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摘星樓前的攬月湖邊,晉王葉西洲正帶着他的女兒葉雲嫣等待靈則的歸來。葉雲嫣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看見什麽都想扯一把,好奇地瞪大眼睛看個究竟。
攬月湖波光粼粼,碎金滿湖。
葉雲嫣探頭看了一會,問道:“父王,裏面為什麽沒有魚?”
“大概是國師不吃魚吧。”葉西洲看都不看,信口開河。
葉雲嫣點點頭,凝神望了一會湖面,忽然大聲說:“父王!你看湖裏面!有魚!”
“哈?”
葉西洲不明所以地瞥過去,湖面還是那個湖面,什麽也沒有。
葉雲嫣着急得不行,拉着葉西洲就往前走。葉西洲看了半晌,還是什麽都沒看出來,見女兒癟嘴,忙安慰幾句。
“王爺在看什麽?”兩人拉扯間,靈則已經帶着南鬥回來。
葉西洲笑了笑:“嫣兒說在湖裏看到了魚,硬是拉着本王去看。”
“魚?”葉雲嫣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靈則,他眉毛輕輕一挑,“沒有。”
期待落空,葉雲嫣都要哭出來了,她明明看到了魚,怎麽大家都說沒有?
靈則輕笑一聲,緩聲說:“不過,裏面确實有東西來着。”
“真的?”葉雲嫣立刻喜笑顏開,“我就說嘛。”
靈則這麽一說,葉西洲也想起來了:“裏面是神龜?”
“神龜?”葉雲嫣好奇不已,“那是什麽?能吃嗎?”
“大概可以吧。”靈則邊逗葉雲嫣,邊将人引進摘星樓,“那是我師父進貢給先帝的。”
靈則的師父就是上一任國師,正好在葉景樞入京那會沒的,走在先帝前邊為他引路。老國師生前深得先帝信任,多次獻上金丹仙散,更多次占蔔吉兇,為先帝化解危機。攬月湖裏的神龜便是老國師尋來的祥瑞,據說活了千年。因為是祥瑞,也不好随意處置了,可神龜太大,哪兒都擱不了。當時,正在修建的摘星樓前有一條小河溝,幹脆挖大擴成湖,用來供養神龜。
“既然神龜很大,是不是能吃很久?”葉雲嫣問靈則,“那個好吃嗎?”
葉西洲轉過頭,一臉不忍直視。靈則已經将他女兒帶歪了,神龜那是能吃的嗎?
靈則絲毫不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麽問題,竟然還認真思考了一番,最後說:“等我要吃的時候叫你。”
“好!說話算話!”葉雲嫣樂滋滋的,覺得靈則真是個大大的好人。
滾燙的白水倒入瓷白的茶杯,袅袅白煙升起,靈則微微一笑,撩起寬大的袖子,将一個瓷杯送到葉西洲面前,而後轉過頭,對着他旁邊的葉雲嫣柔聲問話:“這茶水,可甜否?”
葉雲嫣雙手捧杯,小口小口的啜飲,聽到靈則問話,擡起小臉,眼睛眯成一條縫,陶醉地點頭:“甜!好喝!”她将喝完的茶杯放在桌上,眼睛骨碌碌的盯着靈則手上的水壺看——她還想要。
靈則假裝沒看見,自顧自的只給葉西洲添水。
葉雲嫣咂咂嘴,将視線凝聚到葉西洲面前的茶杯上。
“嫣兒,”在葉雲嫣憋不住動手搶之前,葉西洲率先出手,撫了撫女兒柔軟的頭發,“喝完了就去玩吧,你母妃還在奶奶那裏,去找他們玩好不好?”
葉雲嫣皺着臉,不大情願的抱住葉西洲:“父王,可不可以等母妃出來我再去……”
葉西洲動作一頓,垂在另一邊的手微微攥緊:“怎麽了這是?母妃可是一直在等你呢,還有弟弟,你不想見他了嗎?”
“我……我不想去奶奶那裏。”葉雲嫣癟嘴,“她的藥太難吃了。”
“她不會再叫你吃了。”靈則起身,溫柔的撫過小姑娘的額頭,“你是個好孩子,身體康健,不需要再吃藥了。”
“是的,奶奶不會這樣做了。”葉西洲抱住葉雲嫣,“父王跟你保證,而且,母妃也在那裏,她不會喂你吃藥的。奶奶是希望嫣兒平安長大的,都是為了嫣兒好,你很多天不見奶奶,她也很想你了,你就不想她嗎?”
葉雲嫣眨眨眼,很久不見奶奶了,她還真有點想她了,雖然奶奶對母妃一直不是很好,但是對她倒是不錯,經常塞給她各種好玩的小玩意兒。
“好吧,”葉雲嫣一步三回頭,“父王你記得來找我們啊!”
“知道了,父王很快就去。”葉西洲做出保證,向她揮手。
葉雲嫣一走,葉西洲臉上的微笑就收了起來。
“嫣兒還是記得這件事。”他揉了揉太陽穴,輕聲嘆氣,“母後喂了些神仙散,給她吓成這樣。”
靈則将水壺裏的水一應倒入葉西洲面前的茶杯:“王爺也多喝些,神仙散的毒性可不容小觑。”
葉西洲颔首,将茶水都喝下:“我倒是無所謂,主要是嫣兒還小,這麽狠毒的東西入腹,也不知以後會怎樣,這孩子身子本來就弱,神仙散藥性剛烈……還有母後,也是……”太後畢竟是他親母,他也不好多說。
靈則點頭,表示明白。太後癡迷神仙散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先前楚王妃忙着帶剛出世不久的小世子,葉雲嫣便被接到太後那裏幫忙撫養。楚王妃是寒門出身,父親不過是個小官,出身賀家這個世家大族的太後一直不待見她,但是對葉雲嫣倒是一直喜愛有加,時不時就念叨兩句。
神仙散中有幾味藥可迷惑人心,使人如墜雲端,感覺身體輕健,生機勃發,恍若時光倒流,還是年少身體強健時。太後一直服用,覺得甚是好用,便給四歲的葉雲嫣喂了些,說是從小服用,以後大些也有好處。
葉雲嫣吃了神仙散,就給魇住了,若不是楚王夫婦及時發現送到靈則這裏來,還不知會如何。
葉西洲今日前來,正是為了将賀家的掩月花送上。
“多謝王爺了,”靈則道,“如今郡主體內的餘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接下來的掩月花都能用到太後娘娘那裏了。”
神仙散是一種慢性毒-藥,掩月花能解神仙散的毒性,這是靈則發現的。只是掩月花價格不菲,貨源基本被世家掌控,之前就已經被他暗中收購了不少,世家有所察覺,京中的掩月花價錢被他們提高了不少。而後,他借口太後千秋,煉丹需要,再次收了些掩月花,世家聞風而動,減少出售提高價格。
——現在京中的掩月花價格已經瘋狂了。
“母後現在體內的神仙散還能清幹淨嗎?”葉西洲很是憂慮,“她服了這麽多年的散,積毒深厚,京中掩月花如今已是難尋……”
別人不清楚,靈則卻知道,太後現在的身體完全靠的就是神仙散在支撐,終有一天,這些神仙散的毒性會讓她痛苦喪命,可要是貿然斷了,神仙散也會要了她的命。
“掩月花解毒終究還是杯水車薪,”靈則坦言,“是臣下無能,不能找到解毒之物。”
“不怪你,本王知道你已經盡力了。”葉西洲道,“毒散之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麽多年你一直在找解毒-藥物,也是辛苦了。”他頓了頓,“這世上真的有能解神仙散的藥物嗎?”
“有的!”靈則堅定道,“我一定會找到,還請王爺再給我時間,我一定能找到!”
如今的神仙散方子已經是不斷改進的了,毒性沒有老國師在時那麽強,若是有一天他找到了解毒-藥,神仙散的毒也能解開了。
葉西洲笑了笑,不再答話。奪嫡之争中,他的兄弟都是服散成瘾,有幾個在砍刀要挨脖子時,一劑神仙散下肚,瘋狂大笑,失去神智。也有服散過多,驟然去世的。縱觀整場鬥争,只有他這個服散不多的陰差陽錯活了下來。
現在回過頭來看,那些備受推崇的細小白色粉末竟然讓人不寒而栗。這場奪位戰争,最後起勝負決定作用的也是最不起眼最讓人忽視的神仙散。
神仙散,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方子,在老國師和世家的聯合宣揚下,猶如附骨之疽,一點一點蠶食悄無聲息的侵吞大魏——從最上層開始。
“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又不是在京城長大的,對神仙散雖然不喜,但卻不曾禁過……”葉西洲嘆道,“都說上行下效,陛下不喜,想來服散之人也會少些。”
“沒有用的。體會過神仙散帶來的快感,沒幾個能忍住不再去服用。這麽多年,服散後靠自己戒掉的,我只見過王爺一個。”靈則搖頭。
葉西洲揚眉:“這麽說,本王是萬中無一的一個了。”
靈則笑着點頭:“确實是,恭喜王爺了。”
葉西洲也笑開來,打趣道:“那我也要恭喜你了,據說——我也是聽宮人說了那麽一嘴,陛下想要将你納入椒房,封為皇後?”
靈則:“……”
深吸一口氣,将不安分彈跳的眉心按壓下去,靈則問道:“王爺從哪裏聽說的,那些宮人閑着沒事随口傳的,也能信?”
“我猜也是。”葉西洲大笑出聲,“你們要真能湊到一起去,鐵樹都能開花了。”
時候也不早了,葉西洲不好在此多逗留,葉景樞病好了他便自覺将手上的權力上交歸還,皇宮終究不是他的府第,不能随意出入。今日他是借探望太後的名義入宮的。
“不管怎麽說,你缺什麽和我說就是,本王雖然沒多少能力,但一定會盡力而為。神仙散遺禍無窮,必須解決!”臨別前,葉西洲對靈則說。
靈則俯首一作揖,謝過葉西洲:“王爺放心,臣定當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