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節
松、應北、應長樂、應長喜、應長順、應起霖,應起霖,應起霖,應起霖……
爹爹的名字怎麽會在那上面?小女孩在人縫裏努力地向前擠去。赫然間發現插着牌子的那人正是她的爹爹,旁邊還有娘、二娘、三娘、二哥、三哥……原來爹爹在這裏呀,害得她一陣好找。小女孩頓時滿臉笑容,擡腿就要撲上前去。
忽然間沉厚的鐘聲響了起來,小女孩擡頭四處張望着,那麽大個轟鳴的聲音吓了她一跳。再回頭時卻發現爹娘後面站着一個個舉着閃亮鋼刀的大漢。
高高的臺子上坐着一個黑衣男子,正是那夜裏見到的那人。
低着頭,眉目冷峻,只聽他緩緩張口:“行刑。”
“嚓”“嚓”“嚓”……
冰冷閃亮的鋼刀齊齊揮下,一顆顆圓滾滾的頭顱滾落下來,滿腔的鮮血噴湧飛濺,染紅了長長的石板長街。
爹爹不見了。
娘也不見了。
“爹!!”
“娘!!”
小女孩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壓抑的嘶啞的哭喊聲囚困在嗓腔裏,到處肆虐着沖突着咆哮着尋找着出口,最終變成兩行鹹鹹鹹鹹鹹鹹鹹鹹的淚水從眼眶裏流出。
高臺上的黑衣男子眉目冷峻,滿身冰冷。微微皺眉慢慢擡起頭來,那冰冷細長的眉,那冰冷黑亮的眼睛,那冰冷直挺的鼻梁,那冰冷微薄的唇,那冰冷淡漠的臉龐赫然是,國師清和。
恍如一場大夢,夢裏三生。
恍如一場隔世,隔世驚情。
葉殊慢慢睜開了眼睛,淚水已是濕了半個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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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貴妃怔怔坐在一旁,手裏拿着一塊紗布,愣愣地看着她出神。
“你是誰?”葉殊忽然間問出口,滿臉的淚水,心下很疼很疼很疼。
比身上的傷還疼。
應貴妃恍過神來,微微一笑已是淚水下來。
“茵兒,我是姑母呀。”
“姑母?”葉殊腦子有些空白,太多的情緒齊齊湧上心頭,紛繁混亂地理不清楚。
應貴妃輕輕拭去了葉殊臉龐上的淚水,輕聲道:“茵兒,我是姑母呀,你不記得了嗎?”
葉殊愣愣的,腦海裏一直定格在最後的畫面,那個反反複複的噩夢,那個總是模糊不清的冰冷身影,慢慢浮上眼前,越來越清晰,最終定格成師父冰冷的臉龐。
不。這不是真的。葉殊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大顆的淚水掉落下來。
“茵兒?你怎麽了?不記得姑母了嗎?”應貴妃微微皺眉,一臉的擔心。
“茵兒?茵兒是誰?”葉殊睜開眼睛,疑惑地看着應貴妃,腦子一直處于當格中。
應貴妃臉色越發惶急起來,眼裏滿是悲傷,輕輕地柔聲道:“茵兒是你呀,茵兒不記得了嗎?”
萬千的畫面旋轉旋轉,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冰雪世界,她是流浪街頭的小乞丐。
再一次睜開眼睛,卧擁着溫暖的棉被,師父一雙清冷淡漠的眼神,裏面卻有絲絲的關懷。
多少次睜開眼睛,觸目的陌生,心底的害怕,是因為有師父在,她才有勇氣去面對,去接受。
以為師父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存在。
卻怎知,夜夜的噩夢裏,那個冰冷的身影是他?
這噩夢,是那個“茵兒”的記憶吧,葉殊嘴邊漾起一絲苦笑,淚水止也止不住。
要怎麽止住?
“茵兒,想哭就哭吧,有姑母在這裏,不用害怕了。”應貴妃輕輕撫了撫葉殊瘦削的臉龐,一陣動容。
葉殊搖了搖頭,忍住淚水:“姑母?”
“茵兒記起姑母了?”應貴妃滿眼淚花,泛起微微的喜悅。
“我叫‘茵兒’嗎?爹娘行刑那天我去看了,好像是受了刺激,很多事都不記得了。”葉殊輕聲道。
應貴妃頓時又落下兩行淚來,想起應氏一門處斬的那天,她被關在綴芳殿上,幾乎哭瞎了雙眼。輕輕地握着葉殊冰涼的小手,應貴妃微微一笑,看着葉殊道:“不記得了好呀,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茵兒要快快樂樂地活下去,茵兒還有姑母呢。”
“可我總是夢見,”葉殊顫抖着嘴角咬着嘴唇,“要怎麽忘記?”
應貴妃握着葉殊的手,怔怔地看着她。
“姑母,茵兒叫什麽名字?”葉殊問道。
應貴妃滿眼的悲傷,淡淡地笑了起來。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何談讓別人忘記?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困難的事,忘記最難。
“應水茵,我們的茵兒叫應水茵,是不是很好聽?”應貴妃輕輕地笑着,“這是姑母和你爹爹一起給你起的名字。”
“我記得爹的樣子,爹很疼我,對嗎?”
應貴妃緊抿着嘴角強撐着笑容,重重地點了點頭。
“師父殺了他。”葉殊淚水又流出來。
應貴妃看着葉殊朦胧的淚眼,忽然間內心一陣蒼老。這個世界太讓人心累了,累的不想呼吸,不想睜眼,不想動。
“茵兒能聽聽姑母的話嗎?”應貴妃輕輕道。
葉殊緩緩點了點頭。
應貴妃低沉輕柔的嗓音慢慢地訴說着,在巍巍的深宮大殿裏聽起來異常的寂寞,蒼涼。
那是一個冗長的故事。
當初的當初,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應氏一門世代忠良,文官武将身世顯赫,到最近的應起霖一代達到巅峰。應起霖官拜吏部尚書,得意門生遍天下,在朝堂上可以說是振臂一揮,山呼海應。而應起霖的三個兒子都是軍營裏的赫赫戰将,手掌季國三分之二的兵力。
元武皇帝起了忌心,暗地裏籌謀策劃,清和國師是幫兇,雖然是被迫的。
元武三十四年秋,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殿前大宴。應起霖被勸酒過度大醉起來,席間受小人挑撥,一時腦筋不清醒出言不遜。帝大怒,将其逐出大殿禁足府中候審。
随後在應府書房搜查出應起霖與南函國往來書信,其中稱“南函助應氏登帝位,應氏允諾出兵南函,協助函國收複南淩,一統南國疆域。”
元武帝大怒,敕應氏謀逆之罪,滿門抄斬。其妹應貴妃育有六皇子,德行娴淑,獲免。
時年元武三十四年冬,臘月初一。應氏一門一百三十口在午門外法場獲斬,血洗長街。執刑官,國師清和。
應貴妃慢慢地回憶着,塵封的傷疤又一次撕裂開來,鮮血淋漓。
不是沒有過恨。她恨得咬牙切齒。
可是恨誰呢?
那個人,她終究是恨不起。
因為那個人,她深深地愛着。
元武帝是個枭雄。九歲起登上帝位,在數不盡的刀光劍影中籌謀斡旋,豪邁處他睥睨天下,細末處他洞察入微,外抗達虜,內拱朝臣,他以縱橫捭阖的無上王者之威坐穩江山。
她是愛他的,愛他的豪邁,愛他的霸氣。第一次見他時就知道自己的心已淪陷。
可是一夜過後她就知道。
他不愛她。
她以為他是冷酷君王沒有愛。
可是見到過君王皇後皇子皇女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她才知道她錯了。
他不是沒有愛。只是他的愛不屬于她。
她是個驕傲的女子。
她愛的人不愛她,那她就寂寞着孤芳自賞。
一個人看花,一個人唱。不數悲傷。
應貴妃淡淡地笑了起來,仇恨太重,她不想背,也背不起。去恨她深愛的人,她做不到。
哥哥對不起。這句話她在心裏說過千遍萬遍。
她知道,哥哥也一定不想她變成冷厲的女子,終日生活在仇恨的汪洋。
葉殊輕輕擡手抹掉了應貴妃臉上的淚水,沒有說話。
“茵兒乖,”應貴妃微微一笑,“不要怪你師父,他也是被逼的。”
元武帝以蒼山派相要挾,令清和國師“秉公”查辦應起霖一案。監斬執刑官本是刑部的事,元武帝這樣安排,卻是謀劃了很多很多。
應起霖側室二夫人是慕容丞相的親姐,應氏滿門抄斬的告令頒布下來的時候,慕容丞相在上書房外跪了三天三夜,請求皇帝饒家姐一命。而彼時皇帝将國師清和诏入上書房,下棋下了三天三夜。仇恨是怎樣堆積的?看着清和國師高坐在臺上,家姐淡淡地看着他,留下最後一抹微笑。冰冷的鋼刀落下,那一刻,慕容丞相心如死灰,罷官回鄉。
國師和丞相是一朝的兩根擎天巨柱,兩根并行在一起,就是赫赫皇權也壓服不住。只有國師和丞相不和,兩根柱子分立兩端,皇權在中間兩相持衡,這樣天子的寶座才坐得穩。
只是可惜應氏一門忠良,卻慘遭疑忌,變成了皇帝離間和制衡國師和丞相的工具,屠戮滅門,白白犧牲。
後來的史書《元武帝紀·應氏傳》上記載,“季氏元武一朝斬殺忠良,動搖國祚根本。元武三十四年冬臘月初一,北冥星亂,血光大動。時年臘月十五,紫冥星現,星軌