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朱玉苗要不是看到王校長, 早上去教訓嫂子了,但是當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太過分,家醜別人看透是一回事,自己往外面倒是一回事。
王詠梅熱情地招呼人進家裏坐,轉頭見兒子從院裏出來,臉上沒什麽表情,寒意陣陣, 活像誰惹着他了。
阮穆打開後車門端出蓋着的托盤,說道:“我請了人來吃飯, 火已經好了,我把蒸鍋放上去了, 等水燒開熱一熱, 正好吃。”
王詠梅接過來端回屋裏了,也顧不上門口的幾個人。
朱玉苗拉了嫂子一把:“時候不早了, 咱們也該回去做飯了。”
朱媽剛才從露出來的一角看到碗裏裝得是滿滿實實的肉, 鋪着一層蔥花, 瞧着就想流口水。她都有好幾個月沒吃過好的了,就算偶爾買點肉,還得給清亮留着, 這嘴裏淡巴巴的沒味兒。
阮穆看在朱清和的面上,說了句:“姑,今兒都在這裏吃吧,讓廚子做了不少,來回跑多累。”
朱媽忐忑地看了眼朱清和, 小聲地說:“爹媽那裏有大嫂送飯,不用操心。”
朱玉苗聽得真是一陣頭疼,嫂子怎麽這麽厚的臉,人家都說要招待客人了,他們這些沒關系的人杵在跟前做什麽?也不怕讓人家笑話。
“我們在這裏做什麽,這不合适,你們忙你們的,我們回去就是了。”
朱清和看到朱媽眼底的渴望心裏一陣複雜,明明應該他才是最凄慘的那一個,但直到這一天看到生自己的人這麽落魄,他心裏還是有些難過,心懷怨恨,不應該是心硬如鐵嗎?為什麽他卻這麽容易被動搖?
他籲了口氣:“不要走了,來的是羅叔,都是認識的人,這麽見外做什麽?姑,今兒得回家去嗎?”
朱玉苗點頭道:“是啊,和你姑父說好了,等人沒事就回去。這兩天也該忙着種麥子了,不能少了人。趁着現在還有車,我先回去了。”
阮穆明白朱清和的意思,笑着将人往院子裏拉:“快進來,站在外面怪見外的,別愁,吃完飯,我送您回去,這還不成?”
朱玉苗還想拒絕,但是拗不過阮穆的脾氣,只得跟人進去了,心裏卻是替清和不平,怎麽就攤上這麽個媽?
不被主人家邀請,又是上了年紀的人,給誰臉上能受得了?朱媽低頭看着自己一雙髒兮兮的平底布鞋沒動,直到聽到頭頂上傳來朱清和的聲音:“進去吧,把你那些不上道的心思收收,也不嫌丢人,當誰都欠你們的虧你們能想出來,訛到阮穆頭上,朱清亮教你的吧?”
朱媽吞了吞口水,沒敢說不是,而是不死心地繼續說:“你爹剩下的住院費……這個得掏,在醫院還得吃飯,他又生病,吃的不好養不好,這裏裏外外的權全是錢,我實在是沒別的辦法了,你能不能……再給我點兒錢?”
朱清和扯開嘴角笑了笑,什麽也沒說,徑直回屋裏去幫着幹活了。
托盤裏除了蒸肉還有幾道炒好的菜,雖然翻鍋重炒不好,但是總比蒸的軟趴趴的好,朱玉苗是個勤快的,進來了就閑不住了,洗過手就開始和面,再把蒸籠端下來,下面鐵鍋裏的水倒進盆裏,又重新洗了一遍,再把炒好的菜熱一遍。
王詠梅在一邊站着笑,手裏的活都給搶了,她說道:“玉苗,你幹活真利索,我可得和你好好學學。”
朱玉苗抽空回頭笑了笑:“都是逼出來的,青丫還小的時候,地裏家裏一大堆的活,這邊做不完孩子就鬧,倒不想快,丫頭不饒人啊。”
朱媽在一邊更尴尬,她更插不上手,連話都說不上兩句,這幾年,她日子過得落魄,見了人都少說話了,總覺得誰都在背地裏笑話自己,更別說王詠梅這種人民教師了,人家是有身份的,更看不上自己。而且沒讓幫忙是好的,瞧自己這雙手,洗多少遍都幹淨不了,讓人看着倒了胃口……
準備飯菜這事倒是用不上朱清和和阮穆,兩人站在院子裏說話,朱清和從阮穆的褲兜裏掏出煙和打火機,點了一支猛吸一口,說道:“她腦子裏裝不下那麽多點子,一聽就是那狗頭軍師朱清亮想出來的。”
阮穆不知道他們剛才說什麽,好奇地問:“什麽點子?你別抽了,我都是偷着吸兩口,被王老師看到要挨數落。”
朱清和原來沒瘾,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抽的兇起來,現在已經克制了不少,兩天才碰了一根,大口吸完,身邊青煙缭繞,他說道:“他們看我和你交情好,想我找你借五千塊,胃口大嗎?還真不算大,讓我訛你找工作,買房子,順便也發財,你聽聽,也虧人家能想出來。”
阮穆伸手朝着空中揮了揮,其實天色暗下來已經看不大清楚了,味道能散盡還是早點散盡的好,免得被逮到,他饒有興趣地說:“訛就訛吧,你不訛我也想給你,賴着我最好。”說完連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難受,但也得注意個度,可別真當了人家的鋤頭,往哪兒掄,你就去哪兒去。”
朱清和回味着唇間的煙味,自嘲地說道:“哪能不難受?再壞也是親媽,你看她都老成啥樣了,走路連腰都挺不直了,她要沒那麽對我,我哪兒舍得讓她遭這份罪?沒法子,我就是把心挖出來,人家也不見得要。”
“你給她錢嗎?”
阮穆的問題讓他楞了楞,而後笑着說:“怎麽不給?但只給半個月的錢,住不起就出院回家去。也該知足了,有人得了癌症,付不起錢,照樣不得乖乖辦出院?不過一道小口子,還弄得跟坐月子似的,哪兒值當!”
朱清和說的漫不經心,阮穆原本往兜裏放打火機的手頓住,猛地擡頭看向眼前的人,院子裏的燈照在朱清和臉上,阮穆竟從裏面看到了凄涼和絕望,平日裏那雙神采奕奕的眸子此時顯得有些暗淡,一抹異樣的感覺蹿進腦海,難道?前世他找到朱清和的時候就聽人說,這人看不起病所以躲在那個地方做點小買賣勉強度日,之前他也經歷過因為付不起醫藥費而不得不從救命之地離開的痛苦。
一陣難過像是海水漫過頭頂,窒息的感覺,滋味真不好受,如果當初要是能早些找到朱清和,是不是還有救?他一點都不敢想,當初朱清和是怎樣在病痛的折磨下難過死去的,那種無人問津的難過和知曉自己必死無疑的絕望結果,就算有三分生機,也消失殆盡了吧?他的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麽東西,酸脹又艱澀,無比艱難地說道:“你……還好吧?”
朱清和搖頭笑了笑:“哪有什麽不好?我幫他們也不過是圖個心安,想賴上我,哪有那麽容易?”
兩人說話間,羅有望從外面進來,依舊是爽朗的聲音:“你們兩個說什麽呢?”
阮穆道:“就等您開飯了。”
羅有望知道這兩個小鬼是有事和自己說,走進屋裏見朱玉苗和朱玉田的媳婦也在,先是愣了下接着笑道:“你們也在啊,今兒倒是熱鬧。”
朱媽更覺得尴尬,她還有話沒和朱清和說完,這些人瞧着哪個都比自己過的好,再說這羅有望也算得上是對頭家了。這種感覺到了飯桌上更加的強烈,她小心地看着朱清和一副大人樣的和羅有望談生意、村裏的事情,就像個陌生人一樣,那麽從容自得,這真是那個被自己嫌棄到大的兒子嗎?在聽到接下來的談話時,她的臉色驀地變了,更多的是驚訝,不經意轉頭見朱玉苗和王詠梅一臉平靜的樣子,她當下明白,原來她們早知道了。
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孩子,本性如何,她比誰都清楚,壓根不該是今天這樣子,怎麽會……
“羅叔,該辦的手續都辦下來了,我想提早和那些住戶溝通騰地的事兒,我們的打算是在條件合理的範圍內答應他們的金錢要求,但是……人都容易變,最可能漫天要價,還有一種選擇就是我們協商批地給他們修房子,我們直接找過去不太妥,還是您出面的好,他們也願意賣您幾分面子。”
羅有望喝了一盅清酒,回味了下口齒中的清香,說道:“應該的,但是最好先別提錢的事,都是為了有個順心的住處,先說地皮。你們這回可得出不少血,花錢的地方多了去。”
朱清和笑道:“一早就料到了,只要能順利把這事辦下來,多花點錢也是值當的。我打算明天就回學校去,事情還得全靠阮穆來辦了,他脾氣急,羅叔您多幫襯點,沒必要打一次交道,反而成了仇人。”
朱媽在別人家,雖然饞那些好的,可也不敢放開肚皮猛吃,憋着一口氣別提有多難受了,趁着朱玉苗離開座位的時候,她趕緊追過去問道:“玉苗,清和,他……這是……怎麽看着和平時不一樣啊?他哪來的錢置辦地?”
朱玉苗想到侄子讓自己別瞞着,心裏雖不情願讓這些蛀蟲知道清和發達了,但還是說出來:“那個瑞和礦業是清和和阮穆合夥開的,兩人承包了村裏的這塊地,也不知道是要做什麽,不過肯定是個賺錢的大買賣……”
“你的意思是,清和有錢了?他是老板了?真的假的?”朱媽臉上依舊滿是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