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七濑遙在已經離開機場後還在發愣。
他可以說的上是拘謹地坐在車後座上，司機在前方侃侃而談，也不期望他回應，愉快地自說自話。
車是Honda Civic 1.8L自動擋［①］，八成新的二手貨，便宜省油而且耐用，僅持有紅P駕照［②］的司機這認為十分适合自己，唯一讓他感到略有不滿的是車子過于樸素的外型。
“……等我攢夠了錢無論如何都要換一輛新的Holdenmodore sv6［③］，這車就再轉手出掉。那時候也應該可以不用再糾結顏色了。［④］”司機靠在駕駛座上只用一只手把着方向盤，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變速杆上，“啧，明明都用不了多長時間的，一轉手價格就往下掉。”
一切都很正常而順利——當然司機是松岡凜這事除外。
被一把奪走了手機的七濑遙從機場追了出去，見到搶了他手機的人鑽進車裏他以為完了——然而汽車并沒有發動。他慢慢走近駕駛室，一低頭便看見了那雙先前隐藏在黑色帽沿下的酒紅色眼睛。
于是他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上車了。
好在松岡凜身上已經沒有酒氣了，神色也恢複了正常，據他自己所說是睡了一覺還吃了醒酒藥，他本人本身車技如何暫且不論，最起碼不會因為醉酒駕駛犯下什麽事或者被警察抓包。至于松岡凜是如何找到他的——東京到悉尼只有兩個飛機場之間是有直達的飛機的。因此查完了時刻表，松岡凜就直接驅車過來了。
“什麽東西都還是一手最好……”松岡凜說着突然一頓，轉移了話題，“你是怎麽拿到假期的？我還以為你把所有的假期都用到真琴身上了呢。”
“感冒了。”七濑遙把頭偏向窗外，不經意間發現了附近的樹叢下躲着一群袋鼠。
“沒辦法換氣的确是麻煩事啊……沒告訴真琴？”半天沒有得到回應的松岡凜在紅燈時停下車，回頭發現七濑遙正望着窗外，便也朝窗外看過去，“在看袋鼠？我啊，特別害怕這種東西，小時候以為它們脾氣很好就去招惹，後來被追着暴打。”
在照明設施不如何完善的郊區，夜晚并不明朗，因此七濑遙并沒有看清那群袋鼠的模樣，就被加速的汽車帶離了那裏。
“遙你随便坐。”松岡凜拿鑰匙打開了房門，自己搶先一步邁了進去。
七濑遙抱着準備用作晚上睡覺的鋪蓋的衣服從玄關向客廳走去。拐角處的購物袋裏塞了滿滿的垃圾，一個酒瓶從裏面探出頭來。兩件十分相似的T恤衫像是被主人一把脫下随手扔掉的，一件落在客廳的地上，一件搭在沙發上，掉在地上的那件上面還有一個被砸得掉出了電池的遙控器。沙發上的靠枕扔得到處都是，有一個撞進了廚房，不知道有沒有打翻什麽。最重要的是，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混合着宿醉的酒味，男人身上特有的汗味與體味，以及隔夜的外賣包裝盒彌漫出的腐爛的油脂味。
七濑遙皺皺眉頭，沒有說什麽，見松岡凜轉身進了房間，就把衣服放在了沙發上，在外面整理起了客廳。
先是把垃圾全部交給從房間走出來的松岡凜，然後無視他讓自己坐着看看電視別瞎折騰的要求把枕頭挨個收拾好，順便查看了一下還算完好的廚房，撿起遙控器把電池安了進去，試了一下發現不能用了，就放在一邊等着松岡凜回來再向他要工具箱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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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将兩件揉皺了的T恤衫平攤。
下一步是分別疊好。
然後放在一起。
但他的手一下就懸停在了半空中。
這的确是兩件同款的T恤衫，但是卻并不完全一樣。
在下面的那件可以将上面那件完整地環抱在懷裏。
如果說上面那件是松岡凜的，那下面那件……
「是宗介的吧。」
遠在岩鳶的山崎宗介，從東京轉機到悉尼，來到松岡凜的家裏，以扔的方式有些粗魯地将衣服甩在地上，同時這樣做的還有松岡凜……
打住。
盡管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可是當他直面這種對他而言十分陌生的場景的時候，還是感到十分尴尬。
原來已經到了這一步……
他莫名地想起橘真琴。
“都說了叫你不要動了。”松岡凜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倚着門框，聲線低沉，讓人聽不出明顯的感情色彩。
七濑遙原本以為松岡凜只是不想麻煩他而已，沒想到會發現不該由自己發現的東西，只能保持着微妙的沉默。
松岡凜順手帶上門，徑直走到沙發邊，熟練地把兩件衣服疊好，将大一號的那件遞給七濑遙：“回國後幫我寄給宗介。”
七濑遙面對着松岡凜的坦誠，有些不知所措地接過衣服。
“還有你的手機，給你。我還以為是真琴的，後面居然不是海豚是虎鯨。”
“沒什麽。喜歡而已。”
“真琴？”
“……虎鯨。”
松岡凜看着七濑遙一臉窘迫的樣子居然挑起眉毛笑了起來。
“你來我這裏，沒告訴真琴吧。”
“沒關系。”
“沒關系這種話，真琴聽到會難過吧。”
“他不會聽到。”
“什麽啊……不會真的吵架了吧。”
“沒有。”只是自己別扭而已。
松岡凜靠在沙發上，松開了綁頭發的皮筋，甩了甩頭發：“我說你啊……太依賴真琴了。”
七濑遙意外地沒有反駁他的話。
“你在東京過得怎麽樣？我是說，真琴不在你旁邊的時候。比如，沒有交到什麽新朋友？”
“沒有。”
七濑遙回答的很幹脆。
隊裏的競争比想象中要強，每天都會進行新的排名，會将他們每一個人與真正的高手進行比較，為他們每一個人設定追趕的對象。七濑遙盡管進步很快，畢竟不是從小就在體校訓練的專業選手，初中還曾經中斷過練習，比起那些少年的奧運會金牌得手還要差得遠。也許生來性格開朗的人可以結交到一些朋友，但對于生性不喜交際的七濑遙來說那裏只是一個可以讓他自由自在地泡泳池的地方。
“還真像你的性格。”松岡凜不滿地“啧”了一聲。
“那麽，你呢，凜。”七濑遙的話多少有些不流暢。在剛剛的事發生之後，他發現自己很難再問出這種問題。
“嘛……失戀……吧。”松岡凜思考着措辭，注意到七濑遙的神情忍不住笑着給了他一拳，“混蛋在想什麽啊！我和他打了一架而已。”
七濑遙沒有出聲。
“那次鲛柄校園祭其實我們就在一起了，當時聽到渚說‘告訴你們遙和真琴其實是……’的時候還以為你們也是一樣，只是後來聽到‘是要一起去東京的’還真是有點沮喪啊。不過，說着一定要和真琴在一起所以非東京不可真是很耐人尋味啊。”
“至于這次為什麽會喝醉……只是分手而已，宗介他果然還是更适合門當戶對的女孩子。他說肩膀的複健也不打算再進行下去了，就普通人這樣就好，畢竟耗費錢財，而且像他這樣也很難真正恢複成運動員标準的身體情況，就算勉強恢複，有沒有隊伍要他還很難說。所以就是，徹底的分道揚镳了。”
“麻煩你特意來一趟了。”
“沒關系。”
“你也不需要安慰我的，對你來說說出那些話很勉強。我自己想明白了就好。”松岡凜嘴角勾起，“這麽多年了其實我也經常是一個人……就像我之前和你講的袋鼠的事情，同樣的事發生在你那裏，一定會有真琴的戲份吧。”
“我覺得你們兩個那樣很值得羨慕……真的很好。可是遙，如果有一天相互依存的關系沒辦法進行下去的話，你要怎麽自己一個人繼續走下去呢？”
“沒有人，會永遠陪着另一個人的。”
永遠……嗎。
七濑遙偏過頭，眯着眼睛向窗外望去。松岡凜沉默下來，跟着一起望向窗外。
平時在東京看見的夜空總是幾顆星星凝在凍墨般的天空上，毫無美感可言。而澳洲的星空卻讓他感到親切而又熟悉。
那種燦爛的星光。
「好久不見。」
和真琴一起數過星星的那片星空，被真琴拉着一起望着流星許願的那片星空，和真琴夜跑時頭頂的那片星空。
或許還有別的什麽。
“好久不見。”
七濑遙輕聲道。
“哈？”
“我是說，你猜錯了，假期什麽的。”七濑遙收回目光，“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真琴了。”
“我在習慣以後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是一款大學生常用車，日系車，國內二手的一般賣五萬到八萬，在澳洲會更便宜。總之是凜可以承受的價格。
②經濟适用車，澳洲原産品牌，由于外型搶眼而且可以自行改裝，為已經工作的年輕人所喜愛，個人感覺這款車比較适合凜凜的性格。
③在澳洲十六歲可以考駕照，但是真正拿到駕照需要四年時間。其中第一階段臨時駕照又稱“紅P”駕照，自“紅P”開始，便可在汽車前後貼挂紅色P牌标志的前提下，獨自駕車上路，但受到最高時速90公裏的限制，且駕照僅有4分，違章扣光便會被吊銷。
④由于松岡凜是紅P臨時駕照，所以車身前後都是要貼上紅P标志的，在色彩上就需要考慮搭配的問題。
⑤時間段劃分：遙發燒生病是周四，和凜通話是周五的早上，到澳大利亞是周五晚上，先前提到的森田與真琴的“坐”談會是周六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