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帳中燭火通明,帳外人影憧憧,整個肅軍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控制了起來。

“王爺人在何處?你們還不去叫他?”白蘇聲音顫抖,慌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趙诩方才一頭栽了下去,唇角溢血,再如何不谙世事之人,也看得出這乃是中毒之象。

門口的親兵早已慌了神,還是先一步趕到的裴隽大喝一聲,“都慌什麽,你們想造反麽?”

說罷,他先看白蘇,“你立即去請軍醫,如果可以再将趙诙叫來,一則這是他堂兄,二來趙氏素以岐黃之術着稱,興許他能有些眉目。王爺那邊……”

他正想着人去請,就見帳簾霎時打開,軒轅晦只着裏衣,拖着鞋履便奔了過來,身後的守寧抱着件大氅跟着,無比狼狽。

軒轅晦擡眼一看——趙诩平躺在榻上,唇角血跡未幹,隐隐還含着些許譏诮;他眉頭緊蹙,雙眼微阖……

軒轅晦突然有個極其荒唐的想法,若是這雙眼再不能張開,若是那眉頭再不能舒展,若是那張唇再不能貼着自己的臉……

趙诙與軍醫已匆匆趕來,圍在趙诩身旁望聞問切。

“王爺,”裴隽行禮,“是何人所為,王爺可有決斷?”

軒轅晦瞥了守寧一眼,守寧立時跪下道:“這湯羹乃是從火頭軍直接送來,奴婢當時就站在王妃帳外,接了碗便直接送進去了,門口執戟郎均可作證。”

“是誰将碗端給你的,你可還記得?”

“奴婢每日見過之人以百計數,哪裏還記得小小一個兵卒的長相?”守寧痛哭流涕,“何況從京城出來,奴婢便伺候着二位殿下,王妃對奴婢也是恩重如山,奴婢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長了狼心野狗肺,也不至于對王妃不利,王爺明鑒啊!”

軒轅晦在趙诩身側坐下,握住他手,冷聲道:“韓十二,去給我查!”

枳棘此番派了十餘個暗衛跟随,想不到竟是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軒轅晦的目光有如浸了毒,從在場諸人面上滑過,“讓我查出來是誰幹的,不管你有多少功勳,不管你是什麽來歷,假使王妃有半點差池,我讓你阖族來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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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垂首不語,他們的面孔在燭火中明明滅滅,讓軒轅晦看不分明。

趙诩的手冰冷滑膩,好像怎麽捂也捂不暖,軒轅晦便将他手放在自己胸口,好像這樣就能将自己的生氣與康健傳給他一點,也将自己的慌亂無措分出去一些。

這次的事情,是他大意了。

他以為大業未成,屬僚們還不至于在這個節點勾心鬥角,趙诩對他,對肅州何其重要這些人不會不知道。他甚至有把握,待會查到的,只會是鄧黨下手。孰不知,若是鄧黨有本事動到趙诩,恐怕早已得手,何至于等到今天?

趙诩從來謹慎,今日着了道,想來也是對自己人的信任。

趙诙他們在一塊嘀嘀咕咕有了一陣子,最終一個做過禦醫的老軍醫上前低聲開口,“回王爺的話,王妃此毒當真兇險,若是這碗湯王妃全部喝盡,那就是藥石罔顧,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幸好王妃自幼注重養生,喝了不多,又自己催吐過一次,安心調養十天半月,也就無大礙了。”

軒轅晦一頓,轉頭看他,“什麽毒?”

“服了長恨散,再不度浮生。這藥本為大內秘藥,用來賜死罪妃……”

他話音未落,軒轅晦的面色霎時變得雪白,手上青筋暴起,“可有藥解?”

那軍醫躊躇一二,低聲耳語,縱是耳力超群的武将也未聽清,只看到軒轅晦的面色愈發難看。

“你們都出去,鐘山你留下。”每個字都幾乎從軒轅晦的齒縫裏蹦出來。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般退去,只留下肅王夫夫連同鐘山。

“我只問你,這件事到底是誰主謀,是你們白日社五大統領合謀,還是你一人所為,”軒轅晦語氣急促,“這件事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多少人知道?”

鐘山一言不發,跪在原地,面上甚至還有幾分桀骜。

軒轅晦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你當我離了你們不行是麽?口口聲聲忠貫白日,你們哪裏來的臉面?”

“白日社效忠軒轅皇室,王爺此語實在誅心。”鐘山這才有些反應。

軒轅晦冷笑,“是啊,只要姓軒轅就好,是不是肅王反倒無關緊要了,是麽?我告訴你,也告訴你們,待這件事徹查出來,不管株連到白日社的多少人,哪怕就是将白日社連根拔起,我也要深究到底!”

“王爺,”鐘山冷聲道,“白日社忠于您,乃是出自先帝遺命。本來殿下揭竿而起,我等均雀躍歡欣,以為天啓朝有望。卻不料王爺卻親小人遠賢臣,沉迷男色,讓奸佞大行其道,讓士族乘虛而入,王爺莫不是忘了,自太、祖開國始,闵宗、世祖、仁宗多少代與士族抗衡,才有了之前的氣象。如今,天下紛亂,大勢未定,王爺你就為了男妃急吼吼地擡士族上位,難道你就不怕寒了忠臣良将、天下士子的心麽?”

“忠臣良将、天下士子……”軒轅晦冷笑,“敢情天下都是奸臣佞臣,只有你們白日社的才是忠勇雙全?你要明白,肅王之所以為今日之肅王,絕不是只依仗你們白日社,而若我有天下,朝堂上也絕不會只有你們白日社!”

“現在,”軒轅晦緩緩走近鐘山,“是否是你們合謀,我自會查的一清二楚,現下你只需要告訴我,除去你們到底還有誰知曉此事?長恨散這般的禁藥,就算是總管宦官都不易取得,又是誰給你們的藥?”

他眯着眼,周遭殺氣四起,讓人膽寒,鐘山不敢再看,只以首叩地。

“所以……母妃要麽與你們合謀了此事,要麽就是默認了此事,是麽!”

趙诩已隐隐有了意識,聽到這句又悲又怒的“是麽”,唇角蕩起一抹笑意,心下卻禁不住一痛。

他放任自己睡了過去,暫不理這些腌臜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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