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虎節堂
嚴小刀一聽簡董事長找他喝茶, 對于“簡約”德高望重的大老板簡銘勳, 面子功夫還是要做一做,因此離席跟去了。他臨走還不忘電招峰峰和寬子從門外進到酒會現場,照顧好淩先生。
那位經理指引着他七拐八繞,在龐大的紅場迷宮裏穿過一些房間,引到盡頭一間鑲有厚重黃楊木質大門的會議室。
嚴小刀那時有些詫異, 簡董事長也不出來跟諸位打聲招呼, 單單就要見他?文娛公司承辦個普通演唱會這類事情, 簡銘勳也不會事必躬親地打理, 就沒必要出現吧?
經理引他進入輝煌氣派燈火通明的大會議室,嚴小刀擡眼瞭到一片紅, 牆上一副橢圓形水晶鏡框中映出女人成熟美豔的面容,婀娜身形正背對着他, 對鏡補塗口紅。
“……趙總?對不起啊, 我走錯了。”嚴小刀心頭一凜,人還沒轉身但右手直接向後反抓門把手,反應非常快。他擰出了“咔嚓”一聲金屬搭鎖互相羁絆糾結的聲音,門已被人從外面反鎖。
他分明聽到門外一串雞零狗碎的腳步,那人已悄悄地跑掉。
趙绮鳳回頭,口紅還捏在指間,朱唇訓練有素開啓出最富有魅力的圓潤口型,驚訝瞧着他:“呦,嚴總,夜深人靜,怎麽是你啊?”
“對不起,趙總,麻煩您讓您的人把門打開吧。”嚴小刀不動聲色,一手扶住西裝襟扣。江湖經驗豐富至此,一進門就明白了這是個聲色場上的白虎節堂,今天是他大意了,就沒想到有這麽一出?!
趙绮鳳言談和走姿皆維持端莊優雅,她的身份自然與外面那些妖豔賤貨有所不同,不至于饑不擇食地撲,她也沒那個必要。她走到會議室圓桌邊,雙手撐桌前傾做出一個最能顯露事業線霸氣的姿勢:“嚴總,正好我們集團總公司策劃一個中英企業之間合作的港口項目,我了解你們寶鼎也有英方合作的企業,我想看嚴總是否有興趣坐下談談,你做你們戚老總的代理,有錢你我一起賺?”
“謝謝趙總提拔,不如請簡董事長過來一起談。”嚴小刀面無表情,思索今晚如何脫身,面前人若不是簡董的正牌夫人他早就拆門了。
“這個項目由我全面協調策劃,跟我們‘簡約’做生意您只能跟我談,嚴先生請坐。”趙绮鳳換了一只高跟鞋腳點地,卻在不經意處悄悄脫了一只鞋,一腳腳趾輕撫另一腳的腳踝,緩緩勾上小腿……
趙女士玩這一套娴熟優雅,游刃有餘,不說破不挑明不進不退但就是不放你走。嚴小刀緊貼大門不動,心裏暗罵一句三字經,憑這姑奶奶綿裏藏針皮下春秋的純熟演技,怎麽沒人封您一尊影後呢!
橢圓長桌平鋪着一張仿貂皮的蓋毯,燈下那塊蓋毯呈現一片暗織着華麗暧昧情調的绛紫色,這其中暗涵的意味令他感到惡心。
……
淩河在嚴小刀離開幾分鐘後察覺有異。
他方才淨顧着跟整容妖精掐架了,這時仔細一想,“簡約”的大老板如果來了怎會躲起來,不與到場貴賓寒暄敬酒?嚴小刀論地位并不是寶鼎集團的一號二號人物,簡大老板有必要神秘兮兮單獨約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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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洗手間。”淩河說着轉動輪椅直接往會場外走。
楊喜峰趙寬那二人立即屁颠颠跟随伺候大爺“寬衣”,淩河這才發覺,給他派這倆保镖着實礙手礙腳,妨礙他做事,他其實需要別人照顧、保護?與其說照顧他,根本就是嚴小刀派了倆人監視他。
酒會燈光很暗。眼前的群魔亂舞在淩河眼中不過是一片拂手可去的幻影,他轉着輪椅滑過游灏東時,從那位剛剛刷完朋友圈的網紅女伴手底下瞬間摸走對方手機,鎖頻尚未觸發就流利飛快按出一個號碼。
洗手間的大隔間內,淩河嘴唇貼着手機麥克,只見唇動:“貓,幫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我猜是姓趙的女人,你去找嚴小刀在哪個房間,可能被對方絆住了,或者設計下藥,酒後亂性,再強行偷拍一些對他不利的照片。他今天确實喝不少酒。”
手機裏一個十分利落并且幹淨的中性聲音答道:“淩總,那在場這些人怎麽處理?就這樣了?”
淩河沒有遲疑地吩咐:“今天就這樣了,讓大家都撤吧。”
幹淨清澈的中性聲音明顯不甘心,而且脾氣不小,很能搶話反駁:“我說少爺,票寄出時都沒想到今晚能來這麽齊,人都齊了,您說撤?好歹也拿住一兩個,得手了再撤,随便拿哪個都是絕好的突破口。”
淩河輕蔑笑了一聲:“人齊了怎樣,我再開一桌賭局邀老熟人們一起上桌嗎?撤吧,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再想想。”
他說再想想時,心裏分明惦記着剛運到家的那架華麗震撼的施坦威,在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時刻砸他心坎上的禮物。他想彈那個琴,教小刀彈一支曲子,在嚴小刀這個人身邊再陪伴幾天。什麽計劃,什麽籌謀,其它事什麽都沒這個更重要,權且都扔一邊不管。
“該回家了。”淩河眼底突然趟過兩道冰河泛出寒光,口齒淩厲地對電話中人吩咐,“去把嚴小刀撈出來,順便,替我在那位趙女士臉上多劃幾刀再撒點鹽!”
淩河按掉手機時自己都沒察覺,太過使勁以致幾乎按碎了桌面鍵上的裝飾水鑽。他心裏憋着一股想撕趙绮鳳的邪火。
他銷掉通話記錄,坐輪椅慢悠悠滑着回到酒會現場,在游少東家的女伴低頭往茶幾下尋找手機時随手将那玩意丢進女子臀部與沙發的親密間隙中。
……
很沉得住氣的趙女士很快發現,她面前的嚴先生比她更沉得住氣,不急不跳不打不罵,
出不去也走不了,但就是讓她沾不上身。
趙绮鳳不停撥弄自己小腿的動作非但沒能達到實際良好的效果,簡直像個笑話,暗暗覺着自己趾甲蓋快要把絲襪磨出洞了。
明亮的會議室水晶燈效果下,嚴小刀非常帥氣,西裝下身材完美,竟比那天在快速路上偶遇時更令人心動。麥允良那樣唾手可得的玩物不讓人稀罕,越是得不到的越讓人惦記……趙女士臉上維持着職業女嫖客的程式化笑容,心裏開始發虛,又被自己一身無名火燒得感覺像要***,這場演出真是要賠本嗎?
嚴小刀掃了一眼堅固的窗子,估摸一下他們所在的樓層。這種私密性很好的會議室,常年空調恒溫,不必費力氣去跟全封閉的窗戶較勁了。他眼角掃到木質大門旁邊,一般人不會注意的盒狀安全裝置,鑲在牆壁上的。
兩人都不點破,但顯然彼此心知肚明。趙绮鳳無奈笑着搖搖頭,優雅地踱步過來:“想必嚴先生對這個項目并不太有信心,可我真不想讓簡董事長費心過來說服你接受,我也不想找戚爺做生意,我只對跟嚴先生您合作感興趣,我誠懇真心地希望能幫助你獲益得利,更上一層樓,絕對不止今天的位置。”
“好意心領了,趙總,我誠懇真心地對您的合作邀請不感興趣,且永遠不會考慮加入。”嚴小刀直視對方。
永遠不會考慮與你們這樣人沆瀣一氣同流合污,你把我當成簡銘爵麥允良嗎?
“趙總,您看錯人了。”
嚴小刀說。
“哦?那是我走眼了,我看錯了嗎?”
趙绮鳳挑眉。
就這時,嚴小刀狀似無意地伸手摸到牆上那安全裝置,打開盒蓋,依據微弱的綠色指示燈判斷這東西正常能用。他毫不猶豫按下紅色火警,在火災警報器發出尖銳鳴叫的一刻再摳開另一個盒蓋,從裏面摳響了直達紅場安保人員的安全警報器。
趙绮鳳下意識都往後退了兩步,被兩種警報器尖利刺耳的魔幻交響曲震得,有那麽片刻面露驚愕,但沒有過分慌張。她是沒料到嚴小刀還有這招,氣得都笑出聲。
這一場确實是她賠本了。她對嚴小刀平添幾分欣賞之意,因此并不想生拉硬扯抱大腿似的強留,不願就不願吧,走就走吧,碰上這麽一位難搞的爺們,也是難得了……
被驚動的安保人員很快就要找到這間會議室。
他們寶鼎集團總公司大樓裏也有類似警報器,估摸還是同一家品牌的玩意,看着眼熟。嚴小刀也知道保安快要來了,并不耽擱,西裝前襟風動的速度沒有讓趙女士看清楚一分一毫。
手起刀落,從上往下地削,極為細膩的刀片插入門縫之間,第一下沒劈開,第二下撥開了那副鎖的彈簧裝置,大門開了。
門開了但鎖還沒完全弄壞,只是被刀尖剜殘了鎖頭裝置。
“今晚失陪,趙總您多保重。”
嚴小刀在趙绮鳳十分複雜不舍的表情之下,很有風度地全身而退。
他為對方重新阖攏會議室大門,并在關門的瞬間将鎖頭撥至反鎖。他已經手下留情,互相不撕破臉,若是換成他年輕時的暴烈脾氣,或許真會劃花對方的臉。
他一轉身剛要離開,從警笛大作的嘈雜背景音中分辨到,樓道拐角暗處迸發出一陣拳腳磕碰短兵相接的悶響,還有幾袋子爛土豆摔倒的聲音,四周随即再次陷入黑暗和平靜。
嚴小刀右手伸進西裝左襟,冷靜貼牆而走,摸過走廊拐角一看。
地上竟然倒了倆人,已被打暈但沒出人命,其中一人就是方才騙他過來的“經理”。
那人手邊丢着被砸的相機,顯然是想在門外“靜候佳期”完成龌龊的陰謀,沒來得及下手。
嚴小刀心裏一動,趕緊撿起相機翻裏面的存儲卡,發現存儲卡已被人碾碎銷毀。
下一秒嚴小刀扔下相機,在悠長的紅場走廊內一路狂追!前面的人根本還沒走遠,那腳步聲分明就在五十米開外,只是這地方通道和房間太多,平時錄制節目還安排有小劇場、化妝間、服裝間、會議室、錄音室,哪裏都能藏人。
嚴小刀身高腿長,臉不變色心不喘,一路死咬着緊追不舍。
他這幾天被人跟蹤得有點毛了,雖然這次的跟蹤者貌似自動站他一隊,是要幫他。他就想弄清楚對方究竟是誰!
嚴小刀對紅場路徑不熟,偏偏那人好像比他更加路不熟,七繞八繞走冤枉路,鬼打牆一般,兩個沒帶GPS的路盲在夜幕籠罩地廣人稀的巨型場館裏可能繞了好幾圈。
他在兩處拐角的地方已經看到那人。
背影纖瘦修長,亦是長手長腳,棒球帽和墨鏡遮住了頭臉的辨識度。個子沒有想象中那麽高,嚴小刀一恍惚,這人是男是女竟都沒看出來,二者都像。
那人腿腳竟然飛快,簡直像要飛檐走壁上天了,在幾乎被嚴小刀堵在一個服裝道具間的時候,飛身上桌直撲窗口。
嚴小刀“嗳”了一聲,想起在“雲端號”上跳海的殺手,他可沒想逼得這家夥跳樓。
然而,這是個很方便跳樓跑路的二樓房間。
那人終于脫身了,落地姿勢像貓一樣迷人而輕巧。嚴小刀甚至聽到對方在暗夜裏發出一聲輕松快意的笑,背身而行同時朝着樓上所在的位置,比了一個嘲諷他老人家跑得太慢的中指!
嚴小刀:“……”
……
火警鈴聲将酒會現場及散落在紅場各處的賓客全部吓出來了,摸不清頭緒地往出口處疏散。
人群中果然看到峰峰寬子兩名忠心耿耿的小弟,一左一右護着淩先生。
然而,峰峰和寬子皆火燒眉毛似的一臉焦急想去尋他們老大,盡管附近一絲濃煙着火的跡象也沒有。淩先生穩坐釣魚臺,偏不讓那倆傻小子去找,慢哉悠閑地告訴那二人:“不用蠍蠍螫螫的,你們大哥摸去化妝間與人偷情風流去了,一會兒提上褲子自己就出來。”
嚴小刀果然一會就出來了,周身毫發未損,就是跑路追人弄得有點累,胸口起伏,額角明顯有汗。
“大哥您、您沒事吧?您剛才聽見火警了吧?”峰峰有點信了淩公子的連篇鬼話,他家老大襯衫領口撐開盜汗微喘的模樣,确實很像倉促行樂找女人滾過床單。
“沒事,走,回家。”嚴小刀不想解釋。
淩河唇邊劃出一道弧線,笑看嚴總:“看這一頭汗,跟誰大戰了三百回合?”
嚴小刀不搭理,盯着那張俊美的臉,忍不住伸手捏住淩河的嘴和下巴,手勁裏帶着“讓你嘴欠”的不滿,卻又分明暗含暧昧和寵溺感,舍不得捏重了。
淩大爺噴出一聲鼻息,明顯還不滿意,因為看到嚴小刀波瀾不驚的表情,就知趙女士沒有被劃花臉,失望。
将淩河塞進車子時,嚴小刀眼底光芒閃爍不定,突然扯住楊喜峰到車後,在旁人連口型都讀不出的角度低聲道:“剛才淩先生沒有離開過你們?”
楊喜峰道:“沒有啊怎麽啦?”
嚴小刀面色嚴峻:“你們一直盯着寸步都不離嗎?”
楊喜峰莫名地說:“就是一直盯着啊……中途去了趟洗手間,但是我倆在門外看着,就幾分鐘,絕對不可能離開。”
嚴小刀感覺自己可能疑心病太重,确實不好,但他就是無法抑制某些出于直覺的懷疑。
他想了一下又覺得不可能,且不說淩河能不能從輪椅上飛起來,那個人身形比淩河足足小了一圈。淩河也是瘦長身形,手長腳長,背影相似,但一百八十四公分的身高在人群裏是很打眼的,這個數據目測屬實,沒有虛報,沒穿內增高。
今天出門以及回家的路上,非常順利安穩,沒見尾巴。
車內,嚴小刀狀似無意地對淩河說:“每次帶你出門,總以為會有人對你不利,然後發覺擔心都是多餘的,連個跟蹤盯梢的人都沒見着。”
他觀察淩河那一副不溫不火渾然不怕試探拷問的表情,淩河聳肩笑道:“我已經在臨灣這塊地界落腳好些天了,就在戚爺和嚴總的保護下,誰敢對我不利?見過我的人越多,我越安全,越沒有人敢動我。大夥都知道我在臨灣逗留,互相都盯着,我萬一意外挂了,就是冤有頭債有主。”
嚴小刀只是突然間意識到,他每次與淩河出門都是瞎擔心,只要淩河在他視線內就非常平靜。但每次這人離開他的視線,他單獨行動,就會遇到對他行蹤很感興趣的、若即若離的小尾巴。
好在,對方似乎并無意加害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