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陸搖搖愣怔一下,後知後覺地慫起來:“去哪裏啊?”
身後那人似是頓住,然後她便感覺到他略彎下腰,呼吸灑在她耳邊,暖而輕,刻意壓沉的聲音仍舊透出幾絲熟悉感:“你要去哪裏?”
就這麽一會時間,雨下得越發大了,噼裏啪啦打在傘面上,不大的雨傘罩不住兩個人。眼看着半邊身子都要被雨水打濕,陸搖搖下意識往傘中央靠了一點,肩膀抵住了身後人的腰上方,她這才驚覺身後那位很高,她還不到他肩膀高。
“我、我、我……”她結巴起來,“我想回家。”
視線亂飛,可長長的臺階上除了他們居然沒有旁人路過,叫她這時候求救無門。天邊忽劃過一道閃電,劈在對面山頭,緊接着就該有雷聲而至。
陸搖搖看見那道閃電時就覺不好,趕緊去捂耳朵,只是手剛伸出來,身後那人就攬着她肩膀将她換了個面,寬大的手掌蓋在她後腦勺上,微用了些力,将她牢牢按在他懷裏。
“轟隆”一聲,傾盆大雨和響雷同時砸下來,空氣裏似乎還有震顫的餘音。陸搖搖有一瞬間的失聰,耳邊什麽也聽不見,自然也沒聽見她額頭抵着的地方——胸膛下,不亞于雷聲的巨響。
等聽覺回歸,她便立馬站直了身子,往傘外站,擰着秀眉怒斥:“你知道我是誰嗎?”她擡眼,入目是銀白色的面具,只露出了眼睛和下巴。
大白日的竟敢如此裝扮,一看就不是好人。
她忿忿然,但現今人身安全還在這人手裏,她也不敢露出什麽憤恨之色,盯着那銀白面具看了幾眼,無聲嘀咕了一句:“肯定長得不好看。”
“你在罵我。”低沉的男聲裏漏了笑,“所以,你是誰?”
陸搖搖底氣不足:“我、我是郡主,你要是敢傷害我,就會有官兵來抓你的。你最好趕緊放了我,不然、不然我就喊人了。”
“別喊,我只求財,姑娘身上什麽最值錢?”
陸搖搖連忙撸了手上的玉镯,捧在手心,眼巴巴道:“這個值二百兩呢。”
男人的目光在她手心逗留了一下,随後移到她發間,故意用手指戳了戳她戴着的玉簪,道:“我覺得這個應該不止二百兩。”
陸搖搖為難:“簪子給了你,我頭發就該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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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算了。”
似是驚訝于他這麽容易就松口,陸搖搖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抿了抿唇,小心翼翼試探:“那镯子你還要不要?”
程晃搖頭,手撐着傘往她頭頂移,任由自己後背被傘面上淌下的雨水打濕。他輕聲道:“姑娘誠意不夠,在我看來,最值錢的……是姑娘自己。”
話落,他把傘柄往前一遞,陸搖搖對上那雙跟寒星一樣的眼睛,思緒不由淩亂,下意識伸出手去接了傘。
“快走吧,裙擺都濕了。”他提醒了一句,還是沒忍住伸出手在她發頂壓了一下,“我該走了,有緣,再會。”
等回過神來,陸搖搖便和兩個面露慌亂的侍女大眼對小眼,劫後餘生,她長舒一口氣,自我安慰:“沒事了,他走了。”
畫煙幾乎要哭出來:“那個登徒子!郡主您沒事吧?我們去城裏報官去!”
繡橘冷靜許多,但還是不掩憂懼:“郡主,那個男人說什麽了?是不是威脅您了?早知我們今日出門應該帶上護衛的。”
陸搖搖指了指她們手:“你們手上是什麽?”
兩個人疑惑看去,自己的手上自然撐着傘,畢竟現在雨還挺大,不撐傘該成落湯雞了——不對,傘哪裏來的?
“你們看,他們雖然看起來不像好人,但還給我們留了傘。”陸搖搖晃了晃傘,傘面上的青竹葉跟活的一樣,青翠欲滴,叫人心喜,她道,“他說求財,只是看不上我的镯子,眼光還挺毒,一眼就看出來我的玉簪子更值錢。”
最讓她認同的是,他說最值錢的是她自己。
那是自然,她這個人才是最值錢的,那賊人眼光是真不賴。
“郡主,我們快回馬車上吧,這雨也太大了。”
陸搖搖應了一聲,趕在悶雷落下之前進了馬車,馬車頗為寬敞,三個姑娘擠在一塊,就算外邊雷聲陣陣也不害怕。只是大雨不好趕馬車,車夫便請示着先停靠在路邊,等雨小些再走。
大雨斷斷續續下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便是濛濛小雨,好歹能趕路。幸而從雲門寺到嘉王府的南湖別莊不遠,還是大道,午時左右她們便到了南湖別莊。
程穎親自等在廳裏,看她們一身濕淋淋的,忙叫人去提了熱水,讓她們先去沐浴換身衣裳。
陸搖搖坐在浴桶裏才有了實感,今日這一遭就像一場夢一樣,處處怪異且不通情理。那個人給她很熟悉的感覺,卻說不上來哪裏熟悉。
她只想了一個詞來形容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她的頭發已經散開,發頂卻還好像殘留着他手壓下的力道,真是個……奇怪的人。
沐浴完,她剛換上幹淨衣裳,程穎就等在外間說話:“幸好你沒趁大雨趕路,之前剛有人來報,說是附近有輛馬車在雨最大的時候還趕路,結果翻了車。給我吓壞了,怕那是你,剛讓人去看看是哪家的,你就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要親自找你去了。”
“可別去,外邊雨還下着,不好走路。”陸搖搖側頭拭發,“那打聽的人回來了嗎?不知是哪家的馬車,若是方便,最好搭把手。”
程穎道:“回來了,說是太仆寺卿家的姑娘,是要去那清荷別苑赴詩會的。人沒什麽事,只是馬車壞了,我便讓人送她過去了。”
清荷別苑與南湖別莊隔着湖,是信安侯府的私宅,信安侯家的姑娘喜歡辦詩會,如今大概是看湖上荷花開得好,所以請了各家姑娘去吟詩作對。
太仆寺卿家的姑娘?那不是陸娴音嗎?
陸搖搖停住手上動作,偏頭問:“那姑娘長什麽樣?”
“這我沒問。”程穎眨了眨眼睛,“怎麽了?你認識她?”
“如果沒錯的話,我确實認識。你知道的,前些日子我母妃去雲門寺祈福,卻不慎傷了腳,當時是太仆寺卿家的姑娘路過扶了一把,還将我母妃送回了府。所以我想着,應該是同一個姑娘吧。”
程穎:“那就是了,太仆寺卿家就只有一個姑娘。不過我聽着怎麽覺得不對勁,你母妃出門應該帶着嬷嬷侍女,怎麽還叫陸姑娘扶了一把,還讓她送回府?王妃車駕又不是擺設。”
陸搖搖沒說話,兀自出了神,回想原書中的劇情,但記憶總有消退的時候,何況只是一本囫囵看過的小說。她只記得劇情開始時,陸娴音在京城大放異彩,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稱,想來她會在這詩會中嶄露頭角。
“你說,如果這個世界是假的……”假設還沒說完,陸搖搖便緘了口,不管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總有夢醒的一日,可她卻此生看不見歸途。
程穎撲哧一聲笑出來,愉悅地摸上她滑嫩的臉頰,輕輕捏了一下:“這是假的嗎?”
當然不是,她用的力氣不大,但感覺還是有的。
“這就對了嘛,你看這軟紗羅帳、琉璃玉瓶、紅木妝臺,都是實實在在的,我們享受的華服珍馐難道都是假的?人李太白有詩雲,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程穎說起歪道理來滔滔不絕,陸搖搖連忙擺手止住他:“是是是,都是真的,這莊子裏可不止我一個客人,你還是快去招待她們吧,我還要擦頭發呢。”
陸搖搖的動作慢,擦了半天也不見頭發幹,程穎看不下去,叫了侍女過來給她擦,一邊還喋喋不休:“她們這會都去歇晌了,等醒了就有的煩了。你不知道,上午你沒來,阿欣那個小丫頭茶不思飯不想的,逮着空就來吵我,我都要被她煩死了。”
她們這一群年紀相仿的郡主一共有六個,五個是正經的皇室郡主,只有陸搖搖是異姓王郡主。但她們的感情都很好,并不像旁人揣度的那般勾心鬥角。
“行行行,今晚就讓阿欣和我一起睡,省得她去煩你。”
“不行!”程穎堅決反對,“這是我家莊子,你得陪我睡,怎麽能讓阿欣那個小丫頭搶了去?今晚上讓悅悅和她睡,如意兩個一起睡,然後我們兩個一起睡,這不是正好嘛。”
如意是對雙生子,姐姐叫程茹,妹妹叫程薏,姐妹倆從小就膩在一塊,大了還時常一起睡覺。她們另外幾個沒有嫡親姐妹的其實不習慣與人同眠,都是被如意兩個帶的,後來若是有機會聚在一處,一定要混着睡。
陸搖搖佯裝考慮:“唔,可是你睡相好像不是很好。”
程穎一言難盡地看着她:“搖搖,你肯定是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人吶,陛下攔路打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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