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泡泡糖
卓瑜覺得談汀似乎不大對勁。
他剛打完球的往宿舍走的時候給談汀發了一條微信，叫他一會兒在宿舍樓下等自己和姜大仁還有韓子謙，幾個人一起去吃晚飯。
談汀回得很快。
依然是一條語音，很短，點開就聽見是談汀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了過來：“我今天有些乏困，卓瑜你先去吧。”
卓瑜下意識地擰了一下眉。
但他也沒多想，只以為是談汀也總算領會到了在這個世界學習的苦楚，讀了一天書，被摧殘得沒精神了。
于是他回了個好，就麻利地和姜大仁他們去食堂把晚飯吃了。
飯後卓瑜去小賣部買了點新奇的小零食，還學會了用微信二維碼給發卡充錢，同時茫然地發現自己的微信零錢竟然剩了足足兩萬。
卓瑜最近剛對人民幣有了點概念，緊接着就意識到原主的家境，應當是十分富裕的。
這錢要是能帶回秋旖山就好了。
卓瑜一時有點氣餒，這樣就能換上把好劍，再也用不着日日夜夜扣扣搜搜地求師傅求師姐，一把劍耍到豁口還要将就着用了。
天色漸暗，風柔柔和和地打在臉上，路旁的路燈已經亮起，身側的灌木叢被修剪得整齊美觀，梧桐樹幹上的白漆已經有些斑駁。
宿舍樓裏進進出出的成群結伴的學生，似乎每個人的生活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沿着原本的軌跡精準地走着。
然後卓瑜發現了一個很恐怖的事實。
那就是自己似乎已經漸漸習慣這裏的生活了。
雖然有諸多不适，但這裏依然還是比自己原來的世界的要便捷太多了——且不提光是手機和網絡這些個東西有多麽的神奇，就光是這世界的飯菜，就…好吃的離譜。
當然卓瑜心裏還是想着回到秋旖山的，只是現在這裏的生活對他而言，似乎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麽的難以忍受了。
卓瑜瞄了眼手裏塑料袋裏，啧了一聲，又給談汀發了一條微信。
當然語氣也是一貫的梆硬：“零食買多了，一會兒還是老時間老地方見，勻你一點。”
是的，卓瑜現在已經會打字了。
他心情不錯地進了宿舍，放下東西剛準備洗洗身上的臭汗，談汀就回信了。
還是語音，只是時長足足有十五秒，倒是少見。
“你留着自己吃吧。”
談汀的聲音飄渺地聽筒那邊傳了過來，他似乎在猶豫，停頓了一下繼續說，“謝謝你卓瑜，我不餓，就是有些乏了，今日實在是不太想跑下樓了。”
卓瑜愣了。
“你真的不用擔心。”
談汀似乎是怕他不信，又彈了條語音過來，“ 你可以....你可以把東西分給你的朋友們吃啊。”
卓瑜這回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了。
談汀的聲音越說越小，他聽起來很低落，越說自己越難過的感覺，尤其那句“你的朋友”，尾音拖的很長，聽起來似乎還酸不拉唧的。
這又是怎麽了，小情緒來的還挺突然。
卓瑜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倒不是因為煩，更多的其實還是有點擔心談汀這個呆瓜。
卓瑜歪着頭啧了一聲，想了想，還是先別別扭扭地回了句——
？？：誰擔心你了？
？？：我只不過是想要今天的作業罷了
？？：你我公平交易 況且今日我不會耽誤太久 你一會兒拿着作業下來便是。
然後卓瑜就看着對面一會兒從“對方正在輸入…” 變成“對方正在講話…”，最後又變完全安靜，足以看出來屏幕那端的到底有多麽的糾結。
半晌手機一震，卓瑜定睛一看，是談汀拖拖拉拉地發了一個“好”字。
今天是卓瑜先到的。
不過他也沒有等太久，蹲在臺階上剛拆了一包泡泡糖拿手機照着研究了半天怎麽吃，談汀就噠噠噠地跑下了臺階。
談汀一手拿着作業本，一手抱着一個小小的盆栽，微喘着向自己走來。
卓瑜眯着眼一看，發現這盆栽裏種的東西倒是新奇的很，圓滾滾的一個綠球，上面生了一堆尖尖的長刺，蠢不拉叽的。
卓瑜指了指身側，和談汀說：“坐。”
談汀頓了頓，坐了下來。
他先把作業本遞給了卓瑜，語重心長地說：“數學最後那道大題我用鉛筆寫了另一種解法，你去抄那個解法，抄完後再把我的鉛筆字塗掉，這樣老師就不會起疑了.....”
還挺貼心。
卓瑜道了謝，大大咧咧地接過了作業本，接着拆了手裏的泡泡糖，和談汀說：“張嘴。”
談汀呆了一下，遲疑地微微打開了嘴巴。
卓瑜把手裏的芒果味泡泡糖塞進了談汀的嘴裏，叫他先嚼着。
然後他自己緊接着美滋滋地拆了一個草莓味的，一個帥氣地上抛，直接用嘴接住，吧唧吧唧嚼了起來。
兩個人安靜地坐在臺階上嚼了一會兒。
卓瑜突然問：“今日為何不高興？”
談汀低着頭不說話。
嘴裏是甜甜的果味，好吃是好吃，但是談汀卻沒明白這糖為何越嚼越勁道，就是不在嘴裏化開。
他低着頭不敢看卓瑜，只是嘴硬道：“沒有不高興，就是身子不…….”
“既然你不肯說實話，那我便替你說了好了。”
卓瑜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你覺得這幾日好像總是我在照顧你，便覺得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拖了我的後腿，是不是？”
談汀的耳根子倏地就紅了。
直接被挑明痛處的少年是又羞又惱，他呆了一會兒，竟然氣得直接把嘴巴裏的泡泡糖咽下，鼓着臉擡起頭瞪了卓瑜一眼。
談汀有點生氣。
他看起來似乎想為自己狡辯一番，可卓瑜說的又恰恰和他所想的一模一樣，他嘴巴笨，不知道該怎麽編，頓時又洩了氣。
談汀悶悶地說：“卓瑜，師傅沒有教過你，與人相談是應當把握好分寸，要留餘……”
卓瑜的表情卻是突然一凝。
他直接上手捏住了談汀的下巴，盯着少年柔軟的唇瓣，驚疑不定地顫着聲問，“談汀，你是不是把那糖….咽下去了？“
談汀吓懵了。
他只覺得卓瑜離自己的臉好近很近，近到卓瑜高挺好看的鼻梁似乎快要碰到自己的嘴巴，微熱的鼻息鋪灑在自己的臉上。
“咽下去了啊。”
談汀茫然道，“...糖不都是要咽下去的嗎？”
“百度上說應該是不會死人的。”
卓瑜籲了口氣，只感覺自己的心都快不會跳了，一時語氣也難免有點沖，“這糖不是用來吃的，是用來玩的，你這人真的是…怎麽什麽東西都敢往肚子裏咽？”
談汀委屈得眼睛裏的水都要溢出來了。
“可吃的東西不就該往肚子裏咽嗎？”
談汀低着頭捂着自己的胃，越想越委屈，小聲說，“你也沒和我說他不能咽啊….而且卓瑜你為何要如此大聲地兇我啊？”
“我哪裏兇你了？而且我不和你叫你先嚼着？”
卓瑜簡直哭笑不得，“你這人真是小孩心性，怎麽一點重話都聽不得，一看你就是師傅平日訓得少，那以後咱倆可要怎麽……你怎麽哭了？”
談汀沒說話，只是低頭飛快地用袖口抹了抹眼睛。
夜色濃绮，但就着路燈和月光，卓瑜還是眼睜睜地看着有液體從談汀的眼裏掉出來，無聲無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卓瑜呆滞上手在談汀柔軟的側臉上一抹，直接抹了一手濕熱。
卓瑜是徹底慌了手腳了。
“哎呀你，你哭什麽啊。”
卓瑜慌得連坐都坐不住了，他無措地搓了搓手，看着談汀眼淚越掉越兇，一時間急得像是屁股着了火的猴子。
他幹看了半天，最後急的幹脆直接把談汀的臉給掰了過來，磕磕巴巴地道：“我沒有兇你啊，我，我就是怕你咽了不好的東西，我擔心你而已啊。”
談汀擡頭看了他一眼。
卓瑜就看着談汀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裏蓄着了眼淚，長長睫毛上都挂了小顆的水珠，似乎下一秒就要顫着落在了卓瑜的心頭。
然而談汀似乎是覺得自己哭的太丢人了，于是憋着眼淚，就仰着臉怯生生地看着卓瑜，死活不讓淚水往下流。
結果看得卓瑜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我知道，我沒有怪你。”
談汀又抹了抹眼睛，小聲說，“我是覺得我太沒用了。”
完蛋，逐漸走向另一個極端。
卓瑜很絕望。
“我什麽都不會，卓瑜。”
談汀難過地說，“我什麽都要你來告訴怎麽使，我不會使手機，我不明白為什麽這裏的錢能夠鑽進一張卡片裏面，現在我就連一個小小的糖球都不知道能不能夠咽......”
“我今天去了這裏的植物社，那裏面有…有好多我不認識的花。”
談汀說着說着眼淚又開始往下掉，“我說我喜歡白雪塔，可他們的目光…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但是我感覺自己真的格格不入，我就...像是個怪物。”
“談汀，看我。“
卓瑜突然說。
談汀呆呆地看了過去。
卓瑜悠着勁兒，鼓着腮，給談汀吹了一個粉紅色的，很大很圓的泡泡。
泡泡啵的一聲破掉，黏糊糊地糊了卓瑜一臉，卓瑜有點尴尬，趕緊用舌頭勾回嘴裏，又若無其事地看向了談汀。
“你看，萬事都要有學習接納的過程，可能學吹這個糖泡只需要五分鐘，可能學別的東西會需要更久。”
卓瑜說，“你羨慕我朋友多接受事物快，我還嫉妒你腦子好數學大題能寫出兩個解法呢——所以你我只有配合幫持一說，根本沒有誰拖累誰，少瞎想了你。”
談汀眨了眨眼。
“你我連各種詭谲繁複的劍法都學了個精通，所以只要肯學，我就不信這破世界裏有什麽是你我明白不了的。”
卓瑜含含糊糊地咬着口香糖，頓了頓，還是上手笨拙地把談汀臉上未幹的眼淚拂掉，“別哭啦....要不我再吹個泡泡給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