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朱清和避而不見, 張家兩口子耐心好,每天什麽都不做就在廠子大門外面蹲着等兩位老板上班下班,哪怕就是車屁股也要追一追。
保安看不過去,對着蹲在路邊的兩個人說:“你們天天守在這裏算怎麽回事?別影響人家工作。”說着伸手扯蹲着的兩人,讓他們趕緊離開。
今天地裏種冬麥,張媽和張秀留在家裏,張爸就把兒子給帶上了, 看着廠子裏的工人還有專門的衣服穿,有說有笑的, 聽說這衣服只要在廠子裏幹活就給免費發,還管三頓飯, 頓頓有湯有肉, 還不用花自己的工資,怪讓人羨慕的。
他今兒把兒子帶過來, 也是讓他長點心眼, 自己想辦法進來上班, 這裏多好的待遇,比羅有望的磚窯廠都要氣派。
保安攆人,張爸難得的沒發脾氣, 他今兒來是和人家說好話的,就是廠子裏一個掃地的他也得對人客氣點,陪笑道:“兄弟,我來找朱清和,有事情跟他談, 我和他是一個村的,你就通融下,讓我們進去。你看我們都是老實人,不是來鬧事的。”
保安不耐煩地說了句:“就你們還老實人?整個廠的人都知道你不樂意給我們老板騰地,現在不用你騰了,你還有什麽事情可談?快走吧,別杵在門口,大車來來回回的,嗆到你還不知道想怎麽訛我們老板。”
張強當即不樂意了,看不慣爹和個看門的保安這麽低聲下氣,扯了一把張爸的袖子:“爹,咱們回,狗眼看人低,朱清和眼裏還不知道有沒有這條狗,神氣個屁?”
保安的臉也變了,忍了忍還是說道:“剛我說話不好聽,我和你道歉,你們慢走。”
張強越看那道背影越不痛快,這人就是在嘲笑他們,爹居然還追上去求那人,在保安掙脫爹的剎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滿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今兒非得把這人教訓一頓……
張強剛抓住保安的領口,拳頭剛落下去,只聽不遠處傳來朱清和的聲音:“你動手試試?在廠子門口尋釁滋事,你還有理了?”
張爸早把兒子給拉住了,可沒想到還是給朱清和看到了,小聲地罵了句:“不成氣候的東西,瞎出什麽頭?”說完趕緊走過去,搓着手,笑着說:“清和,你別理他,他就是一時腦子糊塗了,讓他給這個兄弟陪個不是就是了。這都是誤會,咱們一個村的,還能為這事計較不成?怪傷感情的。”
朱清和平靜地看着他,聲音清冷:“張叔當初跟鬧的時候怎麽就沒多想了想,咱們好歹是這麽多年的鄰居?怎麽就沒覺得傷感情?您也別為這事跑了,回去吧。”
張爸知道自己理虧,就是給小輩數落個沒體面也是應該的,可是沒房子兒子将來不好娶媳婦,他再為難還是得說:“清和,這事是叔的不是,叔給你賠罪了,你就當叔老了昏頭了,強子結婚還指望着這套房子啊,這種大事可馬虎不得啊。到時候我自己拆,不用你費力氣還不行?”
“多大點事,清和,你還和你叔這麽計較?我看你越活真是越不懂事了,大人了,還使孩子脾氣?兄弟,孩子不懂事,一點小事,別理他。”
阮穆剛才出來就沒開口,這時候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得了,什麽牛鬼蛇神都湊到一塊了,今天可熱鬧了。這太上皇派頭……”朱清和突然不動聲色地撞了他一下,讓他成功閉嘴,就跟還了那天的仇似的。
張爸哪兒敢聽朱玉田的,廠子老板是朱清和,給不給他房子的還是朱清和,朱玉田說了算個屁?自己屁股上的土還沒收拾幹淨,都是明白人,瞧那兩口子是來沾光了,朱清和認他們不認還是個問題,所以他只是客氣地笑了笑,兩只眼睛緊緊盯着朱清和,不敢錯過一點表情變化。
朱玉田在來的路上心裏還有些忐忑,就怕朱清和不讓他們進去,可巧這張家的幫了個大忙,一時他就得意起來。他背着手走過去,一臉嚴肅地看着朱清和說道:“有什麽話好好說,和你張叔這麽一本正經做什麽?不就一座院子嗎?你給了不就是了?反正羅有望和你關系好,這地要多少批多少。”
朱清和笑着換了個慵懶的姿勢:“這事輪得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張叔,我還是那句話,沒得商量,你家占的地我不要了。”
朱清和走到吃得兩頰肉鼓鼓個子矮的張強面前,眼睛裏是□□裸的嘲諷:“你姐讓我幫忙給你安排個端茶倒水的差事,就你這樣,兩句不順耳的話就能讓你動拳頭,不思進取,懶惰,沒腦子,當你是少爺?別人全都該慣着你?別說現在,這一輩子廠子裏也不會接納你這種員工。”
張強在家裏是一霸,爹媽姐姐全都挨過他的數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在朱清和面前卻連還嘴都沒敢,朱清和高大的影子狠狠地壓着他。
阮穆在一邊摸着下巴有些意外,朱清和做事向來講道理好說話,反倒讓他生出了自己真有那麽無賴嗎?但是現在的朱清和好像把外面那層軟弱的外套給脫了,露出骨子裏的冷厲和絕情。
朱玉田的笑還僵在嘴角就被朱清和這麽意有所指的話給噎了一把,瞧這小子還真有幾分老板的架勢,回頭捅了下幹愣着的媳婦,給她使了個眼色。
朱媽覺得清和還不願意原諒他們,這時候也是進退兩難,硬着頭皮勸:“清和,別過分了,這話還輪不到你來說。要不先回去吧,全都冷靜冷靜,下回好好談。”
阮穆見朱清和的眉頭攢起,舍不得他應付這些礙眼的人,轉身把車開過來,按了聲喇叭,示意他上車。
朱清和壓根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倒是沖着尴尬站在一邊的保安,笑着說:“叔今兒辦事沖動了,罰你晚午飯少吃一個饅頭。以後還得靠你把牢這道關,無關人等不能說明來意的一律不許進廠子,不管他們和誰攀親帶故。”
保安咧嘴笑着應了,當即繃着臉攆人:“不要妨礙廠子正常辦公,都回去吧。你們兩位是來做什麽的?先來我這裏做個登記。”
朱玉田急得跳腳,指着朱清和怒氣沖沖地,大聲地嚷:“幹什麽的?還得登記?我是你老板的老子,過來看兒子,還得經過你同意?你算個什麽東西?”
朱清和打開車門坐進去,剛要關上,朱媽趕緊拉住,讨好地說:“清和,你給我們兩個老的一點面子,外人面前,別鬧這麽難看。”
朱玉田更是吹胡子瞪眼,看那樣子恨不得過來好好地教訓他一頓,朱清和笑得十分溫和,話裏卻像淬了毒聽着寒意遍生:“放手!我這麽多年差點就忘了我原來還有爹媽!等我有時間了再好好地想你們,阮穆,走。”
阮穆被朱清和那滿眼眶如沐春風下暗藏的森寒與陰鹜的光給晃到眼,上輩子雖然有專職司機,但他的車技卻沒有半點落下,車子快速後退,朱媽被扯了下胳膊,她疼的趕緊收回手,車子飛快地從衆人眼前消失。
保安沒好氣地說:“該走了吧?一會兒大車出來,要是撞到你們算誰的責任?快走快走,都怪你們害我得少吃個饅頭。”說着他往值班室走,想到什麽,意味深長地說了句:“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回去好好想想自己到底種了什麽,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見你們活的這麽不明白的大人。”
阮穆開車走到半路,彎着嘴角說:“怎麽搞的像是戰敗逃跑的人?太狼狽了些。”
朱清和敲了敲手腕上的手表,沒好氣地說:“看看時間,再過半個小時進不去會議室,到時候誤了事怎麽辦?這次是省裏的領導來,市裏把咱們這裏定做一個參觀點,不繃着神經把這事做好?一會兒開會,不管什麽要求,我們都盡全力配合,回去了開個會,把環境衛生再收拾收拾。我最發愁的就是廠子前的那條路,灑水倒是不用烏煙瘴氣,但是把人家的車弄的髒兮兮的……算了,等明天讓人掐着時間先琢磨琢磨。這兩天大車就先別走這條路,讓他們都饒遠點。”
阮穆并不能理解朱清和是怎麽想的,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場例行的工作參觀,無非是官盤子話,反倒朱清和就跟身上裝了緊箍咒似的,整個人都變得神經兮兮起來。他搖頭說道:“咱們大環境就是如此,你也不能要求太過了,弄這麽多花樣,等檢查完了,照舊恢複原樣,那有什麽意思?”
朱清和笑着說道:“你這種人哪能明白?這是關乎整個城市的事情,把事情辦好了,以後能得到的也許更多,就像老師帶學生,你敢說老師不是都将表現的好機會全給了那些的同學?總歸是連在一起的,家鄉好了,我們才能更好。看來,這路是不能耽擱了,必須得重新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