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東京。

早上七點。

枕頭下方傳來的震動驚醒了熟睡的橘真琴。

鬧鐘嗎?

仍處在半夢半醒間的他翻身坐了起來,左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已經綁了繃帶的右手熟練地伸到枕頭下面去摸自己的手機,看也沒看就在平時關閉鬧鈴的位置上點了一下。

手機卻不買賬的持續震動着,迫使着他不得不低頭看上一眼。

東京。陌生來電。

橘真琴想到了上鋪毫無睡相可言的森田拓真,只得輕手輕腳地拿着手機下了床,随手披了件衣服,走到宿舍外面才将已經挂斷的電話回撥了過去。

“請問是橘先生嗎?”

來電話的是一位中年男性,似乎十分着急,在自己接通電話還沒來得及說“もしもし[②]”并未剛才沒有接通電話一事表示抱歉時就先搶着發問。

被一個聽上去是長輩的人稱呼為“さん[③]”,這對尚未工作的橘真琴來說還是很少見的。

“是的!請問您有什麽事嗎?”雖然不明白是什麽情況,但是用敬語總不會錯。

電話那邊的人卻頓了一下,口氣也變得猶疑起來。

“不好意思,請問是本人嗎?有緊急的事情。”

“我的确姓橘……橘真琴。”

橘真琴感到有點莫名其妙。打錯電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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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找的人……的确是你。”對方随即就沒有再使用敬語,也将猶疑的語氣放下,只是急切地追問道,“我是七濑君他們隊伍的經理。那麽請問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

“遙?”

上次見面好像還是上一門課的考試之前啊。

“對,七濑遙。你是他聯絡名單上的首要聯系人,一旦發生任何緊急情況我們第一時間聯系的人就是你。”自稱是經理的人語速越來越快,“請你讓他立刻歸隊,逾期不候。”

立即歸隊?這麽說來,遙他……之前拒絕自己的時候,很可能已經離開了隊伍嗎?

來不及思考為什麽自己會占據着首要聯系人這種極其重要的位置,橘真琴單是這樣想着就已經不安了起來。

“他不在我身邊,請問發生了什麽?需要我立刻趕到嗎?”

“的确有點事需要你來一趟。”

“我馬上來。”

森田拓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頂着頭亂蓬蓬的頭發站在門口。能讓橘真琴扔下今天這個當時幾乎不眠不休反複刷新網站才搶到座位的講座于不顧的,大概也就只有七濑遙了。

“抱歉……把你弄醒了。”橘真琴一邊穿上厚實的衣服一邊多少有些歉意地對被擾醒了的舍友說道。

“這麽急還道什麽歉。”森田拓真把手上的袋子扔給橘真琴,“我剛剛幫你打了的士,這是你的早飯。你啊總是照顧別人,輪到你自己就什麽也不顧。如果沒有這個的話,你不會吃早飯的吧。”

很少被人照顧的橘真琴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走了你!還愣着幹什麽!”森田拓真推着橘真琴往外走,“我保證聽講座不睡覺幫你記筆記!”

“森田君。”被推出去的橘真琴突然轉過身來。

“幹嘛?”森田拓真撓撓腦袋,沒好氣地說,“有事快說,我有起床氣的。”

“多謝。”

“沒事就走吧你!”森田拓真一愣,将宿舍的門“啪”一聲關了起來,裝作沒有橘真琴帶着笑音的那句話。

聽到倉促的腳步聲快速遠去,森田拓真才慢慢靠着宿舍的門滑了下去,蹲在了地上。

“怎麽說……你這家夥真是讓人讨厭不起來啊。”

“煩死了。”

橘真琴幾乎是一路狂奔着下樓,沖到校門口的的士裏說了目的地時,才感受到自己的肺裏吸入了過多了冷空氣,有着近似乎灼熱的痛感,不可抑止地咳嗽了起來。

作為最了解七濑遙的人,事實上,從第一次被拒絕見面開始,到這次森田拓真善意地提醒郵件仍然是未讀然而卻回了短信結束,橘真琴一直都知道是有哪裏不對勁的。

如果放在一年多前,自己還沒有從那次和遙的比賽中明白什麽,那麽以自己沒有成長前的心境,無論如何他都放不下心來,一定會在被拒絕後想方設法地見到對方。

但現在不一樣。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要以什麽樣的姿态陪伴在七濑遙的身邊。

保護,遠離,并肩作戰,全都不對。

曾經他最羨慕的人就是松岡凜。可以自然而然就站在七濑遙的身邊,擁有那麽深的羁絆,可以在未來的日子裏和他攜手共進。橘真琴見過七濑遙眼中的光芒,見過一向不看中比賽成績的他眼中燃起的熊熊戰意。

當争吵後的橘真琴束手無策時,還是由松岡凜給了七濑遙蛻變。

那種無力感。

國中時橘真琴說,我果然還是喜歡游泳的。可是他更想說,我果然也還是喜歡小遙的,喜歡到包容對方的一切欠缺,喜歡到将恐懼變為愛好,喜歡到無論怎樣做都覺得不夠好,喜歡到用自己目前為止的人生去陪伴和了解同一個人。

他說“想要和小遙認真比一場”,與松岡凜無關,與其說是想要和七濑遙比一場,不如說是想要和自己的天賦比一場。

橘真琴不是游泳天才,甚至可以說身材略顯魁梧的他并不是那麽适合游泳,支持他能達到遠超常人水平的動力,大概就是喜歡吧。

喜歡游泳。喜歡和小遙一起游泳。喜歡和小遙一起游泳的自己。喜歡和小遙一起游泳的自己的勇氣與成長。

主題是游泳,關鍵詞卻是小遙。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認這裏就是他天賦的極限。不得不承認以自己的天賦沒有辦法以這種方式與對方一起走下去。

他嘗試過遠離,甚至想過要放棄自己的夢想與追求一直留在那個人的身邊,可是都不對——從國中開始就有想過的事情又浮出水面。

“想要去沒有小遙的世界。”

說着要去東京之前他真的這樣想過。既然自己沒有辦法一直陪伴,那麽就應該盡早讓彼此都習慣沒有對方的日子。

這次在邏輯上沒有錯誤。

但是他在漸漸放手的一剎那回頭望去,似乎所有人都開始長大,開始向着自己的未來奔去,只有七濑遙一個人,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

還要走嗎?

橘真琴頓時停滞不前。

他最終選擇了守望。

守護。展望。

他在等七濑遙一點一點長大。從多年前那個執拗的,只游自由泳的孩子開始長大,等到他守護七濑遙的能力已經跟不上了七濑遙成長的範圍時,就放手。

現在這樣的情景橘真琴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高興麽?被對方格外看中——果然現在還是被需要着的。難過?

難過麽。

橘真琴嘆了口氣,撥通了剛才經理的電話。

“您好,這裏是橘真琴。我去一趟遙的宿舍,大概可以判斷一下是什麽情況。兩邊離得不遠,之後我就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①日本标準好像是上下鋪。

②日本人打電話前我們熟知的“摩西摩西”,也就是“喂”。

③我們常說的“桑”,以真琴的年齡被成為“君”更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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