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夜食堂
卓瑜抱着自熱小火鍋和礦泉水蹑手蹑腳地溜到宿舍樓外的時候，談汀已經在宿舍樓後門外花壇旁的臺階上蹲了快十分鐘了。
周圍很暗，而且談汀并不會用手電筒的功能，于是他只是開着手機屏幕，用一小片光照亮了手裏的數學作業。
談汀正修改着手中的一道填空題。
他低着頭，于是便露出了後頸上一小截白皙的，柔軟的皮膚。
卓瑜不太自在地咳了一聲。
談汀的身形一頓，有些警覺地回過了頭，
看到是卓瑜，談汀那張微冷的臉似乎倏地一下子就解了凍，他看起來好像有點開心，又有點不知所措，最後還是慌慌忙忙地站起了身，有點局促不安地沖卓瑜揮了揮手。
卓瑜幾個大跨步跳下了臺階。
“你怎麽…穿着這種衣服就出來了？”
卓瑜硬邦邦地開了口。
談汀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
半晌他恍然地哦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校服上那個叫拉鏈的東西…我總是使得不大順手，又怕讓你等的久了，便直接這樣出來了。”
卓瑜這才發現談汀甚至連發梢的末端都是微微濕潤的，就連兩頰的皮膚在皎潔的月光下，似乎都透了點很淡很淡的粉色。
想必應該是剛洗了澡，就直接被自己喊了出來。
于是卓瑜又開始不自在了。
“你,你以後若是在忙，告訴我就是。”
卓瑜小聲嘀咕道，“倒顯得像是我不近人情似得….”
談汀只是笑了笑，問：“你手上拿的是什麽呀？”
卓瑜頓了一下。
他才不會承認自己回宿舍後翻來覆去地想了半天，總擔心談汀這個呆瓜一個人又忘了吃晚飯，然後第二天又當着自己的面嬌嬌弱弱地暈過去。
于是他找了個抄作業的借口把人約了出來，同時搶走了姜大仁床底僅剩下的一盒小火鍋，腦子一熱就竄了出來。
卓瑜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小火鍋，明明剛才是自己催着人家出來的，可是現在看見人了，又總覺別扭的不行。
好像自己上趕着關心他似的....
“姜大仁的小火鍋，還算好吃，就拿來給你開開眼。”
卓瑜含含糊糊地說着，很粗魯地把小火鍋和水一把塞到了談汀的懷裏。
他又同時不忘把戲做足全套了，伸出了手：“那個什麽，數學作業給我。”
談汀呆了一下。
他低頭看着懷裏的小火鍋，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睛裏果不其然已經盛滿了亮晶晶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來的的光茫。
“給我的嗎？”
談汀不确定地問。
談汀的睫毛真的很長，眼底似乎氤氲星點水汽，帶着了點雀躍的光彩，
像是心頭被搔了一下。
卓瑜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點開心。
他模棱兩可地嗯了一聲，偏過頭，掩蓋似地又重複了一遍：“…..作業給我。”
談汀這才恍然大悟似地哦了一聲。
他一手緊緊地抱着小火鍋，微彎下腰，另一只手将臺階上的作業本拿起來，塞到了卓瑜的手裏。
兩個人面對面地沉默了一會兒。
“你知道怎麽吃嗎？”
卓瑜沖着他懷裏的小火鍋揚了揚下巴。
談汀遲疑地點點頭。
“找柴，生火，倒水，把它放到….”
談汀謹慎地看着卓瑜逐漸變得鐵青的臉色，自己也開始茫然了起來，”不是這樣的嗎？”
淩晨十二點二十三分，AA中學宿舍樓後門的花壇旁。
“然後把水，一定要是涼水，從這個地方倒進去，澆到底層的那個包包上。”
卓瑜蹲在地上，一邊倒水一遍語重心長地教導道，“剛剛沒過包包的分量就夠了，會了嗎？”
談汀蹲在他旁邊，舉着手機給他打光，聞言很乖巧地點了點頭。
“再把蓋子蓋上，等十五分鐘，你盯着看着手機上的時間。”
卓瑜把蓋子熟練地扣上，得意洋洋地說，“一會兒打開就可以吃啦。”
談汀睜大眼睛盯着小火鍋上冒出來的白煙，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下那蒸汽的溫度，被燙得瞬間縮回了手。
卓瑜被他這頭鐵的一番操作吓了一跳，剛想說些什麽，就看到談汀仰起臉，很羨慕地盯着自己看。
“卓瑜。”
談汀很純真地說，”你好厲害呀。”
卓瑜愣了一下，半晌別過頭，哼了一聲。
談汀繼續開心地守着他的小火鍋去了，卻不知道身旁的卓瑜表面看上去風輕雲淡，其實心裏已經快美上天了。
卓瑜真的很膨脹。
他平日裏被人誇過不少，門派裏的小屁孩總是粘着他，馬屁拍的那叫一個響，都說卓瑜師兄年紀輕劍法好，人也長得俊俏，就連未來取到的媳婦兒，也一定是最标致的姑娘。
不過這種話聽得多了，也就膩歪了。
但如果是那個平日裏沉默寡言，劍法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小師弟，突然很認真很崇拜地看着自己，說師兄，你好厲害。
那這個味兒，可就不太一樣咯。
卓瑜又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
男孩兒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歪着頭，正咬着手裏的筷子。
他一臉嚴肅地抱着手機，還不忘時不時翻過屏幕看看時間，只是為了守着自己眼前那盆正在冒煙的小火鍋。
總覺得這人似乎并不像是印象裏的那樣高冷孤僻，倒是有點說不上來的呆，沒啥心眼的，蠢乎乎的樣子...
卓瑜撓了撓頭。
他有點迷惑，但也沒想太多，只是趁着等火鍋煮好的間隙，将手裏的作業本攤了開來。
借着昏暗的燈光，卓瑜打開相機，給今日份的作業照了照片。
等再擡起頭的時候，就看見談汀依然咬着筷子，只是人已經擡起了頭，正巴巴地盯着自己手裏的照片看。
他沒說話，只是眼睛裏的憧憬和豔羨都快要化成實質流出來了。
卓瑜：“.……”
“我回頭可以教你使手機。”
卓瑜慢吞吞地說，“這東西用處不少，我也是這幾日一個人摸索出來的。”
談汀有點高興地嗯了一聲。
“你也是，有不會的題問我便好。”
談汀說，“不要一味地抄了答案了事，若是未來有了考試……..”
又來了又來了。
卓瑜趕緊一把掀開了小火鍋的蓋子，嚷嚷道：“煮好了煮好了！”
于是談汀就真的傻乎乎地就被他騙了過去。
小火鍋真的很香。
卓瑜自己看着都有點餓，但還是接過了談汀手裏的手機，一邊幫他打光一遍克制地指揮道：“你把醬料拌開了，然後小心點蒸汽，直接吃就行。”
談汀把筷子掰開，聽話地把醬料拌勻，然後夾起一片肉，聞了聞，擡頭又看了眼卓瑜，這才小心翼翼地塞進了嘴裏。
卓瑜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等待着談汀的稱贊和敬佩的目光。
然而談汀一直沒說話。
緊接着卓瑜看到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鼻尖也染上了緋色，眼底更是飛速盈起了星點淚光。
卓瑜看傻了。
談汀艱難地把肉咽下。
他擡起頭，牽強地笑了笑，似乎想和卓瑜說些什麽，但下一秒卻再也忍不住似地，偏過頭，驚天動地咳嗽了出來。
“你不能吃辣早點和我說啊。”
卓瑜簡直無語，“我不知道就算了，你自己看着這醬料裏的辣椒不知道少放一點嗎，怎麽就傻不拉叽地全倒進去了？”
談汀嗓子都嗆有點啞了。
“我看不清，此處實在是昏暗，我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坨.....”
談汀看起來好像十分沮喪，“而且我以為這世界的所有東西，都應當是很好吃的.....”
卓瑜簡直說不出話。
就這單純天真的心智，就這懵懂茫然的眼神兒，這要是換談汀自己一個人穿到這個世界，怕不是早就已經被壞人給活剝吞了吧？
然而談汀依然小口小口地咬着海帶條，辣的一邊哈氣，卻還一邊饞得不停地往嘴裏塞。
卓瑜看得心情有點複雜。
他憋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問：“我看你性子似乎也不是他們說的那般冷淡孤傲，可是你為什麽在秋旖山上，總要一個人獨來獨往呢？”
談汀頓了頓，把筷子慢慢地放了下來。
卓瑜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說錯話了，頓時又略帶懊惱地搓了搓手。
可他嘴巴也笨，還放不下臉，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就只好故作鎮定地，幹巴巴地盯着談汀看。
月光很淡很柔和地打在了談汀的側臉上，卓瑜就看着他的睫毛顫啊顫，在他眼底的皮膚上投下了一片扇形的，小小的弧形陰影。
“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交到朋友的呀。”
談汀突然小聲地說。
卓瑜一愣。
“我一直都很羨慕你的，卓瑜。”
談汀把小火鍋的蓋子扣上，擡起頭，輕快地沖着卓瑜笑了笑，“因為不論是在這裏還是在秋旖山上，你的身邊，似乎生來就圍着一群會對你真心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