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葉筱筱沒想好要不要打個招呼時, 季風擋住了她，牽起她的手道：“亂七八糟的東西別亂看。”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 忍住想抽回手的沖動, 随他走進去。
季家老宅很舊, 是仿民國時期的舊建築, 占地廣袤, 以前季老太太在生時, 季葉兩家仍有來往時, 她時常随父母過來，對這個宅子并不陌生。
穿着講究的管家為他們引路，朱紅色的大門已開啓，西裝筆挺的季昌義和穿着紅色連衣裙的烏曼麗站在玄關口，兩人難得表情統一，看着他們一臉疑惑, 不過烏曼麗比起季昌義, 臉上還多了一分看好戲的興奮。
季昌義來來回回看着兩人, “小風，你和筱筱這是……”
季風悠悠閑閑站着：“季總。”葉筱筱跟着甜甜喊了聲‘季叔叔’‘烏阿姨’。
季風沒回答, 烏曼麗這時已經回神，一反往日看見季風時的冷漠, 捂着嘴笑：“一看就是登對的小兩口, 還用得着問？堵在門口說話像什麽，來來，咱們進來說。”
季昌義瞥她一眼, 皺着眉沒說話，幾人走進屋子。
季老爺子年愈古稀，神态嚴肅，嘴角兩條深深的法令紋，一看就不太好相處，他手裏盤着兩顆核桃，老神在在坐在高椅上，看着兩人牽手進來，眼裏滑過一絲詫異。
在場幾人都對兩人關系十分好奇，只是沒等他們開口，季嘉茂從側廳小跑過來，率先發難：“筱筱！你為什麽跟他在一起！”
這話實在是很沒禮貌，季昌義立刻喝斥：“嘉茂！”
季嘉茂沒理會父親的黑臉，快步走到葉筱筱面前，卻被季風側前一步攔住，“季嘉茂，請你對我太太尊重點。”
“太太？！”季嘉茂、季昌義、烏曼麗異口同聲喊出來。
季昌義：“筱筱就是你說的太太？”
烏曼麗：“你們什麽時候結的婚？”
季嘉茂：“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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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季老爺子拿着拐杖用力一敲，客廳立刻肅靜。
季老爺子沉着臉快速盤着核桃，核桃發出‘咔咔咔’的聲音，顯然盤核桃的人此刻內心并不平靜，“什麽時候的事？”
季風表情淡淡，“這是我的私事。”
季老爺子的拐杖在地上一震，“荒唐，結婚大事你都不知會長輩一聲？！”
季風眼底閃過諷刺，“怎麽沒有，我跟我媽說過了。”
這話一出，季昌義滿面複雜，烏曼麗幸災樂禍，季老爺子眼一瞪，拍着扶手起身，“季風，你翅膀硬了！我明明告訴你，準備和劉家的孫女聯姻，你這樣子，是忘了你母親的遺言！？”
葉筱筱驚訝于季老爺子話中的訊息，下一刻卻被手上傳來的力度痛得眉頭一皺，扭頭一看，旁邊的男人臉色陰沉得可怕，眼底翻滾着濃濃的憤恨情緒，這樣的季風，是她從來沒見過的。
然而沒過兩秒，季風便把外露的情緒收斂，只餘下通身的冷漠，“我沒忘，但季老爺子不是一心想讓我磨練？既然不承認我的身份，就別插手我的人生大事。”
季昌義示意烏曼麗去安慰明顯動氣的季老爺子，自己對上季風道：“小風，這次叫你回來，就是想商量一下你回家的事，我知道這幾年委屈你了，但家裏從來沒有放棄過你，你看你……”
他委婉看一眼葉筱筱，“我沒聽說你們結婚的事，你說的太太是指……”
這時大廳的氣氛實在過于古怪，葉筱筱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內裏牽扯了多少陳年舊事，秉持着當一名好太太的角色，她不聲不響、安安靜靜站在季風身旁，回握他的手支持他。
季風神色稍緩，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耐着性子道：“我的妻子，我們已經領證。”
“荒唐！”
龍頭拐杖用力在地上一敲又一敲，季老爺子顯然氣得不輕，烏曼麗忙道：“爸爸，筱筱也是咱們看着長大的，是好孩子，人家第一次到家裏來做客，看看我們這……肯定吓壞了，不如咱們先吃飯，飯後再好好聊？”
季昌義臉色不太好，不知想到什麽複雜地看着季風，又看着葉筱筱，最後嘆道：“先吃飯，吃完我們談談。”
因着季風要過來，季老爺子早早讓人準備了一桌子好菜，只是這一頓飯，大家都吃得心懷鬼胎。
季老爺子全程板着臉，季昌義跟他說話，他也是哼哼幾聲，愛理不理；季嘉茂則是神情恍惚，多數時間看着葉筱筱發呆；烏曼麗對兒子的失态有些不滿，但看在季風擺了季老爺子一道的份上，她難得不跟兒子計較，反而十分和藹地和葉筱筱說話，詢問家裏情況。
季風一直表情淡淡，面對季昌義的熱絡，他不怎麽搭理，倒是看着季嘉茂的眼神越來越陰沉。
葉筱筱恐怕是裏面唯一一個真正享受美食的人。抛去季風的因素，她讨厭季家，而季家人在看到她和季風一起出現後，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很明顯看起來焦急不滿——
能氣到對方，這讓她心情很愉悅。
吃完飯後，季風帶她到房間休息，有些歉意地告訴她：“今晚可能會談得比較晚，你累了就睡一會兒。”
“沒關系，你忙吧。”
雖然對很多事好奇，葉筱筱還是沒有過問，他離開後，葉筱筱在這間布置精巧的房間裏四處走動，充滿好奇，走着走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件陳年舊事。
季老太太是個十分喜歡熱鬧的人，她在生時，常常會舉行舞會、宴會、茶會……她喜歡小孩子活力四射的模樣，于是他們這班年齡差不多的小孩子，那時候随父母到季家老宅做客，最喜歡做的就是在老宅裏捉迷藏。
季家老宅有五層，一二三四層對外開放，她很熟悉，然而第五層……她還記得有一次大家想跑上五樓時，季嘉茂立刻攔住他們，說五樓上面有怪物，不可以上去。
對于小孩子來說，季嘉茂這一帶着吓唬人的話挺有用的，大家立時打消主意，乖乖跑到樓下玩，葉筱筱卻不，她那時候皮，趁着大家躲起來時，她躲過傭人的耳目，悄悄跑上五樓。
五樓不像樓下幾層，明淨光潔，長長的走廊陰暗沉悶，兩側窗戶被厚重的窗簾遮住，沒有陽光透進的幽暗走廊，恍惚真的藏着怪物，她站在走廊入口猶豫着時，忽然聽見一聲尖叫——
“叩叩叩！”
突然而起的敲門聲打斷她的思路，葉筱筱拍着被吓到而急跳的心口，長舒一口氣，走過來開門，季嘉茂一臉幽怨站在門外。
“筱筱……”
葉筱筱微笑着：“嘉茂，好久不見。”
他搖頭，眼神充滿迷惘和不甘，“筱筱，我去找過你好幾次，你沒有見我。”
“是嗎？”她偏了偏頭，想起确實是有那麽一回事，秘書幾次告訴她季嘉茂來訪，但那時她因為季家放冷箭的事，恨透了季家，哪裏想見他，于是全讓秘書推了，“我忙，你知道的，那時候我們家四面受敵。”
季嘉茂立刻委屈起來了，“我知道我爸做得不地道，但是我一直有勸他，筱筱，我跟我爸不一樣！我想幫你們的！”
葉筱筱挑了挑眉，嘴角微勾，“是嗎？那真是謝謝你了。”
季嘉茂沒聽出她話裏的諷刺，只是覺得又委屈又生氣，“筱筱，你去了國外那麽多年，我一直很想你，一直在等你回來，可你為什麽會跟他在一起？”
葉筱筱不喜他的質問口氣，他們本來關系就一般，季嘉茂這樣問，弄得她好像欠了他一樣，當即冷下臉，“我跟誰在一起，不需要跟你彙報。”
這話不知怎麽的，刺激到他，他的情緒忽然就激動起來，“筱筱，這幾年我們兩家雖然越走越遠，可我對你的心意怎樣，你應該知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兩小無猜，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
他說着，向前邁步，就想伸手抱她，葉筱筱吓了一跳，正想躲，從側邊突然伸來一只手将季嘉茂衣領一拽，然後向外一丢，毫無防備的季嘉茂竟然摔了個四腳朝天。
季風站在葉筱筱身前，冷冷看着狼狽的季嘉茂，“季嘉茂，再有下一次，我跺了你的手！”
季嘉茂扶着牆起身，恨恨地看着他，“你為什麽不死在外面！跟你媽一起死在外面！你搶了我爸！你現在還搶了……”
他含着淚光看了葉筱筱一眼，狠狠咬了咬唇，掉頭跑了。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季嘉茂為人雖然懦弱內向，卻一直對她很好，葉筱筱有些不忍，剛踏前一步，便被季風拉回房間，他用力把門摔上，沉沉看着她，“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說着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是不是破壞了你們的金玉良緣？”
葉筱筱不喜歡他的陰陽怪氣，抽出被她緊握的手，毫不示弱地看着他，“是又怎樣？”
季風生氣地看着她，半晌不知想到什麽，眼裏的怒氣慢慢散去，只餘下黯淡，“是我也不放手。”
這明顯像是妥協的話讓葉筱筱詫異，她看了看他，不自在地轉過頭，“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一下。”
她指的是季家的事，不管是季老爺子還是季昌義，他們的反應都很不對勁，再者他們說的認回……
她腦海裏劃過一道光，“你想回季家？”
季風眼裏閃過一絲掩不住的痛意，扒拉了下頭發，梳得整齊的頭發被他這麽一撩，立刻變得淩亂，幾縷烏黑的發絲垂到額前，遮住他茫然的眼神。
“我不想，但我得回，筱筱，我不是不想跟你說，只是這些事太過複雜，我……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做。”
他坐在床邊，雙手撐着額，這幅心神大亂的模樣，葉筱筱還是第一次看見。
為什麽，季家對他影響這麽大？
以他現在的能力，完全可以脫離季家獨立，現在認回，季家能給他的幫助有限，反倒是他給季家的幫助更多，而她知道，他分明就不喜歡季家，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就跟今晚一樣，她明明看出他十分不耐，盡管如此，他還是忍下來同他們虛與委蛇，到底有什麽內情值得他這般忍耐？
葉筱筱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放輕了語調說道：“季風，你選擇跟我結婚，不就是因為我能幫你，你什麽都不說，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季風茫茫然擡頭。
不是的，他選擇和她結婚，僅僅是聽從內心的選擇，跟其他一切事情無關。
但他知道，他說什麽都沒用，他垂眸望着自己掌心，緩緩道：“我媽媽希望我回到季家，就是這麽簡單。”
“你想完成她的遺願？”
季風點頭，“我知道我一定會回來，但我不想讓我的人生被他們控制，所以……”
葉筱筱恍然大悟，“所以你先一步結婚。”她總算明白季老爺子說的準備聯姻是什麽意思，季風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抗拒吧。
季風微微皺眉，保持着沉默。
“你剛不是說今晚可能會談得比較晚，怎麽這麽快回來，談完了？”
其實沒談完，因為不歡而散了，但他現在不想說這些事，留在老宅裏讓他渾身難受，這裏有他最不想回憶的一切記憶，他倏地起身，牽着她的手走出房間。
“下次再談，現在先回家。”
葉筱筱微微一動，想到現在還在季家老宅，轉瞬放棄了掙開的想法，随着他默默向樓下走去，只是在走到樓梯口時，不由自主向上望。
空曠的大廳吊頂懸挂着一盞巨大的水晶複古吊燈，一二三四層樓的走道燈火通明，唯有五樓，燈光幽暗，像是被人遺忘在歷史一角。
季風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眸光一動，随即斂了神色，“怎麽了？”
葉筱筱回頭，彎着眼睛燦爛一笑，“沒什麽，回家吧。”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們，你們想看加更嗎？喜歡多一章還是一章字數多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