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虞姬帶着秋月,秋月手捧托盤,娉娉袅袅地行到議事廳,卻見兩名侍衛已上前一步,拱手道:“虞夫人,大王正在議事。”
虞姬擠出了一個笑容,道:“哦,是嗎,那我等會兒再來。”她轉過身,臉上的笑容迅速黯淡了。以前,項羽議事也不避着她的,如今,卻......
兩個侍衛看着虞姬的背影,如弱柳扶風,看得有些呆了。等虞姬轉過回廊,兩人才回過神來,臉上均有不忍之色。作為項羽身邊的親衛,他們也知道虞姬如今被大王冷落了,唉,如此美人,大王也真舍得......
而書房內,只聽鐘離眛指着牆壁上挂着的輿圖,正在講解如今形勢。
“大王,劉邦正在荥陽一線集結兵馬,據斥候報,大約有二十萬大軍。”
項莊面容十分沉靜,道:“各諸侯呢?”
鐘離眛道:“趙王張敖已帶五萬步騎,到了荥陽。”
項莊道:“這小子,為了幫他岳父,連家底都豁出去了。”張敖是原趙王張耳之子,又娶了劉邦的女兒劉元,去年張耳死後,便繼承了趙王之位。
一直靜靜聆聽的項羽道:“英布、吳芮呢?他們可有動靜?”
鐘離眛搖頭道:“沒有。”
在一旁的項聲插嘴道:“想必英布那小子,是在垓下一戰,被打怕了。”
項莊道:“英布、吳芮想必如今正在觀望,這兩人依舊不可不防。”
“嗯,”項羽點頭道:“齊王那邊呢?”
鐘離眛道:“齊王那邊,并無動靜。”
項莊撇嘴道:“大王不是和那韓信結盟了嗎?怎不見他帶兵來彭城助力?”
項羽冷冷瞟了他一眼,道:“你又怎知劉邦沒有對付他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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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莊又撇了撇嘴,低頭不語。以前韓信那小子做郎中的時候,堂兄便對他多有照顧,後來,那小子叛楚歸漢,幫着劉邦對付堂兄,還滅了堂兄援齊的二十萬楚軍,沒想到,堂兄還這麽偏袒他。
項聲忽然道:“彭越這老小子呢?這老小子可是劉邦的一條忠狗。”
鐘離眛搖頭道:“這老小子,可是難纏得很。”
彭越原是巨野澤的強盜,後來率三萬多人歸附劉邦。在當年劉邦、項羽相持于荥陽之時,彭越常在項羽後方,作為游兵,騷擾其糧道,但一旦項羽騰出手來去攻打他時,彭越便會逃走,等項羽回到荥陽與劉邦對峙後,彭越便又去騷擾楚軍糧道。
鐘離眛道:“彭越也沒動靜。如果這次他還幫着劉邦的話,估計還是用他的老一套。”
包括項羽在內,衆人均皺起了眉。彭越如同跗骨之蛆,又如泥鳅般的滑不留手,難對付得很。
項羽抿了抿唇,道:“我軍如今集結已畢,項莊、項聲,我命你們倆留守彭城,務必好生防守,不可輕易出戰。其餘諸将,明日随我前往荥陽!”
“喏!”
衆将皆拱手散去,獨留項羽,坐在案前,默默沉思。室內寂靜,一角的香爐吞雲吐霧,香氣袅袅,他神色沉靜,卻似乎染上了一抹凄清。為何仍沒有他的消息?唉,讓他與劉邦公然反目,也是強人所難了,如今他如英布、吳芮一樣,兩不相幫,已是很好了。
忽然,有腳步聲匆匆傳來,侍衛報道:“大王,齊國來使!”
項羽的眼睛不由地亮了起來,道:“宣!”
不一會兒,齊國使者便走了進來,手中還捧着個陶罐,見到項羽後,跪下行禮。
項羽掃了一眼陶罐,疑道:“這是?”
齊使笑道:“敝國大王有書信一封,項王看了,自然知曉。”說完,他放下陶罐,從袖中取出書信。
項羽接過書信,展開一看,“項王尊前:承蒙惦念,特奉魚酢一罐。另,彭越,勿憂也。信。”字,是那人的字,清秀中自有挺拔,項羽看了好幾遍,仿佛每個字都要牢牢地刻在心裏。最後,他折好書信,仔細地放入袖中,擡頭問道:“這魚酢是?”
齊使笑道:“這是齊王從淄水中,親手所釣之魚,制成的魚酢,希望項王喜歡。”說完,雙手将陶罐呈上。
侍衛接過陶罐,放在項羽的案上。他摩挲着陶罐,臉上再也止不住笑意,和煦道:“使者親苦了,賞二十金,下去休息吧。”
使者不由心花怒放,項王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大方,這一路快馬加鞭的辛苦也值了。他急忙謝恩,随着侍衛下去休息,項羽看看天色已到了晚膳時分,便吩咐傳膳,就在書房獨自用餐。
不一會兒,廚下送上了食盒,仆役從食盒中取出考得焦黃的炙野豚肉、炙鹿肉、碧油油的葵菜羹、亮晶晶的白米飯,豆粥,青銅酒樽,酒爵,在書案上擺好,林林總總的,占了大半個案面。
項羽輕輕拍了拍陶罐,道:“孤要嘗一嘗這魚酢,正好下飯。”
仆役急忙又從食盒中取了個空碗,打開陶罐,只聞魚的鹹香撲鼻而來,正要把碗盛滿,忽聽項羽道:“不要盛多了,小半碗即可。”
仆役手一抖,應了一聲,将魚酢盛了小半碗,在旁候了一會兒,見項羽再無別的吩咐,便輕手輕腳地退下。
走到廊下,正好碰到虞姬,帶着秋月,手捧托盤,仆役急忙避到一側,躬身行禮。
虞姬認得那人是廚下仆役,道:“大王正在用膳?”
仆役道:“回夫人,正是。”
虞姬道:“好。你退下吧。”
仆役見秋月手上的托盤內的碗中,似乎隐隐約約地透出香氣,暗想,“只怕夫人也是去為大王送吃的去了。”
且說虞姬走到書房門口,這次侍衛并未阻她,虞姬暗暗松了口氣,進了房,果然見項羽正在用膳。
虞姬取過托盤中的碗,将其放在案上,目光一掃項羽的桌案,見有一味魚酢,不由想道:“看來我打聽的不錯,大王的口味果然變了,他以前不喜歡吃魚,更不喜歡魚酢這種黏黏糊糊的東西。”
她一邊想,一邊揭開碗蓋,碗裏卻是一碗魚羹,嫩白的魚肉上灑着碧綠的蔥花,又飄着幾點油星,鮮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項羽淡淡地掃了一眼魚羹,卻并無品嘗之意。
秋月在旁道:“大王,這碗魚羹是夫人親手做的,連魚刺也是夫人親手剝去,夫人的手都被魚刺紮紅了......”虞姬卻橫了秋月一眼,同時把手往後縮了縮。
項羽的目光一掠虞姬想藏在衣襟下的手,似乎紅腫了一些,他嘆了口氣,道:“唉,虞姬,我早說過了,廚下的事,你不必沾手。”
虞姬卻微笑道:“妾能為大王做些事,是妾的福氣。大王嘗一嘗,這魚羹可合您的口味?”說罷,殷殷切切地看着項羽。
項羽的眼中略過一抹愧疚,他看了看魚羹,又看了看虞姬的手,低下頭,想了想,終于擡起頭,決然道:“虞姬,雖說我與你早就有言在先,但這些年,終究是我不對,讓你枉自擔了個虛名。這樣吧,如果此次,我果然能滅了劉邦,我會封你為女君,我帳下文武,如能有入了你的眼的,我也自會為你做主。”
秋月在一旁,已經聽得傻了,什麽叫“我與你早就有言在先”,什麽叫“讓你枉自擔了個虛名”?又什麽叫“我帳下文武,如能有入了你的眼的,我也自會為你做主”,誰能告訴聽她,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卻見虞姬臉色慘白,單薄的身影已經搖搖欲墜,她的雙手也緊緊地絞在了一起。她往前走了幾步,步履之間竟有些踉跄,悲聲道:“大王,是誰?告訴我,究竟是誰?”
項羽不忍再看,轉頭吩咐秋月,道:“還不把虞姬扶下去?”
秋月這才“啊”了一聲,如大夢初醒,急忙走到虞姬身邊,攙着她的胳膊,道:“夫人,我們先下去吧。”
等兩女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良久,項羽才長長地籲了口氣,搖了搖頭,看了眼魚羹,吩咐仆役将其原封不動地撤了下去。他夾了一筷子魚酢,又狠狠地扒了口米飯,咀嚼了十幾下,才慢慢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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