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袁野叫徐屹然吃飯的時候, 他正津津有味地捧着手機看小說。袁野叫了他好幾遍, 他都沒聽到。

袁野見沒人應,一邊想着這是怎麽了,一邊走進房間找徐屹然,發現他是看小說看得入迷, 沒好氣地說, 自個兒盡心盡力做了一桌菜, 沒人吃, 看來有人是要成仙了。徐屹然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房間,上桌吃飯。

馬馬虎虎扒了口菜,他又忍不住拿起手機, 看了起來。袁野“啪”一下敲他的筷子,板下臉問,這飯還吃不吃了, 他小聲說,能不能邊吃飯邊看小說,袁野冷笑一聲,直接把他手機沒收了。

吃完飯, 徐屹然拿回了手機。于是——袁野洗碗,他看小說。袁野擦桌, 他看小說。袁野拖地, 他依然在看小說。

袁野:“……”

晚上十一點,該睡覺了,袁野再次沒收他的手機。徐屹然正看到高潮, 沒得看了,那可真是百爪撓心。他求袁野讓他看完,甚至大着膽子親了袁野好幾口。袁野冷靜回吻,接下來該怎麽着還怎麽着,黑着臉把他塞進被窩裏,說你捧着手機,這倆爪子凍得跟冰塊似的。家裏沒裝空調,冷得要命,還不趕緊上床?

徐屹然深切地感受到了生活的艱難,抱着賺很多錢買空調的決心,不甘心地睡覺了。但他眼睛是閉上了,腦子卻根本停不下來。他怕被袁野發現,只能一動不動,腦子裏回放着劇情,意識越來越清醒。就這麽煎熬到了十二點,他聽到身邊的呼吸聲十分安穩,估摸着是進入深度睡眠了,蹑手蹑腳爬起來,找出手機,點開那本書,想繼續看下去,誰知道跳出來一個提示:本文已被網站鎖定。

徐屹然呆了片刻,心裏生起一股少有的暴躁,恨不得順着網線爬到管理員家裏,掐着他脖子讓他把文章放出來。這篇文一點都不黃暴,為什麽要鎖?!

他心裏意難平,更加睡不着覺,焦躁地撓頭發,轉了幾圈,覺得自己要冷靜下來,便找出紙筆,坐在書桌前,寫起了新文的大綱。因為情緒稍激動了些,字體從原本的行楷往“徐氏狂草”的方向狂奔而去。這一寫,一下沒收住,洋洋灑灑,十幾頁稿紙都寫滿了字。

袁野睡得不踏實,迷迷糊糊中無意識地伸手給旁邊人掖被子,誰知摸了個空。他猛地驚醒,環顧四周,只見房間一角亮着小臺燈,黯淡的光中,徐屹然正伏案疾書。

袁野起身,取下挂在一邊的大衣,走到徐屹然身後,輕輕給他蓋上,自己則披着毛毯,找了個凳子坐徐屹然旁邊,胳膊肘拄着桌子,迷瞪着眼打瞌睡。

徐屹然終于停筆,揉了揉酸澀的眼眶,轉頭看到袁野,恍然察覺,已經過去大半個晚上,天色正在發白,而撐着腦袋打着輕鼾的袁野,也不知等待多久了。

袁野腦袋往地上一頓,猛然驚醒,擡起頭來,看到茫然無措的徐屹然,打了個哈欠,想也不想地擡起手指彈了他腦門一下。

“下不為例。”袁野說着,把徐屹然拖上了床,鑽進被子裏,抱住他的腰,埋在他的胸口,聲音越來越輕,“總算能睡覺了,困死我了。”

徐屹然感覺懷裏多了只大型犬似的,低下頭就能看到他腦袋頂上叛逆的發旋和嚣張的刺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心情平靜極了,在他帶來的溫暖中,很快與他擁抱着睡着了。

這一覺睡到下午才醒。睜開眼,只聽到各自肚子裏響起的此起彼伏的“咕嚕”聲。

Advertisement

倆人都懶得起床。日夜颠倒,睡再多都沒勁。

袁野坐起來,靠在床頭,從枕頭邊摸到手機,問徐屹然說:“要不點外賣?”

徐屹然沒精打采地“嗯”了一聲。

袁野挑了家分量足的外賣,點了個三人餐,搞定以後,回頭一看徐屹然,仍然半死不活地躺在被窩裏,哭笑不得地捏了捏他的臉,把他撈起來放在懷裏,笑着問他:“讓你作死,這麽虛熬什麽夜。小說看完了?”

徐屹然悶悶不樂地說:“沒有。被鎖了,看不了了。”

袁野:“我忽然對這本小說感興趣了。”

徐屹然:“不是你想的那種!”

袁野:“我想什麽了,你說說看啊?”

徐屹然:“……”

袁野“啧”了一聲。

徐屹然:“昨天我寫了新的故事,你要聽嗎?”

雖然對小說不怎麽感興趣,雖然這大冬天的,沒空調,沒暖氣,但情意相通的戀人就在懷裏。兩個人擠在熱乎乎的被窩中,趁着等外賣的當兒,親個小嘴,扯扯老空,這他媽才是人生的真谛啊。

袁野洗耳恭聽。

故事的名字很怪,叫《土偶人》。徐屹然的大綱寫到第三卷,前三卷分別叫“背主的黑貓”,“忠誠的老狗”,“不會說話的鹦鹉”。故事的兩個主角,一個是年輕正直的一線警察,一個是月薪過萬的IT工程師。兩人已經同居多年,只是礙于警察的特殊身份,一直沒有公開關系。他們是一對Gay。

這一天,和以前無數個生日一樣,工程師買好蛋糕和鮮花,回到家中等待警察下班。對他來說,十二點前能等到是幸運,不能等到,他就會把蛋糕獨自吃掉,把鮮花扔進垃圾桶裏。他從來不打電話催警察回家,怕警察正在執行任務——更怕一次次聽到“抱歉”這兩個字。

但他沒想到,這天之後,他再也等不到警察了。在他生日這天,警察接到線報,前往某娛樂場所抓捕吸毒人員,卻遭到拒捕,鳴槍警告後,被一個磕了藥的少年捅了十幾刀,還沒送到醫院就斷了氣。

工程師接到消息,趕到醫院,卻連警察的最後一面都沒看到。警察的親人不知道他這個人,把警察的屍體火化後,帶着骨灰離開了這座城市。他們被這座城市傷透了心。原來,警察殉職的新聞曝光後,很多人都對警察掏槍的舉動感到不滿,認為是警察率先動手,吸毒少年不過是為了自衛,無可厚非。

工程師滿懷憤怒地找到公安局,想通過警察的同事了解這件事的始末。聽說他是警察的朋友後,同事們除了嘆一聲氣,勸他想開點,剩下的就是守口如瓶,好像已經忘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他茫然地走出公安局大門,在滂沱大雨中蹒跚步行,幾度摔倒。他看着飛馳的車輛,想要走到道路中央結束生命時,一聲虛弱的貓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回頭,看到路邊躺着一只斷了腿的黑貓。黑貓有一雙金色的瞳仁,溫暖得像太陽一樣,隔着雨幕,望向他的目光專注極了。

工程師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把黑貓抱回了家,悉心照料,治好了黑貓的斷腿。

和黑貓一起生活後,工程師重新振作起來。他下定決心挖出真相。他辭去工作,加入極客,和幾名極客一起侵入了公安系統,調取了那天晚上的案件記錄。他無法忍受戀人白白死去,滿不在乎地越過了法律的底線,卻一無所得——除了那名吸毒少年的名字。三天後,他從派出所門口的監控中看到,那個少年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上了一輛豪車,揚長而去。

工程師記下了豪車的號碼,順藤摸瓜,挖出了吸毒少年的身份姓名、居住地址,經過一段時間的蹲點,摸清了吸毒少年的活動習慣,終于在一個黑夜,帶着一根鐵絲找上了吸毒少年的獨居公寓。

吸毒少年經常在半夜喝得酩酊大醉,神志不清地回到家時,走路都走不穩。工程師提前破壞了附近的監控,跟着吸毒少年走進了電梯,用鐵絲勒住了吸毒少年的脖子。在他即将成功勒死吸毒少年時,電梯到了相應的樓層,門開了,那只黑貓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撲上來死死咬住了工程師的手腕。

工程師吃痛地甩手,吸毒少年趁機掙開他的束縛,跌跌撞撞地逃出電梯。他怒吼着一腳踹開黑貓,追出電梯,卻再次被黑貓咬住褲腳。他把礙事的黑貓踹下樓,再回頭,吸毒少年已經逃進了家門,哆哆嗦嗦地報了警。

工程師計劃失敗,只能離去,心想要是再讓他遇見那只黑貓,一定要将它碎屍萬段。黑貓消失了幾天,竟然主動出現在了家門口,那雙金色的瞳仁一如既往的溫暖。

工程師看着這雙眼睛,實在下不了手,只能把它關在門外,由它自生自滅。

黑貓爬到了窗臺上,透過窗戶無聲地注視着他。他冷漠地拉上窗簾,堅決不管它的死活。但午夜夢回,他眼前總能浮現出黑貓那雙金色的瞳仁。那種純粹的金色有一種令他戰栗的溫暖,那種奇異的熟悉感令他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在失眠一個禮拜後,他終于無法忍受。他不抱期望地拉開窗簾,驚訝地發現黑貓仍然卧在原處,只是變得異常虛弱,甚至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他伸手去打開窗戶,想要把黑貓抱進來。誰能想到,那麽虛弱的黑貓竟然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猛地跳了起來,想要投到他的懷中來。

他驚恐地縮回手,卻已經來不及了。往外開的窗戶打中了黑貓的身體,黑貓來不及躲避,從八層樓的窗戶上筆直地墜落,摔在了地上。

工程師沖下樓,卻找不到黑貓的屍體,只在黑貓落地之處,發現了一堆細碎的黑泥。

袁野聽到這裏,忍不住提問:“警察沒死?黑貓就是警察?他為什麽要阻止工程師為他報仇?要我說他都不是人了,自己去找那個吸毒的報仇不是更好?反正沒人能判一只貓的罪。”

“咚、咚、咚。”有人敲門了。

徐屹然:“待會兒再說,先去拿外賣。”

袁野下了床,往門口走的時候,在腦中思考:這要是我,面對無法對抗的強權,我能怎麽保護所愛的人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