什麽啊！”

鄭漫吓得臉都白了，下意識就說了一聲對不起。

他看了看生氣的季凜，咬着嘴唇，糾結了好久，終于開口：“你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吃飯？”

怕季凜拒絕，又連忙添了一句：“媽媽讓我喊你的，她說跟你爸爸說了。”

季凜愣住：“跟我爸爸說了？”

他疑惑：“可爸爸沒跟我說啊。”

鄭漫搖頭。

他只負責傳達，其他的不知道。

雖然滿頭霧水，但季凜還是跟着去了鄭漫家。

想着到了鄭漫家再問問阿姨，或者給爸爸打個電話也行。

他這麽想着，跟着鄭漫進了門。

一進去，就聽到後面廚房有人說笑的聲音。

季凜聽着聲音耳熟，書包也沒放，就先走到廚房去了。

他探頭往裏面一看，果然，他媽媽在這。

季凜也沒想太多。

兩邊家裏确實經常一塊吃飯。

他喊了一聲媽媽，又朝鄭漫媽媽喊了阿姨好。

鄭漫媽媽笑着說好好好，讓他去把書包放了，跟鄭漫一塊玩一會。

季凜嗯了一聲，背着書包去了鄭漫房間。

鄭漫放下書包，正要往客廳走。

季凜走進來，邊放書包邊問他去哪。

鄭漫回頭，指了指外面，天真爛漫道：“去看電視呀！”

季凜冷漠的回視：“那你的作業寫完了嗎？”

鄭漫；“……”

必然沒有。

平時都是看完電視才來寫作業的。

這也就是鄭漫每晚必寫作業到好晚的理由之一。

或者說，這才是主要原因。

寫得慢都是次要。

以前學習不好的時候，他還會象征性寫一點，之後因為“沒辦法真的不會寫”而理直氣壯的去看電視休息一下大腦，之後再回來寫。

現在經過季凜的培訓，他寫作業的時間縮短了。

而且比較難的題目，直接上學之後問季凜，在家就不寫。

省下來的時間，全用來和小鹿姐姐一起看動漫了。

季凜放下書包，掏出書，看向他。

鄭漫遲疑。

季凜定定的看着他。

鄭漫：“……”

他灰頭灰腦的走回來，也跟着掏出自己的作業。

鄭漫媽媽做好飯，去客廳喊他們，結果發現倆小孩都不在客廳。

走到鄭漫房間，推開門一看，這倆小豆丁一人坐一邊，正埋頭寫着作業。

鄭漫媽媽挑眉：“這麽認真？稀罕啊。”

鄭漫擡頭，向她投來求救的目光。

鄭漫媽媽：“噗。”

她笑着招呼倆人去吃飯：“吃完再寫。”

季凜合上書，站起來，喊上鄭漫一塊出去。

看到季凜站起來，鄭漫才松了口氣。

他好怕季凜說寫完再吃飯。

雖然是可以不聽他的。

但是凜哥哥好像還在生氣。

待會給他弄得氣上加氣，就不太好了。

他倆走到餐廳去，一看，菜品還挺豐盛。

鄭漫圍着桌子轉了一圈，很驚訝：“都是我喜歡吃的！”

平時當然也有他喜歡的。

但“都是”和“有”還是不太一樣。

季凜也沒想太多，仔細看了看，很滿意：“也是我喜歡吃的。”

于是兩人相視一笑：“嘻嘻。”

菜都是喜歡吃的，自然是吃得很開心。

他倆吃完就互相扶着慢吞吞走到了沙發邊。

往沙發上一攤，鄭漫偷偷看了眼季凜，然後摸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季凜往他這邊側了側身子：“看跳跳龍！”

鄭漫眼睛一亮：“嗯！”

他打開電視，翻到少兒頻道，動畫片正好開始放了。

兩個人挪了挪屁股，坐穩。

鄭漫想了一下，朝他解釋：“我本來就打算看這個。”

季凜點頭：“好看！”

鄭漫：“對！”

兩人對視：“嘻嘻。”

都很開心。

那邊大人們還在一邊吃酒，一邊聊天。

鄭漫爸爸看不過眼，伸手拿下酒瓶，頭疼的看着鄭漫媽媽：“別喝了，你都喝了三杯了。”

鄭漫媽媽啧了一聲，很嫌棄：“三杯怎麽了，家裏缺這三杯酒嗎？”

季凜媽媽也在那起哄，說反正明天放假，就讓阿芳喝點嘛，老鄭你真的太嚴肅了。

鄭漫媽媽見狀連忙：“欸！欸！你看！小麗都這麽說！”

鄭漫爸爸無奈，看向季凜爸爸：“你倒是管管你老婆啊！”

季凜爸爸自斟自酌好不樂呵，很是驕傲：“我家裏老婆最大！是老婆管我！”

同樣老婆最大，但因此而管不着老婆，常常被老婆氣吐血的鄭漫爸爸：“……”

他比了個大拇指：“服。”

然後再次把鄭漫媽媽手裏的酒杯拿走。

在她發火前，指了指在看電視的兩個腦袋：“看見沒？”

鄭漫媽媽喝得臉都紅了，聞言看向沙發，很迷茫：“怎麽了？”

“你兒子！”鄭漫爸爸提醒她，“今天的主角是你兒子！你這邊喝醉了，待會直接醉倒了，兒子的生日歌還唱不唱了？”

鄭漫媽媽還真忘了。

她驚覺，乖乖放下酒杯：“行，不喝了，下回喝。”

然後坐着清醒了一會，才走向沙發，坐到鄭漫旁邊，摸了摸他的腦袋：“漫漫是想先看電視還是先切蛋糕啊？”

鄭漫被她的酒氣熏得往後一躲。

躲完才反應過來，疑惑道：“蛋糕？”

這時鄭漫爸爸提着蛋糕過來，放在了茶幾上，笑道：“怎麽還一臉懵的？自己生日也不記得了？”

鄭漫：“？”

那是真不記得。

季凜也愣住了，看了看叔叔，又看向鄭漫：“你生日？”

鄭漫很茫然，眨巴眨巴眼睛：“應該……是吧？”

季凜這下犯難了。

他不知道今天是鄭漫生日。

沒提前準備生日禮物。

而且今天還跟漫漫冷戰了。

剛剛明知道漫漫不想寫，還逼着漫漫寫作業。

季凜：“……”

季凜很是發慌。

這麽一想。

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動畫片進入片尾曲的時候，鄭漫爸爸已經把蠟燭插好，點上火了。

季凜爸爸站在開關那邊，啪的一聲關上燈，幾個人就圍着鄭漫唱起了生日歌。

鄭漫閉着眼睛，很認真的許了三個願望。

睜開眼，看着七根蠟燭，想了想，看向季凜：“我們一起吹好不好？”

本來就已經和內疚了，被暖到，于是更覺得自己混蛋的季凜，很心虛的點頭。

兩人呼的一聲，把蠟燭吹滅。

蠟燭熄滅的那一刻，季凜爸爸很及時的開燈。

于是拔出蠟燭，鄭漫媽媽小心的切着蛋糕。

第一塊，上面有生日快樂的巧克力牌子的，芒果那塊，自然是壽星的。

鄭漫腦袋上還戴着紙做的帽子。

接過蛋糕，很乖的跟媽媽說了聲謝謝。

把幾個大人逗得直笑。

第二塊，滿滿的草莓，是季凜的，他最喜歡的那一塊。

季凜接過蛋糕，也點頭喊了聲謝謝。

他接過蛋糕，卻沒有開吃。

側着臉看着鄭漫在那斯斯文文的吃着，自己糾結的鼓着臉。

鄭漫吃着吃着，感覺到身邊的視線，于是看向季凜，疑惑地：“？”

季凜認真的看着他：“漫漫。”

鄭漫天真爛漫的：“嗯？”

季凜朝他招手：“你過來。”

于是鄭漫乖乖的把腦袋湊過來。

大人們還在分着蛋糕說着話，說說笑笑的，沒顧得上管他們。

鄭漫把腦袋湊過來的時候，眼睛還看着媽媽。

媽媽臉有點紅。

像桃子。

鄭漫在心裏默默的想着。

然後忽然感覺臉上有軟軟的溫熱。

鄭漫吓一跳，猛地一轉頭。

原本親在他臉上的季凜，沒收住勢，吧唧到了他嘴上。

兩人：“！！！”

慌忙退開。

鄭漫愣住，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置信：“你，你親我幹什麽啊！”

季凜腦袋也炸了，他捂着腦袋，紅着臉吼鄭漫：“你扭頭幹嘛啊！”

兩邊大人被他們争吵的聲音打斷話，轉過頭看向他們，懵了。

兩個小孩都紅着眼睛，要哭不哭。

表情看起來……

像是被非禮了一樣……？

鄭漫哭喪着臉轉頭看向自己媽媽：“嗚……凜哥哥他偷親我……”

季凜炸開：“我沒有！”

他手忙腳亂解釋：“我是想親你臉的！你自己把頭轉過來的！”

季凜爸爸樂了：“幹嘛？哎，小凜，這我可得說你了，怎麽？親臉就不是親？”

季凜憋紅着臉，無力解釋：“不是……”

鄭漫已經躲在他媽媽懷裏哇哇直哭了。

季凜被他媽壓着過去給弟弟道歉。

弟弟不看他，埋在自己媽媽胸口，邊捶邊喊：“走開！走開！凜哥哥是臭流氓！”

他捶得也沒用力，對大人而言，就跟撒嬌似的。

鄭漫媽媽笑得肩膀直抖。

季凜爸爸還在那笑自己兒子：“喊你呢，臭流氓。”

季凜茫然無措，又委屈巴巴的看他爸爸，又看鄭漫，難過得不行：“我不是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