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這寧國府和榮國府本就是同宗, 挨得近,要不是兩個院子都極大,從外邊走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前提是, 院子不大。
不過還好,因為兩府關系實在太近, 這挨着的牆上就鑿了個偏門, 從偏門出去, 過條小道,就到了寧國府的偏門。
可見,兩府的關系是極好的。
賈赦也懶得走遠路, 帶着司徒禛就穿過榮國府直接從偏門進了寧國府。
這本于理不合,畢竟司徒禛怎麽說也是個雍郡王, 怎麽能走偏門, 林如海有心攔一攔,卻發現司徒禛絲毫不在意這件事, 林如海的心裏又是一番計較,看來自己這個大舅兄和雍郡王真的關系很好啊。
幾人從院子裏穿過去 , 倒是和賈政、王夫人這一對急着去看庫房狀況的夫妻一同走了段路, 等到了分叉的地方,賈政和王夫人左拐進了庫房的院子,賈赦、司徒禛等人直走往寧國府走。
這人還沒走遠, 就聽到了立馬哭天搶地的聲音:“這可讓人怎麽活啊!”
賈赦聳聳肩, 表示人活在世上, 有口氣就行了,你既然都哭得出來,那就活得下去。
司徒禛臉色都沒變一下,繼續往前走。
幾人從偏門進了寧國府,賈珍早就收到了消息,在偏門等候。
賈赦點點頭,自己這個外侄子還懂些人情世故,不像賈政那個笨蛋,蠢笨蠢笨的,但是怎麽就不萌呢。
“王爺,”賈珍規規矩矩地把人領進正廳,規規矩矩地把上位讓給司徒禛,規規矩矩地行禮:“這銀兩還請王爺稍等片刻,下官已經讓管家整理了,就是還沒整理完,”說着,他臉上陪着笑,手裏端着茶:“王爺請先用茶。”
狗腿的樣子讓賈赦都想上去踹他兩腳。
“真沒想到,還是珍哥兒你上道,本本分分地把錢還了,你是不知道,這才收繳欠銀兩天,就沒個安生的,剛剛在榮國府那裏就鬧了一通呢。”賈赦感嘆道。
賈珍舉着茶杯的手一抖,幾滴滾燙的茶水濺在了手上,他都沒喊一下,額頭上倒是直冒冷汗。
賈赦眯了眯眼睛,無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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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珍的汗更多了,司徒禛冷冷都看了他一眼,擡手接過茶杯:“賈将軍也坐吧。”
“哎。”賈珍這才兢兢戰戰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擡手偷偷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剛剛就是派人打聽榮國府的老太太都沒搞定這幾位,他才馬上讓管家去整理銀子的,要是在晚一步,這銀子照換不誤,可是自己的面子卻像那政叔一樣丢得光光的,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賈赦看了看賈珍的動作,笑道:“珍哥兒知道你們寧國府欠了多少嗎?”
賈珍連連點頭:“知道知道,昨兒個晚上林大人在榮國府就說過了,四十三萬兩。”
賈赦笑看着司徒禛:“王爺,看來林大人早就通知過榮國府了啊,怎麽今早還鬧成那樣。”
司徒禛的臉色一沉:“真是把本王當猴子耍了。”
賈珍的身子僵了,他是不是不小心在背後告了老祖宗和政叔的狀了。
賈赦笑得更開心了。
不一會兒,寧國府管家就進來禀報:“老爺,銀子準備妥當了。”
賈赦一看那管家,已經不是之前的賴二了,奇怪道:“珍哥兒,怎麽換管家了。”
能不換嗎?你之前鬧出那麽大的抄家事件,他還敢把賴二留在身邊,不就跟着你的腳步給一并抄了,也幸好是抄了那賴二的家,不然這次的銀子想要還上,也很難啊。
賈珍賠笑道:“這是俞祿,之前那個賴二貪墨主子東西,已經被侄兒給打出去了。”
賈赦滿意地點點頭:“還是珍哥兒你聽話啊。”
賈珍連忙跟着點頭:“那是那是,聽赦叔的,準沒錯。”
司徒禛挑眉看了兩人一眼,吩咐林如海:“快去派人清點,要是數目對了,就去下一家。”
林如海連忙叫了人去跟着那俞祿點銀子。
等着銀子都齊了,司徒禛也不做逗留,擡腳就往外走。
賈珍小心翼翼都跟着,趁大家沒注意的時候,偷偷地拉了拉賈赦的袖子:“赦叔,這事……”
賈赦笑着拍了拍賈珍的腦袋:“珍哥兒,你這一次做的很好,不過就要看,你以後是要聽你赦叔我的,還是要聽你政叔的了。”
賈珍抿着唇猶豫了。
賈赦也不逼他,跟着司徒禛出了寧國府。
徒留下賈珍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然後擡手把俞祿招過來:“快去看看,那邊怎麽樣了?”
能怎麽樣?慘樣啊!
賈政和王夫人到庫房裏一瞧,險些站不住坐在地上。
只見碩大的庫房裏,除了那些禦賜之物,被擺得整整齊齊放在一旁,別的東西簡直就是亂七八糟,就像是蝗蟲過境一樣。
“沒了,沒了,都沒了,”王夫人看着空空如也的庫房,簡直就像昏過去:“怎麽辦,怎麽辦,這一下子,榮國府可是真的沒錢了。”
庫房裏的現銀被搬光,那些古董字畫之類的東西,好搬地都搬走了,留下的那些都是大件,就算是現在去買,也一下出不了手啊。
王夫人一臉絕望都看着賈政:“老爺,你出個主意啊。”
“能出什麽主意,”賈政狠狠都跺了跺腳:“賈赦是要我死啊。”說着,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王夫人看着賈政離去的背影,心裏一片悲涼。
這個男人她是靠不住了,可是她還能靠誰,她的珠兒死了,她的寶玉廢了,難道真要讓賈琏襲爵不成。
不行,這絕對不行,這榮國府只能是她寶玉的,就算寶玉成了傻子,這爵位也只能是他的。
王夫人擡手拿帕子擦幹眼淚,站直了身子,吩咐道:“快點派人把庫房整理一遍,再把財物都統計好了送到我那兒去。”
這一刻,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她死去的珠兒、宮裏的元春、還有廢了的寶玉,都會站在她的身邊的。
林如海跟着司徒禛收了一天的欠銀,可謂是身心疲憊。
雖然說因為他們第一家收的就是忠順王府這個難啃的骨頭,今天又把和賈赦有關系的榮國府給搞定了,讓後邊要收繳的人家有了忌憚,但是這銀子還是不那麽好要的,各家為了不交欠銀,簡直就是花樣百出,讓他覺得比自己在江南和那些鹽商鬥法還要累,果然,官場就是深啊。
林如海回了榮國府,這屁股還沒把椅子坐熱,就被下人通知:“林姑爺,老太君有話,說是一回來就去她那裏一趟,表小姐也已經在榮慶堂等着了。”
林如海的臉色一變,想起了前一天幾人的不歡而散,心裏就覺得一陣膈應。
等人到了榮慶堂,心裏更膈應了。
榮慶堂裏,史太君、賈政、王夫人、賈琏、王熙鳳、玉兒,就連那個有些癡傻的寶玉也在。
“老太太。”林如海沉着臉行了禮。
史太君點點頭,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開口道:“林姑爺,今天這件事你也看見了,我也不說什麽,但是榮國府現在真的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了,難道到了這種時候,你都要見死不救嗎?”
林如海沉着臉,沒開口。
史太君看了,也沒停下,繼續道:“這榮國府,可是老國公爺、國公爺,一手一腳打下來的,難道你真的忍心看着它這麽敗落嗎?”說着,史太君悲從心氣,拿着帕子只沾眼角:“難道你不顧念國公爺的提拔之恩、敏兒的夫妻之情嗎?”
林如海的臉色更青了。
史太君繼續道:“想我敏兒,從小出身大家,當初在府裏當小姐的時候,是一人出四十只腳邁,府裏但凡有的,都是緊着敏兒先來,就連敏兒出嫁,那也是十裏紅妝轟動全京城啊。”
林如海握緊了拳頭,咬牙道:“老太太到底想要說什麽?”
“這玉兒和寶玉……”
“不可能,”林如海打斷道:“玉兒是我唯一的骨血,我不可能把她嫁給賈寶玉這個廢物的。”
這聲‘廢物’不外乎觸到了史太君的逆鱗,史太君直接站直了身子冷笑道:“玉兒除了嫁給寶玉還能嫁給別人嗎?不說這些年來我和敏兒已經有了默契,就是玉兒來了榮國府,兩人一個碧紗櫥裏、一個碧紗櫥外的住着,玉兒也只能嫁給寶玉了。”
林如海直接就掀翻了一旁的矮桌:“你敢破壞我玉兒的名聲。”
“都這個時候了,我還有什麽不敢的,”史太君直接瞪着眼睛就罵了回去:“林如海,我賈家對你林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你說說你又是怎麽報答我的,沒錯,玉兒在這裏住的時候,你是每年給了五千兩的生活費,但是我是貪那些錢的人嗎?哪一樣不是緊着玉兒來的,可是你呢,今天簡直就是要毀了我們榮國府啊,”說着,史太君冷哼一聲:“我算是明白了,這讀書人也能讀出白眼狼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這架勢、這語氣,就像是邢夫人上身了一樣。
果然,被逼到了一定的境界,就算是出身四大家族的貴婦人,也有當潑婦的一天。
林如海抖着身子不說話了,他氣啊,氣自己的糊塗、氣賈赦的不盡心、更氣榮國府的人面獸心,林如海的身子晃了晃,感覺眼前都有些發黑。
說這些事的時候,林黛玉一直安靜都坐在一旁,無喜無悲,就算是賈寶玉直直都盯着自己,她也沒有反應,榮國府裏的人到底是什麽德行,她早就心知肚明了,又有什麽好傷心的呢。
可是看到林如海晃動的身子,她急了,昨晚迎春姐姐就已經說過父親的身體有問題了,父親可不能再這麽受刺激了。
林黛玉‘騰’地一聲站起來,大步走到林如海身邊,把人小心地扶到椅子上坐好,柔聲道:“父親何必氣成這樣,難道,被狗咬了,還要咬回來不成。”
“玉兒,你怎麽說話呢?”史太君訓斥道。
林黛玉一臉笑意地看過去:“我說,你們榮國府的人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