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節,距離比賽結束還有最後一分半鐘,我們班的進攻
情侶的嗎?也不對啊!剛剛我身後還有一對情侶經過啊,怎麽不見你們上去拉那個男的?哦!我知道了——
肯定是我看上去好欺負……
回頭看了一眼青璇,發現她的臉紅的青的紫的什麽顏色都來了一遍,我想都沒想就甩開那兩個女人的手,往回走了過去。
“怎麽了?”——“我不想在這家店買!”
“不過,你不是說你一向都在X純挑衣服的嗎?”——“是啊!那我現在想換另一種口味!可以不?”
嘛,可以是可以,不過,這說話的音調真的有必要升高嗎……
“那好,我們去另外的店吧。”——“等等!別急。買衣服之前,先帶你去買幾件東西。”
“什麽東西?”——“待會你就知道了,反正就當作是我送你的禮物,你只需心懷感激地用就行。”
“好吧。”
走的時候回頭瞄了一眼那兩名導購員,發現她們正盯着青璇的背影直跺腳……
之後,當我們走到另外一間專賣店——X奈兒的時候,那裏的門口同樣站着兩名女導購,但她們并沒有像之前那兩位一樣作出強拉顧客的事。只是——
她們在笑……
“青璇,她們在笑什麽?”——“嗯?我哪知道她們心裏想什麽啊?”
“我總感覺她們在笑我。”——“為什麽?”
“你有見過誰是戴着帽子、戴着墨鏡、戴着口罩去服裝店挑衣服的嗎?而且還是史努比的帽子……”——“這有什麽,很正常好不好!”
“……”——“還是說,你在懷疑你女朋友的眼光,還在嫌棄你女朋友為你挑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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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絕對沒有!”——“哼!算你聰明!進去吧。”
把頭稍微低了低,不敢正眼看那兩名女導購的眼睛,我跟在青璇身後走進了專賣店。
X奈兒不愧是一個有着整整百年歷史的著名品牌。那裏面擺出來的各式各樣的女式裙子、襯衣、甚至那些涼鞋、飾物,它們的設計都是那麽的高雅、簡潔而又精美。別說女孩子走進這裏會覺得如同到了服裝的海洋,就連我這麽一名男子到了這裏,也同樣沒辦法不被它們給吸引。
我有種感覺,這些衣服,青璇穿起來肯定很好看!
“要不要換上去試試?”——“不用了,太貴,看看就好。”
“又不是說你試一試就得買下來,去吧,穿上去看看。”——“穿了又不買,怪難為情的。”
“這有什麽?我女朋友給她們免費當了一回模特,就當便宜了她們!”
青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說話了?”
什麽時候?
這是我三年來天天在你耳邊說情話練出來的……
後來,青璇見實在推脫不了,便拿了那件粉紅色連衣裙到試衣間換去。而我呢,則是趁這段時間到別的架子上,按自己的眼光為她挑了幾件別的裙子。
說實話,我特別喜歡看她穿裙子,因為她的膚色特別适合。這不,當她穿着那件粉裙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我的眼睛便再也無法挪開了。
“怎麽樣?”——“非常好看!”
淡雅的連衣裙襯着你穩重端莊的氣質,讓你僅僅是站在那裏,就象有一股清新的芬芳在整個店內悄然的散開。
“真的嗎?”青璇的臉上帶着小女生般的紅暈。
“真的。來,再試一下這些。”
事實證明,我的眼光也是很不錯的。無論什麽顏色什麽樣式的衣服穿到她的身上,都是那麽端莊、好看。她就像花叢中的蝴蝶,就像百合花中的蓓蕾。店裏不少顧客也注意到青璇的美,時不時投來欣賞的目光,說幾句贊美的話。
嘛,有這樣優秀的女友,我打從心裏感到自豪。不過,女友太受人關注,為什麽我心裏總感覺有點別扭?
以前的我不懂……但現在……
“這位小姐,今天能有你這麽一位美人光顧,實在是本店的喜事。”
走過來說話的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出頭的男子,看他西裝革履,說起話來又那麽的公式化,應該是經理級人物吧。
“不知小姐對我們店裏的服裝有何評價?”
青璇看了眼還穿在身上的一件淺黃色碎花短裙,然後微微欠身施禮回了那名男子——“很好看,我都喜歡。”
“那請問,有沒有那件是你最中意的,如果是你的話,我們可以給一個會員價,也當是交一個朋友。”
“剛才我試穿的每一件,我都同樣喜歡。而至于買的話,就不必了。”
“小姐,真的不打算考慮考慮嗎?原價一千二的裙子,我們可以給你開半價哦!”後面半句,他是看着青璇身上那件連衣裙說的。
經理這話一出,周圍有不少顧客都倒吸了一口氣。要知道,X奈兒是國際名牌,品牌效應就在那裏,無論多貴都會有人買,他們根本不愁沒生意,也就從未有過這樣虧本的折扣。慢慢地,
顧客們有的開始交頭接耳起來,聲音不大,但我能猜到,他們應該是在等着看好戲吧。
“先生,不用麻煩了。”青璇還是堅定自己的立場。
“那這位男朋友先生,你的意思呢?”
希望不是我小人……剛剛他說出“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好像把語氣加重了……不管他有意還是無意,反正,越來越多的目光投到了我身上就是了。
六百塊==三天的家教
其實這錢我是付得起啦,不過,青璇用雙手緊緊挽着我的手臂,那眼神仿佛在說——敢買就休了你!
好吧,老婆命令最大——“那個,不用麻煩了,我們只是進來看看的。”
“先生,要不,五百塊怎樣,就當作是給你女朋友買份禮物嘛。”——“不用了……”
我這人最不懂得“拒絕”,而那個經理先生恰好就是那種不肯輕易放過顧客的人。一個不斷推托,一個不肯放棄。在他喋喋不休的“洗腦”之下,我感覺我的心理防線就快要擋不住了。突然,我感覺到青璇的手開始發抖,挽着我手臂的力氣也似乎變小了。我扭過頭一看,發現她眉頭緊鎖,平齊劉海後的額頭上開始滲出些冷汗。我忙用手探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
好燙!
看來,“那個時間”快到了。此地不宜久留,得趕緊帶她去醫院。
“經理先生,我女朋友現在身體不舒服,所以,別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沒錢就沒錢嘛,還演戲……”——“就是,演得那麽爛,給誰看……”——“沒錢還敢進X奈兒,真是……”——“有沒有覺得這個男的好可疑啊?哪個人進服裝店把自己的臉包的嚴嚴
實實的……”——“會不會是人販子……”
這邊經理還沒出聲呢,那邊顧客們已經有點要鬧開的感覺。
我不知道一個人生氣該怎麽表現出來,畢竟我沒有那麽多的表情,但是,握得死死的拳頭,那指甲快要掐進肉裏的疼痛,讓我心裏清楚明白到——我在憤怒!
“走……走……”
像被人直接拿了一桶冰水往頭上直接倒了下來,所有的怒火在聽到青璇微弱的聲音以後都消失無蹤。
“青璇,你怎麽樣了,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不……不要……不去……醫院……”
“可是……”——“不去……醫……”
話還沒說完,青璇已經全身無力,暈倒在我懷裏。下一秒,我用左手穩穩扶住青璇,右手從褲袋取出一張銀行卡就擺到那名男經理面前——
“這條裙子我要了,刷卡吧!”
扭過頭對那幾名導購員說——“幫我把她原本那套衣服包好!”“到門口幫我叫一輛的士!”“快點!”
……
“亦凡……”——“你醒啦。”
“這裏是……”——“酒店,我帶你回酒店了。”
既然青璇她說不想去醫院,我也只好把她帶回這裏了。反正我對她的病了如指掌,更何況——
我是一名醫生!
替她把枕頭弄好,扶着她靠到枕頭上,我倒了一杯溫水,拿了一包藥片遞到她面前——
“不用擔心,只是發燒,沒什麽大礙,吃了藥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她看了看那包藥片,又半挑着眉毛看了看我——“你剛剛請過醫生來替我看病?”
聽着她那孱弱的嗓音,我心裏是說不出的苦澀——“你忘啦?我就是醫生!”
“你才念大一,哪會什麽醫術了?”——“你男朋友悟性高,早就比別人先開始學專業知識了,發燒感冒這點小事難不倒我!”
“發燒感冒……”——“怎麽了?”
青璇搖了搖頭——“沒什麽……真的要吃啊……”——“那當然!”
“不吃可以嗎……總感覺不安全……”——“怎麽,你還怕是迷藥不成?!”
“嗯。”——“……”
寶貝,我受傷了,很受傷那種……
嘛,最後,她還是乖乖把藥吃了,然後又睡了回去。那些的确是普通的退燒藥,藥效快而且副作用沒那麽猛。對她而言,太猛的藥是不合适的。這一點,我知道,她也知道……
接下來幾天裏,青璇都是早上活動,晚上睡覺。退燒藥雖然能稍微起點作用,但也只是在一段時間裏。所以一到晚上,青璇的頭又會發燙起來。
“亦凡……”——“嗯?”
放在青璇額頭上的那條毛巾差不多又溫了,我把它拿下來放到臉盤中的冷水裏泡了幾下。
“我們回去吧……”
洗毛巾的動作突然停了一下,但很快我又調整了過來——“為什麽?”
“反正這裏也玩得差不多了……不是嗎……”
把毛巾撈起來擰了個六成幹後放在她額頭上——“等你病好再說吧,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方便回去。”
“也就六小時車程……我只有晚上才會發燒……沒事的……”
寶貝,我該怎麽回應你好呢?我想讓你回去,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命運的齒輪正常運轉。但我又不想讓你回去,我想在你身邊多待會,因為這一別……
我起身繞到床的另一邊爬了上去,鑽進被窩以後把她緊緊摟在懷裏。
“你……你幹嘛啊……不要趁人家生病……就想吃人家豆腐……”
“就是要趁現在多吃一點,要不然……”
“要不然?”
“要不然,下一次,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了……”
兩股溫熱從眼角慢慢外滲。直到青璇用指背一點一點幫我抹去,我才知道,原來,我也是會哭的啊。
“傻瓜……無端端哭什麽……”
把臉埋進她的胸前,雙臂緊緊抱住她的纖腰,我哽咽,到抽泣,到嚎啕大哭。
“亦凡……你怎麽了……別吓我……”
“別……別……別離開我……別……”
此刻的情緒根本不允許我做出順暢的回答,我已經是盡全力在調整自己的咬字,盡全力控制自己的淚水,無奈它就像缺了堤的江河,我已無能為力。
青璇一只手輕撫我的背,另一只手則撫上我的頭發——“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我跟你約定好了……所以……”
“請你等我……等我……”
“我會回來的……一定會……”
“亦凡……我愛你……”
……
究竟什麽時候睡着的,我不知道。究竟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睜開眼睛後的第一眼,是大學宿舍鏡子裏那個已經幾天不曾梳洗的我。頭發打绺了,胡子也長了,臉也變黃了。不用別人多說,我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六月八號高考結束以後,而經由後來我得知的真相,準确來說是旅游回去一個星期以後,青璇和她父母就消失在我的世界裏。
而這一場消失,竟長達六年……
作者有話要說:
☆、相離(二)
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消失而停止不轉。這句話,我算是真正體會到了。
每個工作日裏我都過着宿舍——飯堂——教學樓這三點一線的生活,而到了周末,除了浩宇偶爾會約我出去玩耍或者購物以外,一般地,我都會選擇出去當家教或者做兼職。
我、浩宇、雅靜三個人都考上的A大臨床醫學專業,不過我高考的分數比他們高,可以選擇八年“本碩博”,而他們則只能選六年本碩連讀的。
“青璇不見了”這件事,是在一次我跟他們出去吃飯的時候說起的。兩個人裏,浩宇最為激動,猛抓着我的肩膀邊抖邊問為什麽。而我呢,只能傻笑着,無奈地搖搖頭。
天知道,這個問題,我比任何人更渴望答案。
浩宇不斷在那裏罵青璇的不是,指責她的缺點,左一句“妖女”,右一句“妖女”,看他那樣子,應該是真的為我生氣了。可是——
青璇沒做錯什麽啊。
她沒有說過要和我分手,也沒有說過我任何的不好。她只是讓我等着,她只是跟我做了個約定。不過才半年饒無音訊,又不能證明她真的食言了!這樣說來,她有什麽錯呢?
我舉起杯子想喝一口茶,才發現,茶水早沒了。看了一眼浩宇,才發現,他的嘴巴已經停了下來,眼睛卻緊緊盯着我,好像我的臉上粘了些什麽髒東西似的。過了好一會,他舉手示意服務員過來,然後問她要了一支白酒,還跟我說什麽——今宵有酒今宵醉!
其實,我會喝酒,但我不愛喝。一方面,酒這種東西看上去可以讓你稍微獲得一點超脫感,暫時遠離現實世界的煩擾。可等你酒醒了以後,你會發現,你的愁苦并沒有減少,反而會更多。另一方面,雖然我爸喝酒是海量,但無奈我還遺傳了我媽一喝酒就臉紅的基因,所以,在外面,為了避免讓人看到我臉紅的樣子,我一般很少喝酒。哪怕我根本就沒醉……
像年初青璇生日的時候,我有幸參加了她家人為她辦的慶生宴。當然,青璇是很有先見之明的,為了掩蓋我們革命的火焰,她還不忘叫上浩宇和雅靜。
飯桌上,“未來岳父”大人拿出他親手釀的一瓶葡萄酒,然後吩咐我們兩個年輕人一定要跟他喝上一杯。浩宇天性爽快,一杯下肚之後,又問“岳父”要了第二杯。倒是我,盯着那杯帶着危險氣味的紅色液體,久久未有動靜。
衆人的視線給了我極大的壓力,青璇是知道我的情況的,但是她也沒辦法給出意見。後來,為了不讓自己在未來岳父面前丢了分數,我還是學着那些電視劇裏面的紳士一樣,很優雅地把那杯葡萄酒喝了下去。甘甜過後沒多久,我就感覺臉漸漸發燙起來。雖然自知頭腦還是清醒的,但旁人可不是這麽認為的……
這件事過後,青璇命令我,以後沒她的批準,不準喝酒……
可如今我跟浩宇正碰着杯呢,你又在哪裏……
滿滿一杯白酒一飲而盡,除了感覺大腦發熱,一雙眼睛卻似乎“早早”就起了反應。用手撫去那兩行溫熱,我才知道——
這酒,後勁真大……
大學幾年裏,大至上海、北京、天津、重慶這些直轄市,小至A市、B市周邊的小城鎮,我都有去找過,結果不言而喻……
其實也沒什麽,本來就不帶多少希望去尋找,也就無所謂對“一無所獲”感到失望。只是,曾經說好要一起去游玩的這些地方,到最後只剩下我獨自前行……一路上,喝着你最喜歡喝的雀巢咖啡,你不在,景也敗……
其實并沒有比以前用功很多,無奈大學本科的知識就是給了我一種淺顯易懂的感覺。學神、學霸、學鬼等等這些稱號,似乎都不适合用在我身上,按別人的話來說,我是超越了這些存在的存在。嘛,這些東西我是不在乎啦,反正我用了兩年時間就把四年本科的學分給修完就是了。
大三,我向學校申請提前保研。出于我情況特殊,多年來未曾有過一例,所以醫學院召開了院士教授會議共同商讨,而我則是以申請者的身份加入到會議中去。會議上,我就像是當紅炸子雞一般,被衆多教授邀請着成為他們的研究生。
“到我這兒吧,你的聰明才智,應該為攻克器質性心髒病這一難題做貢獻!”
“陳教授,把世界十大難題搬出來哄騙學生可不地道哦!左同學,老師我是個實在人,腫瘤科絕對是未來社會投入最多人力物力的!”
“要說人力物力,我們婦産科的前景也不差。你沒看嗎,最近關于我們婦産科都有兩部電視劇上映了,而且收視爆紅!”
“這有什麽好驕傲的?!兒童是一個國家的命根,兒科當然才是未來的核心!”
“……”
你們有沒有發現,教授們不分男女,也不分資歷,從開始以“拉攏我”為主題,慢慢地,他們的争論就變味了……
哇!他們都那麽吵……我該選哪個啊……
“你很着急嗎?”
打斷諸位教授争論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兩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頭發很多卻又不失整齊——
他,就是我們醫學院最具權威的院士,也是國內醫學泰鬥——吳院士。
着急。因為第六感告訴我,留在這裏,我不僅沒辦法靠近青璇的背影,反而只會越來越遠。八年,沒有人知道,這種人前歡笑人後孤單的日子對于我來說是多大的煎熬。我唯一想做的,是盡快完成我的學業,到外面一所大醫院工作,然後成為一名有名氣的大醫生。如果這樣,無論她在哪,哪怕只是偶爾關注一下國內新聞,也許,千萬分之一的機會,她總能看到我吧……
這樣,再千萬分之一的概率,她,是不是就會主動回到我身邊了呢?
我,是這樣想的……
“是的。”
“要想成為一名合格的醫生,“着急”,是最要不得的。”
“我也明白。”
“既然知道這是最基本的醫德,那為什麽還要保持這種錯誤的心态。”
我苦笑一下,看着吳院士的雙眼充滿真誠——“時間對我而言是一件奢侈品,那我也只能勒緊皮帶過日子了……”
“哈哈!哈哈哈!”——“院士?”——“院士?”
“哈哈!雖然不太懂,但聽起來好像很委屈的樣子!你叫什麽名字?”
“左亦凡。”
“左亦凡?當我的入室弟子吧,我會把你那份不羁給磨得平平的!”——“吳院士,您不是從來都不收弟子的嗎?”
“哈哈,那是因為我還沒碰到過一個能讓我說服自己的人。現在的學生大多是些渾渾噩噩過日子的,把醫術傳給他們也是白搭。倒是你……”
院士把目光緊緊鎖在我的臉上,一邊的嘴角微微上揚,半響,他的眼裏似乎閃過一道精光——“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你有野心,品質卻不壞的那種。”
在他的面前,我有種被看穿了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很陌生,我卻不讨厭。倒不如說我很感激命運,沒有讓我和他擦肩而過,就像我和你之間的相遇一樣。
吶,青璇,如果拜在他的門下,投身于當今醫學最前端的洪流之中,我會不會就能離目标更近一些?會不會,就能變得成熟一些?
為了什麽人變得成熟,這樣的想法,二十年來還是第一次……
“吳院士,今後,請多多指教。”
向着這位德高望重的老院士,我微微俯身施了一個禮——“不過請問院士,以後的日子裏,我要專攻哪一科呢?”
“哪一科?”——“嗯,就像剛剛諸位教授所說的,臨床裏面的各個專業都有……”
“全部!”——“哈?!”
對于院士的突然打斷,我明顯還有點跟不上。
“誰說要把你培養成偏才了?”
該不會……
“我要你成為一名全才!哈哈哈!”
……
随着國內學科發展的趨勢,每一個專業在大學研究生階段都會被分得很細很細。到最後,客觀上來看,你用了幾年的時間所學到的東西,其實只是專業領域裏的冰山一角。
從這方面來看,我很感謝,老師,也就是吳院士他肯接納我。要知道,老一輩的科學工作者們對于知識學習的要求可是“質”的不同。他們注意積累成功者的創新經驗,研究背景與過程,為己所用。大量的查閱資料,大量的理論聯系實際,敢于創新,敢于試驗。不會把視線禁锢在一個限定的知識領域裏,只要是自己需要的,或者是自己想要知道的,他們都會去學,也就沒什麽細分粗分之別。
老師雖說挂名為神經學科的院士,主要專研的是神經學,但事實上無論心髒科、腦瘤科抑或其他也是難不倒他的。他就像一本百科全書,讓我可以無懼一路上碰到的挫折難關。在他這醫學的浩瀚海洋裏肆意暢游,我兩年升博,博後一年畢業。
離開學校,離開研究室的那一天,老師送了我一本關于他的自傳,跟市場上流通的版本略有不同——“這才是我真正的自傳,僅此一本,獨一無二。”
“真正”,意味着沒有經過法律、政治立場等層層的篩選,保留着老師他百分百完整的故事,裏面所有的主觀意見、情感也都是老師由心而發。
“你是我的學生,不管現在,還是未來。能教的,我都教了,可那畢竟只是知識,知識再多,要不會用,那也只是紙上談兵。
兩年前他們就來找你了,我那時不讓你出去,是因為你羽翼未豐,不必着急。現在不一樣了……是時候,放你出去實踐一下了……
雖然我私心裏,是想把你留在我身邊多幾年……”
當時老師眼裏泛起的光,這輩子,在我心裏,無法忘記。
“醫者最忌的是什麽?”
一個字——急!
“有時間,多點回來看看我這老頭子。”
一定會的。
之後,年僅二十三歲的我被特招到了現在這間A市最大的醫院裏任職,而浩宇跟雅靜兩人則是在一年以後也跟着進入到這裏當上了見習醫生。
剛剛進到醫院的時候飽受冷眼是我早料想到的了,那些三十出頭的醫生全是經過幾年實習生階段的奮鬥才上位的,哪有像我這樣一進來就可以被委以重任的?嘛,反正這些麻煩事我又不在乎,而且我也确實做出了成績回應了他們。百分百的手術成功率,入行第一年發表的三篇醫學論文在國際上有着不錯的口碑,其中一篇更是獲得了《柳葉刀》年度優秀論文的提名。
我倒是覺得,自己還算挺可以的了……
聽到老師被中華醫學會授予“終生成就獎”是我入行第三年所發生的事。再回大學校園,在臺下看着老師接受衆人敬佩的目光,我打從心裏感到自豪——我,是這個人的學生,如那本自
傳,普天之下,獨一無二。只是,經過三年的相處,我還是能看出,老師笑容的背後,有那麽一抹悲傷。
是夜,到老師家裏蹭了一頓師母為他專門設的慶功宴後,我被老師帶到了書房。一份醫學報刊被遞到我的面前,頭條是——著名腦科專家黃院士昨夜淩晨與世長辭。我簡單看了一下這篇報導的前兩段,事件發生在三天前,死因是——抑郁症。
“老夫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竟然沒等到參加我的頒獎儀式就先我一步走了。這個獎,拿了也沒意思啊……”
老師,千萬別這麽說,你還有我們呢。
斯者已逝,生者莫哀,這樣的道理,老師不可能不懂,只是情到深處,悲欲就不是那麽容易受控的了。
“他終究還是跨不過那道坎……”
老師的唉聲嘆氣讓我忍不住繼續往報導下面讀——
黃院士的抑郁症起于六年前的一次手術失敗。那是一位長有腦瘤的十九歲高三女子,雖然只是初期,但瘤的位置不好開刀,所以即便是外號“腫瘤聖手”的黃院士也不敢貿貿然幫她動手術。
可是,幹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大約過了大半個月,病人的病情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惡化,已經有了突變到晚期的趨勢。黃院士在征求了病人及其家屬的同意之後,終于決定親自執行這個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的手術。
可惜,奇跡沒能發生。
手術失敗後,女孩成了植物人,而黃院士則患上憂郁症,慢慢淡出醫學的世界,呆在家裏終年閉門不見客。
原來是手術失敗,怪不得……這對于一名醫生來說可謂最大的難關了,更何況,病人還是個正值花季的女孩。我想,黃院士一定是原諒不了自己,親手葬送了一朵花吧……
咦?報刊的下面好像有提到這個女孩的一些資料,姓名是——
葉……青……璇……
短短幾秒裏,我的世界被毀滅着,然後重構,再次毀滅,接着重構……
【等我……我會回來的……】
眼淚掉落到報刊上,先是一滴滴地,後來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
三天後,在老師的幫助下,我得以向醫院請了一個星期病假,也知道了青璇如今所住的醫院的詳細地址。
那一天,像是為有情人的久別重逢所高興,陽光明媚,天氣獨好。踏進病房,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如芭比娃娃陷入沉睡般的青璇,我的腳步卻停了下來。因為我害怕,害怕這眼前一切的真實性。
“請問,你是?”
轉過身來一看,原來是青璇的父母買了早點回來了。
伯父伯母,您們好,我,我是來接青璇的人——
我叫左亦凡。
……
作者有話要說:
☆、相離(三)
這裏是?
撐起依舊沉重的眼皮,發現醫院病房本該白漆的環境已經被黃昏染上一層淡黃。扭過頭往窗外看去,望着黃昏,感受黃昏,讓我憂郁的心一次次在夕陽下放開。
“你終于醒啦!”
這聲音?!
頭扭回來往門口方向望去,果然,站在那裏的就是我的哥哥——左子軒。
“哥?!”
他的手裏還提着一個水壺就走到我床邊,剛剛大概是出去打熱水去了吧。
“你可真能睡啊!都睡四天三夜了!”
四天三夜?!
“青璇呢?!她沒事吧!”
突然想要起身的動作過大,後腦勺猛然傳來一陣劇痛,讓我忍不住皺起了眉。
“不要亂動,你在家裏倒在地上的時候碰到了頭,傷得可不輕!”
對哦,那天淩晨本來想要回房小憩一下的,沒想到一站起來就兩眼發黑,然後就全身癱軟,什麽都不知道了……
“青璇,她沒事吧。”
“雖然現在不适宜跟你說實話,但是瞞你好像也沒用。先喝口水吧。”
哥哥用醫院派發的瓷杯倒了半杯熱水,然後往裏面放了一根吸管遞到我嘴邊,我便順從着喝了兩口。
“那天,青璇的情況突然變得不穩定,異常的心跳和血壓數值傳回到了醫院的終端,救護車本來就要出動的了,後來卻取消了。”
“為什麽?!”
“聽說是浩宇給醫院打了電話,說是那個時候他跟雅靜正好就在青璇旁邊,不需要救護車過去。後來沒過多久,青璇的情況也的确穩定了下來。也就是說——虛驚一場。”
幸好沒出事……要知道,光聽到前面那裏的時候,我就感覺背脊都流汗了。
“青璇這些天都是他們負責照顧嗎?”
“一般是,畢竟他們是醫生,要真有什麽突發情況,像這次一樣,他們也好及時應對。”
“看來,我又欠他們一份很大的人情。”
“怎麽,你欠他們的,難道就沒欠我什麽啊?”
這話說得我可是一頭霧水啊。欠?我能欠親生哥哥什麽東西?
“還是老樣子,一根筋。”哥哥用手輕輕戳了我的額頭兩下,“我兒子滿月的紅包呢?在哪?”
“那個……放家裏了……改天拿給你……”
“改天?!要不是你這次病倒了,我想,再過十年你也不打算見我們吧!”
“哥哥……”
“不用解釋!你的性格我還不了解嗎?執拗、頑固,以前是,現在也是!”
“……”
嘛,哥哥,再怎麽說我現在也是病人啊,能別罵我嗎?頭痛……
“這些天,都是你負責照顧我嗎?”
“其實,大部分的時間裏都是青璇的爸媽過來照顧你。不過,他們也是有年紀的人,身體不能熬,所以我過來負責守夜,其餘時間他們負責。”
“原來是這樣……”
哥哥能出現在這裏,我打從心裏感到高興,因為,已經有三年沒彼此見過面了,雖然偶爾還會通過電話保持聯系,但是,總是比不上站在彼此面前聊天來得親近不是嗎?可是,除了高興以外,我的心裏還有着一絲疑問——
“你是怎麽知道我出事啦?”
“是浩宇告訴我的……你出事的那天,是浩宇發現的你,因為他打了你很多次電話都沒人接。”
現在想想,我出事那天,不正是醫院課題組申報的最後一天嗎?!那我辛辛苦苦準備的材料不就……
雖然不抱有多少希望,但我還是開口問道:“浩宇有沒有什麽話要你轉達的,例如什麽課題組申報……”
“課題組?”哥哥閉上眼睛陷入沉思中,半響,他右手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