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我的圍巾就留給遙了,我不在的時候也不可以随便解開圍巾。從車站回宿舍還有不短的一段路。”

明明是真琴的宿舍離那邊的車站更遠吧……

七濑遙嘆了口氣,把臉埋進真琴親手系上去的,真琴的圍巾裏面。

雖然橘真琴是公認的很會照顧人的家夥,但不能否認的是,事實上,橘真琴的動手能力是讓人堪憂的。

比如系這條圍巾……

橘真琴還是不會系圍巾……和以前一樣,有點過緊了。

是因為力氣太大了吧……

雖然嘴上不留情地說着“真琴真是一身的傻力氣”,可是事實上七濑遙的手指在圍巾打的結上碰了一下,就輕輕地放了下來。

他沒有去松動那個圍巾。

在真琴的身邊怎樣都好,真琴對自己做的事也怎樣都好,特別安心——就像栖息在港灣裏的海水一樣,像被什麽不知名的東西,整個環抱了起來。

好想永遠都這樣啊。

永遠……嗎。

七濑遙在晚上的集訓結束後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一個人回到了單人宿舍,鎖上了門,直接躺倒在床上。

倒不是因為累。

可以繼續游泳,甚至可以往世界級的賽事發起沖擊——他還有什麽不滿的呢。

他眼中的未來,不就應該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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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越想越恐慌。

暑假裏他和橘真琴回了岩鳶,向松岡江打聽才得知原來松岡凜沒有回來。

而山崎宗介也沒有去找他。

「肩膀還需要做複健,況且爸爸的雜貨鋪也需要有人接手……沒有那麽多時間去找那個家夥。再說了,以後的話,不也一樣是很難見得到的嗎,你們運動員都很忙啊。退役之後,各自結婚成家……凜的話八成是要留在澳大利亞的……雖然說的早了一點,但大概就會是這樣吧。」

山崎宗介這樣輕松地解釋着。

暫時還和橘真琴生活在同一個城市的七濑遙說不出話來。山崎宗介的說話的時候,盡管用着平日裏聊天的那種口氣,但他眼睛一直是向下看的。就像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重重地壓着。

那個東西現在也開始壓迫着七濑遙。

在澳大利亞他真正徹底意識到了橘真琴對于他而言的重要性。而在山崎宗介身上他卻意識到了分開的必然性。

總有一天,會過上沒有橘真琴的日子。

沒有了那個人每天早上來把他拉出浴缸,沒有了那個人讓他說上一句“都說了不要加‘小’”,沒有了那個人總是在冬天穿上兩人份的衣服又把自己的那份一件一件套在自己身上,沒有了那個人偶爾的躲在身後和經常的擋在身前。

七濑遙的眼神越來越暗淡,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枕頭裏面。

今天橘真琴跟他解釋了來遲的原因。聒噪卻并沒有壞心眼的室友,名字和他很像的女生,還有在猶豫要不要參加的社團。

七濑遙有些茫然地聽着。

曾經他的世界和橘真琴是幾乎重疊的。

兒時因為怕黑而非要拉着他的衣角才敢在合宿中睡覺的橘真琴,因為只有他知道的原因而在水裏拼命向前游的橘真琴,國中時因為太過溫柔而對女生的追求不知所措從隔壁班特意跑過來找他幫忙的橘真琴,還有那個一直說着不是小遙就不行的橘真琴——橘真琴目前為止十餘年的人生軌跡,都有着七濑遙的印跡。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橘真琴,七濑遙,會是兩個獨立的詞彙。

沒有想過會有一天,他在國際舞臺上嶄露頭角的時候,橘真琴只是坐在電視機前看着直播,時而轉頭溫柔地對着自己的妻兒笑着,并沒有提及那個名噪一時的游泳運動員七濑遙,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自己的幼馴染。

這樣想着,就要發瘋了啊。

他比較慶幸遇見山崎宗介的時候橘真琴并不在旁邊。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橘真琴會是怎麽想的。

因為等到他發現自己已經想這件事想到滿腦子都是橘真琴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失控。

其實山崎宗介的反應才是正确的。他們的确是一起長大的幼馴染,可是天底下那麽多幼馴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一直在一起的。

橘真琴和他,都在漸漸長大。他們的世界,會變得越來越大,重疊的部分越來越少,最後就只剩下開始完全重疊的那一部分。但是那彌足珍貴的一部分,會成為他們一輩子的羁絆,一輩子的,人生最初的溫暖。

這才是正常的走向啊。

想要和橘真琴永遠的在一起,甚至可以說是想要占有他的一切——這已經超出了一切友情的範疇。

七濑遙狠狠地握着拳,指甲掐進肉裏,疼得他微微清醒了過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會有這樣的想法的呢。

他想起國中的時候,橘真琴的離家出走——那樣危險地站在海水可以沖到的海岸線上,一臉落寞地笑着,說想去沒有遙的地方。

那個時候被他拉回來的「真的」橘真琴回來了嗎。還是說,其實一直以來他就不知道橘真琴是什麽樣子的呢。

從小他就知道,比橘真琴更了解他的人,在這個世界上還是不存在的。

可是他對橘真琴,一無所知。

說是溫柔的人,卻總是可以領導別人的意志。溫柔嗎?

還有高中時那次選彼氏的談話——和自己毫不猶豫地說真琴相反,真琴卻說無法選擇——要說是溫柔的話,真琴還真是,溫柔得很過分呢。

讓自己忍不住沉溺又沉溺,快要淹死在裏面,而真琴卻還好端端站在岸邊的那種過分。

讓自己想要強詞奪理胡作非為,卻又根本使不上力的那種溫柔。

他不可能跟真琴說你差點跟着鴫野貴澄去了籃球部我真的很不開心,也不可能說真琴你含糊的回答讓我不滿了。

他沒有那個立場。

更何況,這樣一個溫柔到所有人都覺得總有一天會被架上戀愛的修羅場的人……他一無所知。

他對這種溫柔一無所知。他對真琴的含糊其辭一無所知。他對真琴的陪伴和說着「想要去沒有遙的地方」的可怕的真琴一無所知。他甚至對真琴了解的他一無所知。

他沒有取下圍巾,于是欲蓋彌彰地也沒有脫去衣服。

在滿溢着真琴的味道的空氣裏沉沉睡去。

自欺欺人地将真琴以這種方式禁锢在自己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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