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生在世無常
晨光點亮黑暗。
躺在地毯上睡了一夜的季度言眼角挂着幹涸的淚痕,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他眉頭緊皺閉上的眼睛顫動看起來很是痛苦。
他這一夜做了不少夢,大多是跟以前一樣的噩夢。
就這樣跟意識鬥争了小會兒,季度言終于從夢魇中醒來,神色木讷的愣了下,随後支撐起發暈的身體站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頂着雜亂遮住額頭的頭發,一邊扯下領帶一邊走進了浴室。
洗完澡後便像個機器人似的如往常一樣,換好一絲不茍的着裝,轉化成優雅得體的姿态,掐準時間半分不差的拿好公文包。
臨走時他最後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那張戴上面具的臉看不出任何端倪和情感,就像他徹底封鎖的心。
到公司的時間比平時要早幾分鐘,但季度言就像是想要轉移注意力似的,立馬就把自己埋進了工作中,什麽都不去想,也不願去想。
時間在逃避中流逝,一個轟響的電話将他從中拉了出來,季度言看着屏幕上的陸北二字,內心又一下刺痛,他動了動手指挂斷電話,遲疑了下,直接将號碼拉黑了。
而後順着餘光終于發現了辦公桌邊,那束陸北曾經送給他現在已經幹枯凋零了的花,衰敗不複光鮮……
此時此刻被挂斷了電話的陸北,正拿着手機再次重複撥打,在得知自己被拉黑後差點把手機摔了。
他嘆口氣坐在床沿喪氣的仰躺回床上,心裏即焦躁又煩悶。
此時的陸北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有什麽大錯,反而覺得季度言不應該不給他絲毫再談的機會。
更加是自我安慰,覺得像他這樣的家庭本身就意味着婚姻不是那麽容易能由自己主導的,不能完全怪他,他沒想到他爸會突然來這麽一出,當時只是覺得那麽多雙眼珠子看着,他不能當衆打他爸臉,想着之後再跟季度言解釋也沒什麽關系。
他以為,以為季度言會‘理解’他。
陸北悵然若失的看着天花板,随後掏了掏衣服口袋,将裏面一枚用鏈子串着的戒指拿出來,拎在眼前看得出神。
Advertisement
腦海裏閃現出男人那時眼底的哀傷心碎,還有話語間疏離和決絕,讓他有種兩人仿佛真的就走到盡頭了的感覺,這種感覺他讓很不舒服甚至越想越煩躁。
“草!”
陸北收回戒指陰沉着臉,腮幫緊繃的低罵了句髒話,更是莫名其妙把謝子紀也暗罵了一遍,之前陰魂不散跟什麽似得,現在想找他喝酒都不見人影。
在暴躁的情緒中醞釀了許久,陸北終于還是按耐不住從床上竄起來,出門一路飙車跑到了聞式樓下去找季度言。
卻沒想到還沒進季度言那棟辦公大樓,就在門口被兩名保安攔下了。
“你們他媽什麽意思?!不認識我了?!”陸北本來就不爽,這下更是憤怒道。
兩名保安自然是認得的,面露有些為難但也還是不肯讓開。
“陸公子,實在對不住,季秘書交代了,如果看到您來了,不管是做什麽一律不準進。”
陸北一陣氣悶怒不可遏,火冒三丈一把揪住其中一名保安的領子就把人扔到一邊。
然後眼神如利刃掃過去:“滾!”
說完準備硬闖,沒想到那保安又攔了上來,兩個死活不讓他進去。
“陸公子你就饒了我們吧,季秘書說了如果我們放你進去了就別想幹了,而且他還說您要是硬闖就報警,讓聯警來處理。”
陸北猛的站在原地,火的咬牙切齒,季度言真要做的這麽絕嗎?一點機會都不給還讓他丢這麽大個臉。
他覺得這做法簡直有點無理取鬧,随後他控制下情緒,覺得既然不想見那就先別見,先都冷靜冷靜再找合适的機會好好談談。
就在這時候他媽陸太太打了電話來,陸北煩躁的接聽。
“小北你怎麽回事兒?人家奕闵說聯系不上你,現在他在咱們家裏,你趕緊給我回來!聽到沒有!”
陸北皺着眉頭沒好氣應了聲,然後擡頭看了眼頂層季度言辦公室的窗戶,糾結之下離開了……
聞銘澤在家陪老婆膩歪了一上午,中午才來公司上班。
他邁着長腿從專用電梯出來,經過樓層吸煙區時,聞到了傳出的點點煙味,不禁讓他感到疑惑,這層樓明明就他和季度言兩個不吸煙的人,想着拐彎走了進去。
一動不動站在窗口,手指上夾着香煙的季度言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來。
直到聞銘澤清了下嗓子,他才如夢初醒拉回思緒,轉身看了眼聞銘澤略微勾唇示意。
聞銘澤微不可察的皺起眉頭,看着眼前的下屬兼好友,總覺得對方狀态很不對。
“不是戒了好幾年了?”聞銘澤不冷不熱問。
季度言不想跟人提及有關陸北的任何事,他擡手最後吸了口煙,吐出煙霧的同時抖了抖煙灰。
然後裝作若無其事道:“最近工作壓力有點大,随便來兩口。”
聞銘澤再次皺眉,沉默了幾秒走上前伸手把季度言的煙拿走。
“別抽了。”說完掐滅。
季度言手保持着夾煙的姿勢靜止了下,随即收回手吐了濁氣,朝着聞銘澤勉強笑了下。
“先走了。”
話落帶着一身煙味從聞銘澤身側經過,徑直走了出去。
之後陸北沒再找來過季度言,就這麽一直晾着,而季度言則将自己再次深埋進工作裏,沒日沒夜的沉浸其中,就連晚上也基本都是在休息室洗澡睡覺。
在一個難得陽光明媚的中午,一通電話,将本就站在懸崖邊的季度言狠狠推入了現實的深淵。
季度言聽着手機那邊傳出消息,因熬夜而布上紅血絲的雙眸因驚愕而呆滞住,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來不及再多聽多說,甚至來不及挂斷電話,便不管不顧沖了出去。
你永遠都想不到,與至親之人的最後一次見面,會是什麽時候……
季媽媽是因為一場大型交通意外去世的,就在為了給自己兒子煲湯,去超市買佐料的路上。
一輛紅色的跑車馬路逆行突然失控,撞向了迎面而來大卡車,卡車司機猛轉方向之際沖向了幾個路人……
醫院裏充滿了病人的哭嚎聲和冰冷的機器聲,濃郁的消毒水兒味就像是死神的代表,灌滿了鼻腔。
而陰冷停屍層,更令人恐懼。
商務皮鞋擊打地面的聲音在這空曠的走廊放大,一聲聲直擊人的心頭,泣血捶膺。
季度言一路狂奔,耳邊只有呼嘯而過的氣流,終于他在一間房間猛的停下了腳步,眼底帶着迷惘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面只有簡單的設備,狹窄的空間裏有一張冰涼的鐵窗,上面躺着一具屍體,蓋着白布只露出了頭。
季度言兩眼發懵拖着沉重的步子走過去,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了這裏。
身邊的警察在跟他說什麽他完全聽不見了,死死盯着躺在那一動不動的母親,臉上盡是彷徨。
警察看他這樣,最終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季度言走到母親身邊,怯怯伸手指尖感覺不到絲毫人的體溫,只有一片冰涼。
他的雙眸突然像是被這什麽遮住了似的,視線變得模糊,開始分辨這是不是一場夢,又是自己晚上做的噩夢。
“媽?”
季度言試探性喊,但母親沒有任何回應。他的眼神裏有了許久未見的無助,失措,還有絕望。
“媽……”季度言再次嘶啞着嗓子喃喃自語喊:“媽。”
終于,在一次次絕望中,他明白了一個現實。
這個世界上唯一願意愛他的人,離開了……
季度言突然感到一陣呼吸困難,在急促呼吸下眼前天旋地轉,繼而出現耳鳴顫抖,腦海裏猛的閃過小時候的畫面。
母親那天晚上拿着刀子猙獰的模樣和現在躺在停屍間的冰涼相互交替,在他嗡嗡作響的腦子裏閃現的越來越快。
季度言一頭冷汗終于站不住單膝‘砰’的跪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着跌靠在停屍臺邊。
而後手掌掩面,在身心的劇烈痛苦之中,狼狽不堪的掩面落淚,時不時發出一聲悲恸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