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上10點半。
葉筱筱洗完澡後在書桌前坐下，桌面攤開着一本圖文并茂的手帳，她半分沒注意，心思全在旁邊一張雲城通上。
繪着雲城最出名景致雲陽湖的半舊藍色卡片，靜靜躺在臺燈的柔和光線下，沒有絲毫出奇之處，卻奇異地讓人移不開眼睛，她拿起來，在指間不住翻轉。
季風臨走前把雲城通塞給她，又點了她的額頭，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遠，她在原地躊躇片刻，最後決定追上去，可惜因為耽誤的這短短一兩分鐘，街上已經看不到季風的身影。
他怎麽這麽溫柔？
葉筱筱伏在手臂上，側望着手中的卡片，不由自主想起剛轉到七中那一天，媽媽本來陪着她到學校，誰料剛下車就接到爸爸的電話，沒一會兒兩人果然吵起來，最後說好陪她去報到的事泡湯了，她自己走進學校。
其實一切都打點好了，校長在辦公室等着她，只差她過去報到。
她的心情不是很好，無論是留在上京的爸爸和弟弟，還是父母如今的狀态，都讓她心煩，對到一個新城市生活，到一個新學校報到，一點也不感興趣。
校園裏栽種了許多玉蘭樹，風一吹，空氣都帶着清香，她接住空中飄落的花瓣，頭一側，向籃球場望去。
側前方的籃球場正舉行着籃球比賽，陣陣加油助威聲喧天，她瞅了兩眼，繼續向前走，沒走幾步，籃球場上響起一陣尖叫，緊接着，一顆沖力十足的籃球從天而降，重重砸在腳尖之前。
葉筱筱被重響砸了個懵，沒回過神之際，眼前迅速跑來一道身影。
穿着藍色球服的少年身材瘦高，笑容和煦，迎着日光向她走來，随着他笑容愈深，左邊臉頰現出個淺淺的酒窩……
“笑笑，還不睡？”葉母站在房間門口。
葉筱筱眼疾手快把卡片攥在手心，起身收拾桌面的東西：“這就睡啦，媽媽晚安。”
葉母本想和她談談葉英卓的事，此時卻欲言又止，想到女兒近來特別勤奮，忽然不想說了，省得女兒被這些糟心事煩到。
打定主意，她說了聲晚安關上房門，房間安靜下來，葉筱筱把燈關了，爬上床，把卡片塞到枕頭下，忽然傻笑起來，阖上眼睛翻了個身，睡着了。
Advertisement
第二天是星期五，學生們對小周末的來臨，表現出了極大的熱忱，先是課間時，男生拿着籃球在班裏丢着玩，接着是鐘思筠走過來找她。
“班裏的男生放學後要和二班打一場籃球友誼賽，我們一起去當啦啦隊！”
鐘思筠是文娛委員，對各種比賽很熱衷，班裏大大小小的活動，組織的組織，支援的支援，毫不含糊，葉筱筱轉轉眼睛，眼角瞄到窗邊正在看書的身影，“有空我就去。”
鐘思筠說了幾句話走了，葉筱筱回到座位，拿起書本打開豎在身前，腦袋俯低側靠在手臂上，拿手指輕輕戳一戳季風。
待他望過來，笑眯眯問道：“你下午去打球？”
女孩子笑容太過燦爛，季風瞥了一眼移開視線：“不一定，看情況。”
又過了一會，臂上傳來女孩子纖細手指小心翼翼的輕觸，像蝴蝶無意降落，撓得他皮膚癢癢的，他側過頭去，卻見葉筱筱已經坐正身子，正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他的手肘邊，放着便簽紙。
【如果你不打球，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這言下之意大約是……約會？季風不知想到什麽，垂眸沉思了許久，久到葉筱筱不安地轉過來看他，又寫了張紙條傳過來。
【我意思是，我們可以一起回家，如果你有事忙，我可以等你。】
季風挑了挑眉，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嘴角諷刺地一勾，提筆回複。
【好。】
好，是什麽意思？是說可以一起出去，還是他有事，讓她等他？葉筱筱想再問，上課鈴聲正好響起，這一節課是自習課，季風早被班主任交待過，于是鈴聲一停便走上講臺組織紀律。
葉筱筱托着腮望着紙條半晌，耳邊響着同學們勤奮做題的刷刷聲，她下意識望向講臺上坐得板正的季風，眼睛閃了閃，把紙條小心貼到筆記本上，提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中午很快到了。
怕一會兒跟不上季風，葉筱筱快速收拾東西，早他一步走出教室，在一樓跟鐘思筠分手，自己悄悄往後，停在走道轉角，遠遠看着樓梯口，耐心等待。
季風很快出現，他外形出挑，身姿挺拔，即便混在人群裏，也是異常耀眼奪目的那一個，葉筱筱眼睛一亮，随即彎了彎，毫不猶豫跟上去。
中午時分，外出的學生大多往舊街方向去覓食，季風走在跟人群相反的方向，向大路而去，穿過紅綠燈口，一路未停，走了大半個鐘，周圍景色從熟悉變得陌生，從吵雜變得清幽，正當她擔心路面太過空曠對方回頭被發現時，他終于停了步，走進一間高級西餐廳裏。
葉筱筱愣了數秒，心跳逐漸加快，半晌走過去，惦着腳尖矗在西餐廳邊角的玻璃窗外，暗暗向內裏張望。
餐廳裏有許多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穿着黑白色制服的服務生在其間走動，像等了一個世紀那麽久，葉筱筱的視野裏，終于出現一抹瘦高身影。
季風穿着西餐廳的統一制服，背脊挺拔站在數名白皮膚外國人面前，笑容和煦，侃侃而談。
葉筱筱眼睛倏地睜大。
他在打工？還是鍛煉自己？
一時間各種念頭從葉筱筱心裏冒出，她情不自禁想到，季風在自習課上、在課間速度完成的各科作業，最後留在腦海裏的，是他拿着一本全英外籍書反複閱讀的畫面。
季風那麽熱愛學習，在學校除了上課、打球、就是自習，她從未見過自制力這麽好的人，別說同齡人，就是成年人，都遠不及他。
試問一個見縫插針，恨不得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看書的人，會花時間去打工？然而她轉瞬又想到，說不定對方在學校裏抓緊時間學習，就是為了省出時間去打工，畢竟既能賺錢也能鍛煉口語……
她發散着思維，怔怔看着他時，站在餐廳中央的季風像是感受到什麽，驀地轉過身，向她的方向望來。
葉筱筱一驚，快速閃開，身子杵在玻璃窗邊緣，雙手按着胸口，感受胸膛中劇烈的跳動，剎那間，腦海中什麽想法都沒有了，只擔心對方看到自己，趕緊離開。
天色有些暗沉，烏壓壓蔓來一片厚雲層，像她此刻說不出的壓抑心情，葉筱筱越走越慢，最後瞅了壞天氣一眼，不知想到什麽，咬了咬唇，小跑着往來路跑去。
可能心裏有了期盼，下午的三節課很快過去，放學鈴聲響起，教室裏響起一陣不小的歡呼聲。
前排的刁智敏第一時間轉過身，“風哥，你不許走，這是我們跟二班一較高下的時候！”
季風睨了眼旁邊聚集的男生，手上動作不停，收拾了書包一把挎到肩膀上，淺淺笑着，“今天不行，我有事。”
薛洋把籃球哐地一聲按在他桌面，“你兩個星期沒跟我們一起打球了，風哥說實話吧，要是有事，兄弟們幫你！”
這話一出，旁邊幾個男同學七嘴八舌插話道：“是啊，有事風哥你直說！”
季風淡定從容地笑着，手一伸把桌面的籃球勾到手中，一旋轉在指尖上，“真的沒事……”
葉筱筱向教室外走去，聽着身後一群男生的笑鬧聲，懸在半空的心終于落到實處，跟着鐘思筠等人一起下樓。
比賽地點定在大操場上的籃球場，遠遠便能看見，球場周邊聚了不少學生，一班和二班學生各占據一邊，正隔着球場互瞪着眼睛。
來到理科一班的場地，有同學正在幫忙拿毛巾礦泉水等東西，鐘思筠從袋子裏摸出一個哨子，直接塞到她手裏，叉腰道：“我們今天一定要把二班給比下去！”
她說這話的聲音不小，惹得場中正在熱身的幾個二班球員看過來，其中一個高個子男生的表情極為蔑視，對着她們連連嗤聲。
葉筱筱認得他，是二班的體育委員宋泰然，據說喜歡曾夢琦……而曾夢琦此刻便站在他們二班的場地，被同學們圍在中間。
所以今天這場比賽，還夾帶着私人恩怨？
不管是因為曾夢琦喜歡季風，抑或是她表白被拒絕了的原因，對方還未開始就充滿火.藥味，不是件好事，葉筱筱下意識擡頭，向走過來的同學望去，卻沒在人群裏看見季風。
她聽見刁智敏在念念叨叨：“風哥真是無情，說走就走，就這麽抛棄我們……”
葉筱筱飛快轉頭，望向寬敞的校道，卻看不見自己想看的那道身影，她皺着眉，立刻把剛剛放下的書包背到身上，對鐘思筠道：“思筠，我有點事，先走了，大家加油！”
鐘思筠：“看完再走嘛。”
葉筱筱還沒回答，站在旁邊的林萱忽然看了她一眼，捂嘴笑道：“葉筱筱，你不留下，是不是因為班長沒來？”
鐘思筠莫名其妙看她一眼，“關班長什麽事？”
林萱嘻笑道：“我不知道，不過葉筱筱可能知道。”
葉筱筱不喜歡林萱嘻皮笑臉的模樣，更不喜歡對方意有所指的口氣，于是擡起下颌假笑道：“你挺有想法的，要不你繼續猜猜我要去哪裏？”
說完，不再搭理對方，和鐘思筠等人打了招呼，轉身走了。
見她就這麽潇灑離開，林萱咬着唇看着對方背影半晌，一副恨不得跟上去的模樣。
旁邊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快開始了，來幫忙。”
林萱又望了眼校道上的身影，白了一眼轉身。
葉筱筱杵在公交站候車亭，望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心裏完全拿不定主意。
季風果然有事先走，卻沒有告訴她去哪裏，以致她想等也不知去哪等，葉筱筱在候車亭站了好幾分鐘，公交車來了停，停了又走，她終于做出決定，緊了緊背上的書包肩帶，坐上了七路公車。
公車在舊市區中穿梭着，葉筱筱下了車，向記憶中的位置走去。
那天晚上，她跟着季風往這個方向走了一段路，然後……她停在一個小巷子口，茫然無措地四處張望，她不認識路了。
應該沒有走錯路吧？葉筱筱心裏着實有些忐忑，正四顧時，從巷子裏走出幾個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男青年，他們手上拿着木棍，嚼着口香糖，罵罵咧咧地走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