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定制
葉韶的表情很真摯,眼眸閃爍,唇角弧度恰到好處。
“舉手之勞。”樓衍淡淡道。
不知為何,望着眼前的咖啡,他心裏隐隐有不好的預感,謹慎道:“放桌上吧,你可以離開了。”
葉韶的确沒有想多留,話已經帶到,便随手把咖啡往桌上一擱。
“有點……”燙字還沒說出口,松手時碰到滾燙的杯身,手掌一顫,咖啡杯打翻在桌上。
“嘶!”葉韶下意識抽回手來吹了吹,咖啡在手背上濺了幾滴,燙出幾個紅印子來。
吹完,他才想起坐在面前的樓衍,動作微僵。
咖啡潑了許多出去,濃郁香氣彌散開來,液體順着桌子往下淌,在桌腳彙聚成深褐色水泊。同理的,作為離這杯咖啡最近的人,樓衍灰色襯衫前襟和袖口也被濺上許多咖啡液,深褐色快速暈染開來,變成幾個醜陋的圖案。
葉韶擡眼,對上他沉默卻鋒利的視線。
“對不起!”面面相觑幾秒,葉韶解釋道:“樓總,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怕什麽來什麽!靠!
葉韶心裏似乎鑽出了一萬只土撥鼠大合唱,聲音高得突破天際。
問題是這看起來也太像故意的了,進來送杯咖啡還打翻在人家面前,幾乎是明晃晃的心機。他後悔了,他為什麽要進來送這個咖啡!
“我給您換一件?”葉韶脫口而出。
說完他簡直想把一秒前的自己掐死,他現在外表是女裝!女裝啊!拿什麽給樓衍換?讓樓衍也一起穿女裝嗎?
沒等樓衍說話,葉韶深吸一口氣,雙手熟練地捂上臉。
他要是死了,就是被咖啡害死的。
“第二次。”樓衍聲音冷得像是萬年寒冰。
葉韶知道他在說什麽,第一次是他扯破了他的西裝褲。
“真的很抱歉!”葉韶的聲音從捂着臉的指縫裏透出:“我會賠的!”
胸口被咖啡水漬濡濕,樓衍起身正要去更衣室,聽到他這句話,停下了腳步。
“賠?”他語氣古井無波,眉梢帶着霜寒:“怎麽賠?”
這套定制的手工西裝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做好,從送來到穿上身,不過才兩天時間。
想到上次葉韶送的大紅色保暖內衣,樓衍控制不住地眉心一跳,難以想象他會再買個什麽驚人之物來賠。
“這……”葉韶一時無言,他也想起了那套大紅色秋衣,雖然自己很滿意,但樓衍明顯不感興趣。
襯衫材質親膚而不失挺括,是上等的料子,不适合用力搓洗。葉韶也怕因為自己手勁大,襯衫跟上回得西裝褲一樣被撕開線。
想了想,他試探性地問道:“要不我給您做一身?”
連尊稱都用上了,可見是十分忐忑。
能指望他做?樓衍無動于衷,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冷漠地出了門。
葉韶對着那杯惹事的咖啡龇了龇牙,郁悶地也跟着出去了。
總裁辦公室旁邊就有個衣帽間,樓衍換了衣服出來後再也沒理過他,臉色依舊很不好看。
小梁敏銳地發現總裁心情莫名差,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不過看到表情糾結的葉韶時,他幾乎可以肯定這跟葉韶有關系。
樓衍生氣起來臉色冰冷得吓人,葉韶跟他道了數次歉都沒得到回應,頗有種自讨無趣的感覺,只好悶悶地先回了辦公室。
晚上回到家,他給沈天哲打電話請教辦法。知道他潑了樓衍咖啡後,沈天哲那邊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笑聲:“我天,你是樓衍的克星吧!”
“你別光顧着笑啊,想想辦法救救孩子!”葉韶磨牙道。
那邊出現了一個清甜動人的女聲,沈天哲跟她說了兩句後,才回過頭來對電話道:“我待會兒要跟瑤瑤去海邊散步了,我們長話短說。”
他捋了捋思路,道:“要是你沒形容錯的話,那件應該是樓衍新定做的衣服,也就小幾萬,沒什麽的。真正麻煩的是定做,據我所知樓衍在衣服這塊兒很挑,給他做衣服的是個英國老裁縫,一個月只接兩單。”
“兩單?”葉韶驚了,道:“我還有機會賠上嗎?”
“多半沒了。”沈天哲語氣輕松:“找他定做衣服的名流政客都得排隊,估計已經排到明年了。”
聽到這個預計,葉韶心死了,自暴自棄道:“只要我活得夠久,總能排上隊。”
這語氣把沈天哲逗樂了,他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嘛,我家老爺子好像也在那裏定做過,我幫你問問,看能不能插個隊啥的。”
葉韶感動道:“要是可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別,瑤瑤可不想做你的繼母!”沈天哲開了個玩笑,随後連聲喊痛,看來是被那邊的女朋友聽見給揍了。
挂了電話,葉韶心裏稍稍有了一點底。
雖然有生之年可能都排不上隊,但好歹知道了是在哪裏定制的。
熟料,第二天下午,正在工作摸魚的葉韶看到手機上的信息睜大了眼。
沈天哲:[我聯系到了,老裁縫叫亞伯,之前是英國YZ品牌的禦用設計師,來華國生活二十多年了,目前住在明月水榭,跟樓家挺熟的,據說樓衍從小到大的正裝大都是由他包攬的。]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葉韶回道:[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亞伯知道了這件事,他算是看着樓衍長大的,願意重新給他做一套正裝。]
葉韶眼睛一亮,覺得不會有讓自己壞心情的事情了:[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亞伯讓你做。]
“……”
[?]
葉韶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他?做衣服?沈天哲沒傳達錯吧?
他一不會設計二不會裁剪的,怎麽給別人做衣服?
[對,沒看錯,就是你。]葉韶幾乎可以想象沈天哲在那邊憋笑的樣子:[周四下午,明月水榭三號院,亞伯說在那裏等你。]
葉韶覺得自己頭上浮現出了滿頭問號,只要皮膚再黑點,他就能化身黑人問號本身。
光是疑問也不行,這可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怕亞伯老爺子脾氣怪不好相處,葉韶左思右想,還是周四下午請好假,坐車去了城郊的明月水榭。
明月水榭是有名的別墅之一,景色怡人,治安良好,以園林般的設計和國風聞名,住了許多藝術家和退休幹部。
葉韶下了地鐵,看距離不遠,索性步行過去。
這邊人少,安安靜靜的,短而幹淨的街道上看不到幾個行人。高大樟木葉子打着旋兒落下來,落入旁邊人工湖。湖面結了薄冰,朦朦胧胧能看見水下游魚。
今天的天氣不算特別冷,葉韶出來沒戴圍巾,往手裏哈了口熱氣,又揣回兜裏。
行了一公裏左右,明月水榭的別墅群已躍入眼簾。
假山參差,盆景和林木皆被精心修剪過,曲水流觞繞邊緣而行,最後彙入池中。蓮葉還剩一兩片,輕輕浮在水面上,錦鯉浮光,在水裏翕乎往來。
數棟別墅坐落在這一大片園林的不同位置,葉韶用亞伯給的密碼通過了門衛,在園林裏差點迷失自己的位置,找了許久才找到三號院。
他到的時候,一個老人正站在門口喂魚。
老人金發微微發褐,藍色眸子裏沉澱着安詳,面容立體,一看便知不是華國人。
“你好,請問是亞伯先生嗎?”葉韶用英文跟他打了個招呼。
老人看過來,笑了笑,用标準的中文道:“我是亞伯。”
“亞伯先生你好。”葉韶連忙鞠了個躬,自我介紹道:“我是葉韶。”
怕亞伯一時忘記自己是誰,他委婉地提示道:“就是來……做衣服的那個葉韶。”
亞伯笑呵呵道:“我知道,我專門在門口等你。”
專程等他?葉韶心頭湧上一絲受寵若驚。
“随我來。”亞伯道,率先轉身進了院子。
葉韶跟在他後面,往院子裏打量了幾眼。院子風格也十分中式,假山、流水和石雕一個不少,就連燈都是落地宮燈的模樣。
“我非常喜歡華國文化。”亞伯一面走,一面溫和道:“它們博大精深,帶有神秘優美的崇高意味。閱讀華國古籍,我能從其中感受到心靈的安詳,華國的園林亦是如此,風景與人離不開聯系。”
他說着,轉過頭來,意有所指道:“我認為,華國的年輕人身上應該也有這種氣質。”
“什麽?”葉韶愣愣地問,除了課文以外,他還真沒讀過幾篇古籍。
“用華國的話來說,淵渟岳峙。”亞伯含笑看着他:“損壞了別人的東西,想要賠償,這是對的。這不能由我代勞。你親自做的,才有誠意。”
葉韶總算聽明白了他在說什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可我沒有設計和裁剪的基礎,做出來的東西怕是不入別人的眼。”
他半是托詞,半是無奈。老師傅做了幾十年的衣服,是他能比的嗎?要是做出來醜出天際,怕就不是将功補過,而是在“過”上面左右橫跳,添柴加火了吧?
“沒關系,沒關系。”亞伯的笑意有幾分捉摸不透:“我可以傳授你一些方法,你只需要每天下午過來學習一個小時。”
這怕不是老師傅想找個傳人吧?葉韶震驚了,随後立馬否定自己。能跟許多名流政客合作的設計師怎麽可能缺徒弟,他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看着亞伯微笑的眼神,騎虎難下,葉韶咬咬牙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