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封灼得知了一切,心裏其實已經有了準備了。所以在當晚他夢見那個曾經讓他撕心裂肺的畫面的時候, 他竟然異常的平靜。

龍族的世界是非常美的, 有浮在天空的孤島、有瑰麗變換的極光、還有各種精美的樓宇。

封灼就站在一大片的雲團上, 看着前面漂浮的孤島上面,一場瓊林盛宴。

那裏有清珑,有封墨,還有封灼自己。

清珑依舊是封灼之前見到的那種模樣, 不過他的眉宇之間,并沒有封灼見到的那種沉穩,反而鋒芒畢露。

這是年輕的清珑。

封墨也是年輕的。不過不是少年模樣,而是青年了。跟如今的封墨相比, 多了許多活力——老實說,封灼還挺喜歡這樣的封墨。

而封灼自己, 是封灼陌生的。

“封灼”一頭緋色長袍, 極地的長發披散。比起盛宴上其他人的打扮, 他簡直就像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的。

格格不入。

封灼大概能猜到這是哪個畫面——是封墨說的,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

“惡心!”

铿锵有力的兩個字, 比劍還利。

封墨怒目而視, 瞪着“封灼”,仿佛在他跟前的,是一只讓人嫌惡的蟲子。

清珑坐在最上面的矮桌後,聞言微微一愣, 顯然很是驚訝, 但眼中還是浮起了一抹欣喜, 然後那份欣喜逐漸擴大,終于讓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封灼能猜到他的心思——毀了。封墨跟“封灼”之間的那根線,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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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灼”的身體一顫,不敢置信地看着封墨。他半晌之後才開了口,他憤怒無比,但聲音卻很輕。就像是被崩斷的琴弦,猶不甘心地發出一聲聲不成調的餘音。

他說:“惡心?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會後悔的。收回你說的話。”

封墨會後悔,但不會是現在。現在的封墨是一匹剛踏上草原的馬駒,他恣意張揚并驕傲,他忘卻了一切,還沒學會有些話說出口就無法挽回的道理。

封墨拒絕:“我為什麽要收回,難道你不惡心嗎?你口口聲聲說我前世是你養大,又說我是你的伴侶、愛人。哈!你對自己的孩子産生了欲-望,你不惡心嗎!”

“封灼”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的唇色發白,用了極大的力氣才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他繼續勸說:“你是我的,我們生而為一,不是這種父子關系。你只是忘記了,你——”

封墨打斷了他:“夠了!你不用再多說了,我不會跟你走,更不會愛上你。現在你可以走了。”

“封灼”的怒火終于壓不住了,在他看來,他跟封墨有千世的糾纏,區區一個心魔劫,區區一個忘情咒,怎麽可能抹去靈魂深處的印記?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如果一定要找到一個根源,那只有一個——清珑。

于是“封灼”沖向了清珑,他要殺了他,哪怕他知道,這樣做并不會讓封墨改變心意、甚至會更加厭惡他。但是他的怒火已經侵吞了他的理智。

“封灼”的力量是強大的,與生俱來的優勢讓清珑根本無法反應。

但是封墨卻能反應。

封墨雖然忘記了一切,但是他的命脈是跟通天樹聯在一起的。

封墨擋住了“封灼”,“封灼”即使在暴怒之中,也立刻反應過來,收住了力道。

他不想傷了封墨,但是封墨不知道。封墨只知道,“封灼”要殺了他的父親。

于是封墨出手了。

一柄龍鱗劍突然出現在封墨的手中,對着“封灼”的心髒。但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封灼”反應過來了,可能是因為封墨力道不夠……

總之,最後的劍偏了,刺穿了“封灼”的肩膀。

那一瞬,雲團之上的封灼也仿佛體會到了那種痛,但也僅止于身體上。

“封灼”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封墨似乎也被這一變故吓到。因為他知道憑“封灼”的實力,他應該是能躲開的。

但是“封灼”沒有躲,甚至還收回了所有的靈氣,讓這一劍不至于反噬封墨。

血順着銳利的劍鋒淌下,浸透了“封灼”緋色的衣裳,在那緋色上又添了一抹紅,紅得刺眼。

“封灼”眼中的憤怒突破了極限,卻反而歸于了平靜,落入絕望的深淵。

他看着封墨,一字一句道:“你想殺了我。”

封墨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解釋什麽,但是他的腦海中一片白茫茫,他不知道說什麽,最後只咬緊了牙關,滿眼不自知的慌張看着“封灼”。

“封灼”的眼中仿佛燒起了一團火,燃盡了絕望、悲恸,最後只剩下兩團冰涼涼的灰燼。

“封灼”伸手握住了封墨的劍鋒,他甚至忘記用靈氣護體,任由劍鋒割破了他的手掌。

他用力,将劍一寸一寸往外拔,但他的眼睛卻始終看着封墨。

當劍被全部拔-出,“封灼”對封墨說道:“心魔劫之前,你說你就算忘記了,只要我告訴你,你就會信我。你說你就算落為凡人,魂中也留着我的一席之地。”

“騙子。”

“封灼”握着劍的手沒有松開,他的手心一用力,劍被從中折斷。

“锵——”恍如震耳欲聾。

“封灼”将劍丢到地上,冷冷看着封墨:“心魔劫敗,你我之間,恩斷義絕。”

狂風起,“封灼”消失在了原地。

雲團之上,封灼猛地閉上了眼睛,那“恩斷義絕”的四個字,仿佛一把鑰匙,刺入了封灼靈魂深處緊鎖的門扉。

“咔噠。”鑰匙轉動,沉重的門扉嘎吱搖晃,狂湧的情緒是那沉積的飛灰,撲頭蓋臉地卷動飛舞,讓封灼眨眼間體會了那些或撕心裂肺、或甘甜美好的過去。

封印打開了。

封灼再睜開眼,眼前又是另一副畫面。

這裏,是通天樹的本源。

通天樹通三千千世界,它的根須在任何一個世界裏,都是一棵大樹。所以封灼之前想過通天樹本體的巨大,如山如壁,上入天穹,左右能割裂世界。

但是實際上,它并沒有那麽誇張。

通天樹生長的地方,是一片虛無而夢幻的空間。這裏沒有“天空和大地”的概念,上一秒那些房屋還落在草地上,下一秒它們就被包裹在肥皂泡一樣的小境界裏漂浮。

這裏變化萬千,也随心所欲。

唯獨通天樹一直屹立不動,它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通天樹的寬度如一棟小房子,上能看到樹冠,下能看到垂落的根須。

它在這裏是獨立的。

而在通天樹的樹冠裏,封灼還看到了土寶。封墨說得沒錯,土寶這個樣子的确是封墨縮小版,非常可愛。

不過這時候的土寶卻縮在樹冠裏,驚惶無措地看着樹下的“封灼”。

“封灼”浮在通天樹的跟前,然後一擡手,指尖彙聚了一道亮紫色的雷電。

封灼知道他要幹什麽。

果然,下一秒,那雷電化作巨斧,将整棵通天樹一分為二。

“轟——”

通天樹被破開,這個世界的核心被毀壞,那美麗浮動的萬千光景,瞬間化作泡沫、飛灰,眨眼之間,這個世界裏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土寶從書上跌落,他落在了樹根上,雙眼含淚地看着“封灼”。

“封灼”劈開了自己的本體,哇地吐出大口的鮮血。鮮血落在通天樹上,轉瞬被吸收了幹淨。被劈開的通天樹開始試圖愈合。

“滾!”

“封灼”突然怒吼一聲,卻是對着一半的通天樹吼的。接着,他又舉起了紫電巨斧,然後再次劈落。

每劈一次,他就會吐出大口的鮮血,被刺穿的肩膀也開始湧血。血流幹了,他的身體就開始變得透明。

他在自殘,但他沒有停下來。

當通天樹被完全劈開之後,再無愈合的可能。而“封灼”手中的斧頭也消失不見,他整個人都透明成了一層虛影。

“哈哈哈哈——”

“封灼”仰天大笑,然後在笑聲中消失在了這裏。

封灼還沒有離開。

當“封灼”開始劈通天樹的時候,被封印的記憶已經全部回到了封灼的腦海。他記起了一切,也記起了劈通天樹的時候的痛。

一下一下,幾乎是砍在自己的骨肉上。

那時候的心情是什麽?是恨的,是快意的。因為那時候的他知道,封墨會記起來的,并且會後悔的,然後封墨會痛不欲生。

“呼……”封灼長長吐出一口氣,直接坐在漆黑的虛空之中,看着那被劈成兩半的通天樹。

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當初的一切,幼稚嗎?并不算。

那時候的自己,對和封墨之間的羁絆是有着萬分信心的,對和封墨之間的感情也是無怨無悔的——所以他才會願意以自己本體為賭注,來這場心魔劫。

只是他們都沒有料到,會出來一個清珑,會遇上在封墨遇上封灼之前就傾慕的清珑。

心魔劫的劫不在封灼,而在封墨。在封墨與清珑那段未了的因果。

換做如今,封灼知道,只要耐心等待,與封墨慢慢接觸,心魔劫并不難度。

但那時候的自己,恐怕是愛慘了封墨,所以在得知清珑的存在後,才會那麽不顧一切。

封灼嘆了口氣。

那麽現在的自己,有沒有那麽愛封墨呢?

在記起了一切之後,在知道通天樹被劈開的後果、修複的代價之後,他扪心自問,自己願不願意為了封墨付出這麽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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