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地回去，那只舉着槍不停發抖的手也就放了下來。他門上撐了好幾下，才終于有力氣站起來，回房裏拿了把新鎖回來。他看着黑暗裏那雙簡直不像是人類的血紅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将自己大兒子的低吼牢牢地鎖在了那間石頭小屋了。
就像他曾經将小兒子鎖起來那樣。
顧天立回去後整個人癱在客廳的沙發上，頭仰着看房頂上的大吊燈，連連嘆了好幾聲氣。李嫂早就被之前的動靜給驚醒了，出來見到顧天立這個樣子，忙湊上去問：“首長，怎麽這個樣子啊，出了什麽事啊？”
小兒子看着他的眼睛在顧天立的腦袋中不斷浮現，大兒子的低吼聲也至今萦繞在他的耳邊，顧天立怎麽也說不出“沒事”這兩個字來。他想擡手對李嫂擺了擺，打發她回房間去，可突然又想到了什麽，看了眼二樓，張口吩咐道：“李嫂，你去給我泡杯熱牛奶來。”
顧天立使勁揉了幾下眉心，等着李嫂把泡好的熱牛奶拿來，就站起身來，把槍別到腰間，自己接過盤子來。他把李嫂打發走，獨自一個人端着牛奶上了樓，還沒來得及敲開兒子的門，房門就從裏面開了。
自然卷回到房間裏去以後，滿腦袋都是剛剛在屋內見到的那道傷疤。
那道傷疤曾經在他意氣風發人人豔羨的哥哥的右肩上，現在仍然在他哥哥的右肩上，可他的哥哥卻變得好似怪物一樣。
顧行霖一直都是顧天立的驕傲，也是全家人的驕傲。顧行霖也是自然卷的驕傲。自然卷現在還記得小的時候，顧行霖就是整個小輩中最出色的那一個，也是最有人緣的那一個，大家都佩服他。顧行霖小的時候就被顧天立送去軍隊裏訓練，自然卷記得他從小背就挺得特別直，站着就跟棵青松一樣。
可現在，顧行霖的身軀變得那麽龐大，青松一樣筆直的脊梁也不得不在那個狹窄的小屋裏彎成蝦子。
自然卷在房間裏從門口踱步到窗前，又從窗前走回門口，來來回回，最終還是拉開了房門。
而此時，房門外面站着他的爸爸。
顧天立看見拉開房門的自然卷卻一點也不意外，他擡了擡手中的盤子，說道：“進去說話吧。”
自然卷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怎麽，這是要出門？你這是要去放了你哥哥，還是要帶着那位謝小姐跑？”
自然卷看着面前的顧天立，仍舊不說話。放了顧行霖和帶謝意歡走，兩件事情他都要坐。
顧天立見自然卷又不回答也不惱，這個兒子一向這樣，他也看得懂兒子的表情，所以他又繼續說道：“先說帶着謝小姐走。你能走到哪裏去？這二號基地裏沒有你爸爸找不到的人，基地外面？基地外面到處都是喪屍，你能耐，你可以以一當十、以一當百，但你可以以一當千、以一當千萬嗎？再說，我只要一個電話下去，謝小姐的脖子就能被人捏住，你再快又能怎麽樣？兒子，你不要和爸爸對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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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再說你哥哥。”顧天立頓了頓，口氣卻一下子就放軟了：“你要放了你哥哥，你還惦念着你哥哥，爸爸我其實是很開心的。你小的時候，爸爸工作忙，時間少，對你們的關注太少。爸爸關注你，比關注你哥哥要少很多，我一直以為……爸爸一直以為你埋怨我們兩個。但你現在還想着你哥哥，爸爸真的很開心。”
“明起，你想一想啊。我是你們爸爸，我難道不盼着你們好嗎？爸爸為什麽要把哥哥關在那屋子裏啊，你哥哥他……你哥哥他現在已經變成了喪屍啊。要是給其他人，給季為民那老頭知道了，你哥哥的命還保得住？爸爸把他關在那裏是為了你哥哥好。爸爸這是擔着丢了位子和老命的風險偷偷護着你哥哥的啊。爸爸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有一天能把你哥哥救回來嗎？你要把你哥哥放出來，那然後呢，然後你要把你哥哥怎麽辦呢？”
這些全是顧天立的心底話，雖說這個時候是為了使苦肉計，可這些話在他心裏藏了太久了，藏來藏去都快藏成病。今天能對着兒子說出來，顧天立自己也是老淚縱橫。
自然卷看着顧天立眼角的淚光，開口問道：“我和意歡做的實驗，都是為了這個？”
顧天立看自然卷終于開口，一臉激動得抓住了自然卷的一只手，應道：“是。你哥哥他現在是……高級喪屍，他們說得研究你是如何異能突然進階，然後能否讓謝小姐的異能也進階從而治愈你哥哥。明起，你和謝小姐幫幫爸爸，幫幫哥哥。爸爸知道實驗讓你不舒服，可我們忍一忍，為了爸爸、為了哥哥好不好？”
為了爸爸、為了哥哥……
這句話自然卷小時候就聽過。第一次聽見是在他異能覺醒的時候，他能放出可以擊碎家裏花瓶的風，然後他被顧行霖和顧天立關進了那間屋子裏。落鎖的時候，顧天立在門外對他說：“明起，為了爸爸、為了哥哥，好好待在裏面。”
後來，顧天立把他送進實驗室去。顧天立從米國請來了一位教授，說是有把握可以将自然卷身上的異能複刻到別人的身體上。顧天立讓他配合實驗，試圖讓顧行霖也能擁有他身上那種神奇的力量。自然卷躺倒那張手術床上，開始無數次折磨的實驗與手術之前，顧天立也是這麽對他說的：“明起，這是件重要的事情，為了爸爸、為了哥哥……”
在後來，他被當做米國替華夏複刻異能的交換被送去米國，他登機的時候，顧天立也是對他說：“明起，為了爸爸……”
從他被關進那間屋子之後，十二年的痛苦人生他都沒有為了自己活過。而現在，他不能讓謝意歡也這麽過，謝意歡沒有理由要為了他們去受折磨和痛苦。就算是為了救顧行霖，也不該是這樣救，不該以那些實驗折磨謝意歡作為代價。自然卷現在已經可以肯定顧天立對謝意歡進行的實驗并不是如同他之前所承諾的那樣了。
自然卷張口想要說什麽，可話還沒有來得及出口，他就感覺手上一涼，接着一股冰冷的液體帶着似乎可以抽幹體內力量的能力一路從右手擴及到全身。他看見那杯熱牛奶砸到地上，白點濺了一地都是。
自然卷腳上已經沒有力氣了，他扶着門順勢癱下去，顧天立接住了他。自然卷倒在顧天立懷裏，艱難地擡起眼看去，顧天立的手上拿着一只自然卷十分熟悉的針管。那樣的針管和針管裏殘留的那些綠色的藥劑，自然卷在屏潭基地裏見過許多次。
他閉上眼睛，不想再看自己的父親一眼。
事情的背面
顧天立沒有萬全的把握能說服自然卷，或者說，即使他成功地說服了自然卷，他仍然還是會趁自然卷不注意的時候給自然卷注射R8鎮定劑。因為他不相信自然卷此時的決定在之後不會有變化，他要百分之百的把握就只有剝奪自然卷的行動力，将自然卷變成他手中的一個傀儡。
可到底那還是自己的兒子，顧天立下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猶豫的。可是他的大兒子還在屋子裏等着他去救，他身邊還有無數豺狼虎豹都等着拉他下來，他不能有一點點的破綻。所以顧天立看見自然卷自己閉上了眼睛，他心底反倒是松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勇氣在做完這些之後在看着兒子的眼睛。
他摸了摸自然卷的頭發，說道：“兒子，這除了救你哥哥，還可以救很多的人，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為了大家，為了爸爸，為了哥哥，你再聽我一次。”
顧天立在地上撐了幾次，把無力的自然卷扶起來下樓往車庫那邊走。自然卷比顧天立要高出半個頭來，加上顧天立已經年過半百，扛着這樣一個年輕人，實在讓他有些吃不消。等到顧天立把自然卷塞進車內副駕駛座的時候，顧天立自己都已經氣喘籲籲了。
兒子長大了。
顧天立坐在駕駛座上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個。他忍不住側頭去看坐在身邊的兒子，自然卷因為沒有力氣只好歪在座位上，長手長腳在車廂內委屈地曲着，一頭卷曲的黑發被腦袋壓在椅背上。顧天立看着那和自己年輕的時候如出一轍的卷發，心裏突然有那麽一塊地方開始變得柔軟。“我的兒子已經長大了”這樣的念頭就像要燎原的星星之火一樣在他黑暗的心裏亮起來。
但很快，顧天立就自己把心裏的那個念頭掐斷了。他花了大半輩子爬到現在這個位子，也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出色的接班人，這一切，不能就這樣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