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陸搖搖直到到了宴會大殿,臉還是紅的,她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羞的還是氣的,抑或是陛下給捏的。這樣根本不能見人,她找了個角落站了好一會兒才過去自己的位置。

幸好座位排列很人性化,她和幾個相熟的郡主坐在一塊,興寧王妃隔着中間空地遙遙坐在對面。一坐下來,程穎就湊過來摸她臉:“你幹嘛去了?”

陸搖搖揮開她手,很是嫌棄:“你莫要吃我豆腐。”

誰知程穎一聽這話越加過分,看看左右,宮女圍得嚴實,沒人看得到她們在做什麽,幹脆兩只手掐着她臉不讓她動,嘴巴湊上前,嚴嚴實實地在她臉上戳了一下,戳完還點評道:“比豆腐還好吃。”

她們倆正鬧着,連“吾皇駕到”的聲音都沒聽清,回過神來就發現大殿陷入了安靜,周圍人的呼吸聲都放輕了許多。幸好她們倆動作不大,沒引起什麽注意,陸搖搖眼角餘光只看見陛下似乎在門邊站了一會兒,等太後先行,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擡步走向中間最高處的專座,示意衆人落座。

宮宴比較随心,皇帝勉勵幾句便讓上酒菜,宮人敲響樂鐘,兩列舞姬魚貫而入,纖腰如柳,水袖輕擺,立時将殿中氣氛炒熱,推杯換盞之聲一時不絕于耳。

陸搖搖手裏捧着杯果酒,湊到程穎桌前,聽她和程欣說話。大殿裏的座位分了四個區域,靠近禦座兩邊的是皇族已婚及皇族未婚,靠近門兩邊的是臣子座席,分為男賓和女賓。

程欣正偷偷低着頭絞手帕,面帶薄紅,聽着堂姊的揶揄也不說話。

陸搖搖一看就知道這是春心萌動,在過去的兩三年裏,她的一群小姐妹陸陸續續都有了這種狀态,她已經習以為常,每回都是作為開解的角色,幫她們認清自己。

大約是旁觀者清,她自己倒一直未曾有過這種感覺,如今發現最小的程欣都有心儀對象了,不禁有些懷疑人生——才十三歲的小姑娘,知道什麽是心儀嗎?

她十三歲的時候,還在刻苦努力學習——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奮鬥在書本第一線,每日課業都寫不完。

陸搖搖出神間,無意識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果酒,酸酸甜甜中帶點酒香,不太沖人,她不知不覺間就将一杯飲盡,還讓宮女再倒一杯。宮女不敢違拗,只能提醒道:“郡主,這果酒有些後勁,最好少飲。”

陸搖搖點頭應下,只顧着聽程穎和程欣在那說八卦,壓根沒聽清宮女說什麽。飲了三杯果酒之後才覺得腦袋有些暈,趕緊半靠在程穎肩上緩緩。

正是一曲樂舞舞畢,場上靜了一瞬,陸搖搖直起身子,就見對面的興寧王妃起了身,趁着樂曲停頓的空當,上前似是要跪伏禦前。

陸搖搖漠然地看着這一幕,醉意微醺,理智和情感交纏撕扯,理智告訴她這時候得露出驚訝的表情才符合人設,但情感上,她等這一日等了許久,等到幾乎沒有耐心。可真到了這一日,放松過後卻是無盡的空虛。

明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卻還是覺得這人世有太多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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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轉過身,看向斜後方,她知道陸娴音坐在那兒,此時正望着她。果然,她們對上視線,陸娴音無聲地對她說:“我贏了。”

陸搖搖腦子已經開始混沌了,本想嘲諷一笑,結果眨了眨眼睛,困意漫了上來,将她眼周染紅,她便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這下她不用看就知道,陸娴音肯定氣得臉色都變了。

只是耳邊寂靜了許久,久到樂師又奏響了一首新曲,她也沒聽見興寧王妃的聲音。她遲疑地看過去,卻見太後身邊的嬷嬷和大宮女一左一右攙着興寧王妃,将人往殿後扶去。

宮女過來傳話道:“郡主,興寧王妃醉了酒,太後命人将王妃送去了太泉宮偏殿,讓您不必擔憂,殿內自有人照顧。”

陸搖搖酒醒了大半,興寧王妃從不飲酒,怎麽會醉?她下意識要離席追去,卻被程穎扯住了袖子,略帶警告:“搖搖,皇兄在看着你。”

她偏過頭看向禦座,很難形容一瞬間的感覺,在滿殿觥籌交錯裏遙遙相對,金碧輝煌的盛景和幽深暗沉的壁影相融,耳邊是嘈雜的人聲,看見的卻只有那一個人。

她又想起先前在樹下時,陛下軟了聲音,與她說:“我單名一個晃,日月同光的晃。”但她卻覺得,陛下的光是劍光,寒意凜凜,晃得人眼睛疼。

陸搖搖眨眨眼睛,下意識彎了唇角,禦座上的人卻立即偏過了頭。她覺得果酒的後勁果真有些足,她這會就要醉了,面紅心跳,連呼出來的氣都帶着酒味。

臺上的樂師退下,接下來便是争奇鬥豔的時刻,因當今皇帝尚未開設後宮,因而最近幾年,無論是什麽節日,只要宮中設宴,未婚适齡的官家女都抓住這個能在陛下面前露臉的機會,一展才藝,期望能被陛下一眼瞧中,最好成為進入後宮的第一人。

可惜的是,有幾個姑娘熬啊熬,熬到自己都許了人家嫁做人婦,陛下仍舊是清冷孤高的高嶺之花,從未有人可以染指。

陸陸續續有幾個姑娘上臺彈了琴吹了簫,底下倒是一波又一波的熱鬧,程晃卻是嘴角弧度都沒變過,冷冷淡淡地看着底下那群人自娛自樂。他垂下眼,眼角餘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陸搖搖身上。

陸搖搖低着頭,手裏捧着杯果酒,纖細的手指握在白玉酒杯上,杯中是偏紫色的酒液,悠悠蕩蕩的,映出缱绻的幽光。她應是有些醉了,目光迷離,動作也有些遲鈍,旁邊程穎拍了她兩三下她才有反應,慢吞吞地轉過頭,一動不動地盯着程穎看。

程穎與她對視了一會,上手便捏她臉,同時頭也湊上前,似是要趁着某人酒醉行輕薄之事。

“咔嚓”一聲,程晃面無表情地捏碎了自己手上的白玉酒杯,酒液漫出,沾了他滿手。大太監懷忠趕緊上前遞了張帕子,卻是沒敢出手幫忙擦拭。

太後聽見聲音,轉過頭來關心問:“沒傷着吧?”

程晃淡淡道:“無事,母後不必憂心。”

太後莫名從他這句話裏聽出“母後不要多管閑事”的感覺,心想這便宜兒子大了就是不如閨女貼心。

程晃慢條斯理地将手擦幹淨,擡眼繼續看向那邊,就見程穎剝了個橘子,一瓣一瓣喂給陸搖搖吃。從他的角度看,陸搖搖殷紅的唇瓣好幾次都若有似無地碰到了程穎的手指。

呵,堂妹這種親戚,有時候真的是很沒有存在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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