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程小天立刻掙紮起來,在被居彬按住吮吻的間隙抓緊時間讨饒:“我錯了。”

居彬力氣不減,緊緊地将他擁在懷裏,用力地喘息,卻始終不說話,安靜得讓程小天覺得異樣。

程小天雖然傻,對于人細微的情感變化還是很敏感,遲疑地把手撫上居彬的後頸,小聲道:“我以後再也不亂跑出來了。”

居彬不想向他解釋,在他跑出來的這段時間裏,他四處尋找卻始終徒勞無獲的時候,內心的恐慌是怎樣把他一點點吞噬殆盡。

只想緊緊抱着他,直到他無處可逃。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很長時間裏他都有着把程小天徹底圈禁在家裏的想法。

這個笨蛋在認識他的第一天就傻乎乎地湊上來說想包養他,工作室的同事樂得前俯後仰,問他從哪來釣來這樣白嫩水靈的鑽石王老五。

在程小天之前,居彬不是沒有交過男朋友。那些男人大都知情識趣,無論社會地位還是經濟能力都與他可相匹敵。他喜歡趣味品位都對等的伴侶,交流起來輕松愉悅,不用應對意外和突如其來的麻煩。因此程小天莽莽撞撞地闖入他的生活的時候,他真的以為上天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和程小天的相識是在一次秀場上,那次活動的主辦方是程氏集團。程小天在後臺到處亂竄,被他誤以為是哪個不懂規矩的新人,抓住就狠狠訓了一頓。

程小天無緣無故被訓斥了一番,臉上卻毫無難堪憤慨之色,烏溜溜的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他,等他訓完,蹦出來一句:“你長得真好看。”

那次烏龍的後果就是程小天從此賴上了他,隔三差五差遣程家的司機往他公司裏送名牌衣服手表和各種亂七八糟的零食飲料,甚至有一次居彬從GIVENCHY襯衫的包裹裏翻出了一包跳跳糖。弄得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程家的小少爺在追求自家老板。

居彬對于這種好吃懶做的富二代一向深惡痛絕。他畢業于美國高等學府,在北歐學習三年後回國,創辦了自己的服裝品牌和工作室,熱愛工作,崇尚無止境地學習和上升。

程小天這種人,在他眼裏根本跟社會蛀蟲沒什麽兩樣。

再不感興趣的東西,在面前晃久了,也會讓人生出一些占有欲來。

他得承認自己不是什麽好人,程小天雖然笨得讓他毫無興趣,但是皮相确實不錯,皮膚摸上去白皙嫩滑,被程家養得精細白嫩。因此在某次醉酒之後,他蠱惑了程小天,問他要不要履行金主的義務。

程小天傻乎乎地問他什麽是金主的義務。

于是居彬就沒有客氣。

居彬很早就清楚了自己的性向,并且因為很早就出國讀書的緣故,向父母出櫃坦白的過程也基本沒有波折。

那是程小天的第一次,雖然沒有出血,昏昏沉沉哭得像被上刑一樣,居彬卻越來越興奮。他覺得程小天身上是有一種讓人想要占有和欺負的氣質的,這在他的情感體驗中前所未有。

那之後不久程家就出了事。居彬原本已經習慣了程小天每天小京巴一樣圍着他前後轉悠,忽然有一天周圍異常地安靜下來,所有人依舊按部就班地工作,聽他吩咐工作,聽他訓話,仿佛什麽都沒有變。

可他就是覺得別扭。

他察覺不到問題出在哪裏。等意識到的時候,那一刻他忽然感覺如臨大敵。

他和友人去深巷的私房菜館喝小小一盅的雞汁三絲羹,點烹饪精致的鄉野小菜喝酒閑聊。閑聊間隙,友人忽然就說起了程小天。

你應該知道吧?友人挾了一筷子烹芽韭吃得津津有味,程家出事了,程海元信任多年的合夥人卷款跑了,上回我們一起見過的,金絲邊眼鏡人模狗樣的那個,逃跑之前還把前幾年幾筆沒算清的賬目捅到了上頭,現在整個程家火燒屁股自顧不暇,難怪程小天這麽多天沒來公司找你了。

居彬抓着筷子的手一頓,随即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繼續喝湯,是嗎,我倒是沒聽說。

友人略略驚訝,程小天沒告訴你?不會吧?

居彬想反駁程小天的事關我什麽事,但又覺得太幼稚,倒像是極力否認些什麽,于是喝着湯沒吭聲。

他後來想的是,程小天在哪裏、會想些什麽呢?

再後來想的是,程小天為什麽沒告訴他呢?

他有點想象不出來程小天為了未來擔心憂慮會是什麽樣子,就好像看見一只水母深思熟慮着如何橫渡大西洋的路線方向圖。

所幸幾天後他就見到了程小天,而不用自己再去費神想象。

程小天穿着白色線衫和牛仔褲站在他公司的門口,有點猶豫有點膽怯,不像家中突遭變故倒像無家可歸。這是居彬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在他自己都毫無察覺的時候他的心随着程小天的一舉一動狠狠地顫動了一下,又一下。

程小天是來跟他告別的。看樣子他并不清楚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家裏異樣的氣氛和周圍并不尋常的變動。

居彬聽他委屈茫然地抱怨父親的徹夜不歸和母親無緣無故随時随地爆發的怒火,鬼使神差地就問他:“你要吃螃蟹嗎。”

程小天愣了一下,立刻點頭,眼睛彎彎地笑起來:“要鹽烤蟹!”

程小天對于螃蟹的鐘愛是居彬始終無法理解的。在他看來,吃這種料理方法有限、難以下嘴、剝起殼來又無比耗費時間的食物完全是浪費生命,只有毫無上進心的人才會把時間花在這種地方。

但程小天每次全神貫注、無比虔誠地對待螃蟹的神态又讓他覺得實在很好玩。程小天身上有許多東西是他一開始無法理解的,他不确定是不是好奇心促使他始終沒有真正排斥強硬地對待過程小天。

那天程小天在菜館裏吃到很晚,從中午吃到晚上,從長條桌最左邊吃到最右邊,要不是老板娘親自出來提醒他們一天之內攝入海産品過多可能會導致食物中毒,程小天可能會一直就這麽吃下去。

超長午餐結束之後居彬帶着程小天出來,居彬開着黑色賓利把他送到了家門口。程小天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路上異常地安靜,就在居彬以為他大概是睡着了的時候,程小天忽然就隐隐帶着哭腔嗚咽着說,從今往後,就不能再像今天一樣了嗎。

居彬後來想,自己的心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間被擊中的。

回想起來其實覺得有點好笑,程小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得最多的竟然還是螃蟹。

居彬在與歷任男友交往的過程中始終保持着高度純粹的獨居生活。他堅信柴米油鹽會産生無窮無盡雞毛蒜皮的麻煩,因此從源頭上就杜絕了一切可能會給戀愛體驗造成缺憾的因素。

然而這只适用于程小天以外的情況。

程小天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然而竟然能準确分辨出不同品牌鱿魚絲的口感嚼勁和味道的細微區別,類似的情況常常讓居彬嘆為觀止。

在程父程母離開的最初的一段時間裏,他完全不知道程小天以前在家裏是怎樣的作息和生活習慣,像個笨拙的新婚的丈夫,唯恐将程小天照料得不周到,除了限制他每周只能吃一份巧克力慕斯之外(程小天總是在吃完甜食後哼哼唧唧地喊牙疼),對他所有的要求基本上有求必應。

有幾次秘書到家裏來取文件,看見程小天半躺在滿滿堆積着膨化食品的長沙發上,悠閑地盤着腿打游戲,嘴裏還叼着磨牙棒,驚得張口結舌。

居彬反省過自己是不是太過縱容他。然而每次剛準備開口對程小天立規矩,程小天總是能準确将手伸進他的毛衣領,撒嬌地噬咬他的鎖骨或是舔舐耳廓。

程小天是很怕疼怕受苦的,因此主動挑起戶主的情欲對他而言着實難得。居彬往往難以招架程小天這樣單純又赤裸的勾引,一個眼神就能讓他瞬間丢盔棄甲變得毫無原則。

直到某天傍晚下班,他從五樓高高的透明落地窗旁往下看,看見原本捧着本漫畫坐在咖啡館靠窗位置的程小天被一個茶色風衣的中年男人半抱在懷裏。

他全身上下的血管當即就凝固了,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沖下樓去。

程小天面對他的怒火還振振有詞,今天是國際擁抱日,老板說抱一下就能免費吃剛出爐的巧克力慕斯的。末了還心虛地補充了一句,反正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麽關系。

我不是男人?居彬不知道自己抽什麽風了,也不關周圍人都在圍觀,人群裏可能還有自己的下屬、合作夥伴,指着自己就厲聲問程小天。

程小天瑟縮了一下,嗫嚅着說,是啊,我們三個都是男人嘛。

居彬知道程小天不是那個意思,但還是氣得發瘋。

從那以後家裏再也沒有出現過兩袋以上的膨化食品,每一份甜點也必須經由居彬親眼看過之後才準入口,所有的任性無度都被堅決制止。

程小天荒淫無度的幸福生活,就是從那時起終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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