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鐘離眛、季布兩人吃完早飯,與韓信拱手告辭。

鐘離眛走到營帳門口,忽然回頭道:“齊王,可要與我們一起去見大王?”

這個問題出乎韓信的意料之外。如今陳豨、陳賀帶着齊軍仍在膠東,為了圍殲彭越,他自帶五千精騎秘密南下,然後往西,還要避開夏侯嬰、彭越的耳目。按理說,此時他應該即刻回到膠東,解決田橫才對。

韓信摸了摸下巴,本想婉言謝絕,話到了唇邊,卻變成了:“好吧,此地離荥陽三百餘裏,孤就去見一下項王。”不知為何,他此時忽然很想見到項羽。

鐘離眛大喜,道:“那末将馬上飛馬報告大王。”

韓信笑道:“不必,我選千名精騎,即刻起身,就不和你們一起走了。”他見鐘離眛想要說什麽,又道:“項王如有怪罪,我自會為你分說。”說完,便喚過副将,令他點齊一千精騎,又命他稍作休整後,便帶其餘四千騎返回膠東。副将領命而去。

且說韓信帶着一千騎一路向西,這一日行了大約兩百餘裏,見天色已晚,又見士卒疲勞,自己也十分疲憊,當即命令紮營。想必明日啓程後,再過半日,便可到達荥陽城下。

齊軍安營紮寨,埋鍋造飯,全軍吃罷晚飯,除了巡邏的士卒外,很快便進入夢鄉。韓信也沉沉睡去,到了半夜,忽覺有些異樣,仿佛營帳之中還有其他人。他睜眼一看,只見自己矮榻之前的地席上,箕坐着一個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不是項羽,卻又是誰?

韓信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道:“項王,你怎麽來了?哦......是鐘離眛,我不是告訴他,不用提前告訴你的嗎?”也許是帶着些許睡意的緣故,他語聲慵懶,還帶着些鼻音,聽起來仿佛是呢喃。說完,便要起身。

項羽只聽得喉結微動,伸手按住了韓信的肩膀,道:“不用起來。”原來鐘離眛辭別韓信後,想了想,還是派了一名騎士,一人雙馬,即刻動身前往荥陽,趕在韓信之前,禀告項羽。項羽得知後,當即起身東行,卻剛好在這裏截住韓信。齊軍侍衛認得項羽,正要禀告韓信,卻被項羽阻住。

韓信前夜并未睡覺,這日又在馬上行了一日,雖然睡了一個多時辰,仍是十分疲累,當即又順勢躺在榻上,笑道:“那我便不起來了,你可別怪我無禮。”

項羽微笑道:“那怎麽會?”目光十分溫柔。

這樣一直被他看着,韓信只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燒,急忙避開他的視線,道:“荥陽怎麽樣了?”

項羽道:“這個我們明天再說,你先睡吧。”聲音低沉。

韓信道:“嗯,好吧。你也累了吧,不過這麽晚了,也不好再收拾個營帳出來。要不,你就和我擠一晚?”說完,便往裏面挪了挪。

項羽道:“好。”說完便從地席上起身,和衣躺在了榻的外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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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打了個哈欠,道:“好困,項羽,我先睡了。”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項羽道:“嗯。”

過了一會兒,只聽韓信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想必是睡着了。項羽盯着他隽秀的容顏,卻久久無法入睡。忽然,韓信向他這邊偎了偎,頭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想必是已經入秋了,夜晚頗有涼意,他體質向來比較弱,便自動地往溫暖處靠近。

項羽臉上不禁浮出溫柔的笑意,調整了一下自己肩膀的位置,讓那人靠得更加舒服。身邊的呼吸聲,果然更加沉了。

直到東方顯出魚肚白,韓信才悠悠轉醒,入眼便看到項羽的眼睛,也發現了自己的頭靠着項羽的肩膀,連忙把頭轉開,道:“項王,你醒了?”

項羽道:“嗯。”他不會告訴他,其實自己一夜貪看他的睡顏,并未入睡。

韓信道:“不好意思啊,我把你的肩膀壓麻了吧。”心裏卻不知為何,卻有些竊喜。

項羽動了動肩膀,道:“無事。”

當下兩人起身,盥洗完畢,全軍吃過早飯,拔營前往荥陽。兩人并辔而行,過了大約半日,快到荥陽城下時,項聲前來迎接兩人,拱手道:“大王,齊王。”對韓信持禮甚是恭敬。

項羽滿意地點點頭,來到主帳,道:“今日且不攻城。”又轉頭問韓信:“還累嗎?”

韓信“噗嗤”一聲笑了,道:“項王,你把我想得太嬌弱了吧。”

項羽也笑了,道:“這次你準備在這裏待多久?”

韓信嘆了口氣,道:“只怕明日就要走。”

項羽道:“好。”說着,喚過一名親衛,道:“為齊王收拾個營帳出來。”

韓信急忙道:“無須麻煩了。如果項王不介意,我今晚再和你擠一擠。”

項羽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臉上的笑意,點頭道:“好。”

韓信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道:“對了,我昨晚問你,荥陽怎麽樣了?你還沒答我。”

項羽道:“此番你滅了彭越,楚軍再無後顧之憂,劉邦只怕守不住荥陽了。我還沒謝你呢。”

這話不錯。前世,劉邦一旦荥陽吃力時,便指使彭越在楚國後方劫掠,逼得項羽不得不回師去打彭越,從而得到喘息之機。荥陽一直得以堅守。

韓信笑語晏晏,道:“謝什麽,既是盟友,幫你不就是幫我自己嗎?”話一出口,他忽然發覺,其實即使在前世,他和項羽之間,雖然敵對,冥冥中,也有種奇特的聯系,如果粗俗地說,兩人有點像一根繩子上牽着的兩支螞蚱。項羽一死,六年後,自己也跟着敗亡。或許說,項羽死的時候,自己的喪鐘就已經敲響了。

唉,不知前世彭越的結局又會如何?以劉邦與呂雉的心性,只怕彭越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吧。這一世,他至少在戰場上死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韓信道:“那如果攻克荥陽,你是會直指關中,還是回到彭城休整?”

項羽沉吟道:“你看呢?”

韓信道:“我看最好先休整一段時間,一方面士卒疲敝,需要休整;另一方面,要等我解決田橫和夏侯嬰。”

項羽道:“好。”

韓信撐不住笑了,心想,怎麽這一世,我說什麽,他都會說“好”。那個自大且不聽人言的項王呢,到哪裏去了?還真有點略不習慣。

“你......”

“我......”

兩人同時開口說話,又同時閉上了口。

韓信笑道:“你先說。”

項羽道:“正如你所說,我攻下荥陽後,便回彭城休整,你打完田橫後,要不要來彭城商量攻取關中的事?或者,我去臨淄也可以。”

韓信想了想,道:“還是我去彭城吧。”

這日下午,項羽在前賬接見将領,處理軍中事務,韓信懶得出去摻和,便躲在後賬,一邊聽着項羽低沉的聲音,一邊随意從一旁的書架上抽了卷竹簡翻看。

翻開竹簡,映入眼簾的便是:“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原來是《孫子》。這書他熟得不能再熟,當即放回書架,又抽了一卷,翻開一看,“攻者不下十餘萬之衆,其有必救之軍者,則有必守之城;無必救之軍者,則無必守之城。”卻是《尉缭子》。

韓信不禁掩口竊笑,項羽如今也讀兵書啦。聽聞,項羽少年時,其叔父項梁教他學劍,項羽學了不久,就不學了,項梁十分生氣。項羽道:“學劍只能和一個人對敵,要學就學萬人敵。”于是項梁便教他兵法,項羽非常高興,但是學了個大概後,便不肯深加研究。

他笑着搖搖頭,又把《尉缭子》塞回書架,在賬內無聊地走了幾圈,又回到書架處。只見書架最底下的一層架子上,擱置着幾卷竹簡,便蹲了下來,抽出一卷,暗想:“這本不會也是兵書吧?”

打開一看,卻吃了一驚,上面的字清秀而有風骨,異常熟悉,這不就是他自己的字嗎?再看下去,卻是當年他在楚營當郎中時,曾經記錄過的會議記錄。他把這卷塞了回去,又抽出一卷,打開一看,也是自己的手書,卻是當年他按項羽吩咐,處理過的公文。

其實,無論是剛才的會議記錄,還是這卷公文,如今看來,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早就已無任何影響,但不知為何,在戎馬倥偬,進軍撤軍之餘,項羽都還保留着,沒有丢棄或焚毀,上面也無灰塵,想必要麽有人時時拭擦,要麽時時翻看。

想到此處,韓信的心裏微感酸澀,有些脹脹的,有些甜蜜,又有些難受,再看其他幾卷,都是他自己的手書。他把竹卷都原樣放了回去,再也不想翻看什麽書,便歪在榻上,聽着賬外項羽低沉的聲音,浮想聯翩,後來便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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